第70章
合并之後的幻境變了副模樣, 成了青福最熟悉的別墅,一花一草都展現得極盡詳細,連青福從來沒注意到的沙發上有黑白無常打牌時留下的白條都複制了下來, 很明顯是某個戀家情節嚴重的大帝還原出的場景。
白沙神趁機想逃,跑了半天連窗戶都翻不出去,只能嗚咽一聲, 在角落縮成一團, 試圖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就這樣, 酆都大帝都嫌他礙事, 彬彬有禮地說:“不好意思, 你坐到麒麟的狗窩上了,能不能挪開。”
白沙神:“…………”
他連狗窩都不配坐了是嗎?
青福沖着酆都大帝的後腦勺砸了塊軟糖:“你管他坐不坐狗窩。”
他是看到崔判官跟酆都大帝說要二次割裂神魂的時候扯來白沙神的,胸口像堵了好大一口氣一樣根本看不下去, 只想找當事人好好聊聊:“你把自己當蛋糕?是不是還得算算切三刀最多能切出多少塊?”
酆都大帝将挂在帝冠上的軟糖摸了下來, 西瓜味兒的,拆開來放進嘴裏,糯糯的還挺甜。
酆都大帝用舌尖挑着軟糖在口腔裏轉了一圈,牙齒半咬着,有點含糊地說:“沒呢, 沒切。”
青福當時就要站起來去扯将自己塞進茶幾底下的白沙神。
“沒騙你, 真沒切。”酆都大帝攔了一下青福,有些無奈, 這記憶給青福看就看了, 但讓他跟青福一塊去回味自己的過去,他略微有點臉皮薄, “後來換了個法子。我正常分出一個化神, 送去西方極樂淨土, 将化身封印,多多少少也能撐個一段時間。”
……這化身,該不會是就佛門所說的大威德金輪佛頂熾盛光如來吧?青福兇狠地盯視他:“真的?”
他分分鐘就能挑出破綻來,比如說如果這樣能解決問題,當初為什麽還撕裂神魂。
酆都大帝坦承道:“就是個短期的辦法,抵不上長用。原本确實是快撐不住了,小崔都和上頭偷偷聯系好,要是我還不走,再選擇割魂,就強行流放。這不是剛好碰上你來了。”
崔判官倒是有在費盡心思盡量做得隐蔽了,但冥界到底是酆都大帝的地盤,上哪兒能瞞得住。
青福不信,這時候才有點後悔剛剛怎麽沒繼續看下去,于是打定主意非要拖白沙神出來。手指尖還沒挨上跟個含羞草一樣受驚地使勁把自己往小裏卷的白沙神呢,背後突然貼上一片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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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大帝從後往前虛攔住他——說是攔,都快呈一個擁抱的姿勢了,不過一觸及分,低聲詢問:“你呢,之前我問你為什麽覺得紫色溫暖。”
“……”青福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僵在原地頓了一會,慢半拍地思考究竟要不要打過去,嘴已經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張開了,“我出生那年,秦國饑荒。爹娘本想将我跟另一對夫妻的子女換了來吃,幸而得一商隊路過,青老太太買下我帶回她家,當做親孫養大。祖母偏好紫色,說此色雖為人稱間色,但其實很難染出,每每都會用此作衣裳……”
漸漸地,青福也開始覺得紫色美了,最初只是單純的欣賞,等到青老太太身死,這就更像是一種執着的情懷,對于青福來說是延續,好像親人通過這紫色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青福頭一次覺得尴尬,不過他尴尬的方式一向與衆不同,用比方才更加逼人的眼神質問道,“休要岔話,本是我在問你。”
青福的古腔都不自覺地冒出來了:“你又為何寧願困守此間,不願離去?”
酆都大帝悄悄收回本想向青福探出的手,笑了一下:“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看到青福的眼神一下變得不善,酆都大帝正經了一下神色,“若是你呢?倘若能換親人滿堂,共享天倫,你願不願受這神魂撕裂之苦?”
青福本能地就想回怼酆都大帝的每一句話,但嘴剛張開:“……”
他願的,如果當真可以,祖母就是趕他他也不走。
酆都大帝實在沒忍住,重新擡手,撥弄了一下垂落在青福眼前,将他失神的眼神襯得更加悵惘的鬓發。
戀家的狗勾有一天在家裏意外發現了一只流浪的貓咪,這只貓咪又兇又野,随便做點什麽就要弄壞家裏的東西。
狗勾想趕走壞壞的貓咪,但偶爾卻會看見貓咪不經意間露出的軟肚皮,看到貓咪獨自舔舐自己蓬松漂亮的毛毛下遮掩得不太嚴實的傷痕。
有那麽一天,狗勾好不容易接近警惕的貓咪,在對方矜持的容許下看清毛茸茸下的傷痕,突然冒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
戀家的狗勾想抱抱貓咪,把這只流浪的小可愛叼進自己的窩裏去。
茶幾底下被迫圍觀倆人心路歷程的白沙神:“…………”
他應該下地獄,不應該在這裏。
·
基于白沙神點撥了大帝的愛情,酆都大帝決定給他一個痛快,動手的時候還悄悄背着青福在白沙神耳邊誠懇道謝:“謝謝。”
……你表達感謝就是打死恩人是吧?白沙神已經疲了,連眼珠子都不想瞪,閉上眼受死。
多年興風作浪,白沙神早已不算神明,說什麽“海龍”也不過是他擡捧一下自己的身份,實則已經和一般妖祟鬼怪無疑,連上天庭受審的資格也沒有。
幻境随着白沙神魂飛魄散而破解,青福剛睜開眼,就被諸多弟妹淹沒:
畫皮:“大哥!!大哥啊,急死我了,小五我以淚洗面,就差對天起誓願用己命換大哥平安……”
孟姜女死死扒拉住畫皮:“你瞎扯!你眼妝都沒花一個!大哥,你要看清這狐媚子的真面目啊!!”
聶小倩也啜泣:“雖然cp很好嗑,但是變成梁祝那樣的死鴛鴦就不甜了……”
許仙和法海就務實多了,一個問白沙神死沒死,一個問被白沙神困住的乘客們有沒有事。
酆都大帝剛撥雲見霧,這會就是想膩在青福身邊的時候,被弟妹們一擠,神情難得有點不高興:“……”稍微想了一下,酆都大帝便往逐漸散去的風暴中一抓。
飛機一下從風暴中顯形,平穩地擱置在地面上,艙門打開後,從裏面叽裏咕嚕接連滾出面色青白的乘客,雙腳——或者四肢剛挨到踏實的地面,就狂吐起來。
佛道衆人連忙行動起來,許仙和法海也拉着聶小倩她們一塊幫忙,将人扶上擔架後送回指揮部。
趁着礙事的弟妹們都被調開,酆都大帝狀似自然地信步走到青福身邊,沒抱什麽期待,就是純搭話道:“青福這名,是你随青老太太改來的?”
基于青老太太對青福的救命與養育之恩,酆都大帝念起這四個字都頗為鄭重,帶着尊敬。
青福還處在莫名的尴尬中沒脫離出來,從鼻子裏出氣哼唧了一聲。
有個響都是好事嘛,酆都大帝又順着往下聊:“真就沒個小字?”
其實這話之前他也問過,讓安天龍的俄而現身給攪和了。不過,說實話,就算不攪和,青福多半也不會告訴他……
酆都大帝都已經開始思索下一個話題了,就聽青福嘴裏生硬地蹦出兩字:“君房。”
酆都大帝:“哦,一會怎麽回……嗯??”
青福是想到了幻境中發覺的種種,覺得自己老拿冷屁股貼人家熱臉實屬有些過分,才硬從牙縫裏逼出兩字。本身就不大自在,被酆都大帝突然拔高的一聲“嗯”一吓,更加不自在,反應在臉上就是濃濃的不爽。
酆都大帝連忙調緩語氣,免得再吓到已經開始炸毛的貓:“君子的君,禪房的房?”
青福:“嗯……嗯。”感覺到自己的第一聲嗯好像有點遲疑,青福迅速加重力度嗯了第二聲,随後不肯吃虧地反問,“你也沒說過自己的名諱。”
酆都大帝還處在驚喜中,略有些呆地看了一會青福,才在對方逐漸變得看智障的表情中冷靜下來:“只因不太威嚴,向來不在人前說。不過陽間早有道家弟子喚過,實為玉鬥玄尊中的玉鬥二字。”
《紫微诰》中便記錄過,他法號金輪熾盛,道稱玉鬥玄尊,其實玉鬥就是他的名諱。
青福無聲地念了兩下,莫名有點被逗笑,玉鬥這名字确實沒尊嚴了點,這要放在書裏讓原作者寫,估計就是個跟秦福差不多戲份的惡毒受。
但其實,神明的名諱就是最短的咒,持念神明名諱,便可借神明之力,如果真用在破敵上,單只“玉鬥”二字,便可誅三千邪魔。
他念了幾下,也就停了,本想舉步和衆人一道回指揮部,擡頭就對上酆都大帝亮得詭異的兩只招子:“…………幹什麽。”
酆都大帝差點搓手:“你……不喊下麽。”
“……”喊什麽啊,玉鬥?青福險些又要被逗笑了,繃著臉,不耐地道,“有什麽好喊的——對了,我的字雖是告訴你了,但也不許喊。”
“……”為什麽啊,酆都大帝的驚喜瞬間減半。
遠處,秦福他大哥也跟着擔架一塊出來了,瞪眼看着自己三弟,還是有些不能相信,像個祥林嫂一樣喃喃:“真就不是幻覺嗎?不是?”他扭頭對着自己最信任的兵——也就是之前接青福一行人過來的那個士兵肅然道,“你打我一拳。”
士兵嚴肅的神情下掩藏着狂喜,都不帶遲疑的:“是!”
“呯!!”
“??”幫忙擡擔架過來的孟姜女驚呆了,“這是幹嘛呢?”
古板大哥接受不了三弟搞基,遂當衆自殘相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