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顆星

周薔将面試時間調整完, 還給占蔔師發一條消息,又說等面試結束後再告知現狀。

周薔想給楚千黎結果反饋,卻不想對方水平已不需要。占蔔師經手的案例夠多, 基本心裏就會有數,周薔的問題比較簡單,其實誤差性會很小。

不過楚千黎還是老實地應下, 反正周薔是發在業務號上, 沒準實戰案例對邱晴空的學習能有幫助。

在校時光過去得很快。

放學後,楚千黎跟談暮星結伴到校門口,上車時發現賀時琛又不在。賀時琛最近非常忙碌, 總是挺晚才乘車到家, 好像在接受競賽集訓班課程。

飯桌上,餘莘讓李阿姨留好飯菜, 這才落座跟楚千黎、賀正合用餐。雖然賀時琛平時吃飯從不搭腔,但他的座位空出又有點奇怪。

楚千黎往常吃飯時總被印鈔機怒瞪, 她今日沒人指點儀态, 總感覺白米飯都不夠香, 還是惹人生氣再進食更愉快。

楚千黎在父母面前乖巧不少,沒有面對賀時琛時的嚣張。

賀正合笑道:“時琛不在家,千黎都安靜下來了。”

餘莘:“你倆聚在一起總吵鬧, 我還怕你們鬧矛盾,分開卻都不說話了。”

“沒有矛盾哦。”楚千黎說道,“雖然哥哥聽完估計氣得要死,但我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呢。”

賀時琛對自身的認知都有限, 但楚千黎通過星盤看到更多的東西, 她上次還要錢成功,越發确信判斷沒有錯。

賀時琛不在場, 三人難得談及楚千黎的過去,餘莘好奇道:“你原來放學都做些什麽呢?”

“其實跟現在差不多,我在學校溜一圈回家,偶爾跟爺爺出去替人解決問題……”楚千黎思索道,“假期時在家時間多,我和爺爺都比較懶,每天靠算卦決勝負,輸的人就打掃衛生。”

“幫人解決問題?”

“小到幫村裏人找走丢的雞,大到結婚定日子、建房看風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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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莘面露落寞,苦澀道:“這還真是厲害,我都沒接觸過。”

餘莘難以想象女兒過去的生活,深感自己已經錯過太多太多。

楚千黎捕捉到母親異樣的神色,軟聲道:“媽媽,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餘莘一愣。

楚千黎:“我和爺爺學的這些就像打牌一樣,說到底不是教人怎麽起手就摸兩王四個二,而是教人怎麽用有限的牌打出最優選擇。”

“從來就沒擁有過的東西不算錯過,不要總想自己沒摸到的好牌了,看好自己手裏的牌比較重要。”

人總是有很多美好的“假如”,假如這件事沒發生就好了,假如一切都合情合理就好了,但世上就是有陰差陽錯、不遂人意。有些人生來就是富家子弟,有些人出生卻連健康都保不住,世事無常。

楚千黎從未覺得村裏的生活糟糕,在物質條件上确實比不過賀家,但只盯着功名利祿的人基本也跟此道無緣。

楚千黎跟賀時琛、餘莘等人無法講通此理,然而理解她想法的爺爺已經逝世。

賀正合帶動氣氛,他舉杯贊道:“千黎還是小哲學家呢!我們必須碰一個!”

楚千黎愉快地跟父親幹杯。

餘莘神情柔和下來,她舉起杯子,笑道:“也是,以後還有很長日子呢。”

楚千黎聞言一怔,最後伸手碰杯。

“……是啊。”

飯後,三人站起身往客廳走,賀正合不禁調侃:“這要是時琛在家,現在就催你做作業。”

楚千黎雙眼發亮:“這話潛臺詞是他不在我可以不做嗎?”

餘莘笑道:“稍微休息會兒再做,不用那麽着急。”

餘莘剛剛走到沙發邊,她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索性扶着沙發邊歇一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楚千黎見她突然停下,關切道:“媽媽怎麽了?”

“沒事,估計起身太急。”餘莘無奈道,“上年紀真是什麽毛病都有,晚上還經常盜汗。”

楚千黎忙道:“找醫生看看呢?”

餘莘:“不是什麽大事,待會兒就好了。”

賀正合:“上回體檢怎麽說?”

“一切正常。”

家裏人都會定期體檢,餘莘距離上次檢查有段時間,她猶記自己身體狀況還行,所以沒把這些小問題放在心上。

楚千黎此時卻萬分緊張,她圍着餘莘打起轉來,提議道:“我給媽媽算一卦呢?”

餘莘哭笑不得:“占星還能治病嗎?”

楚千黎搖頭:“不能治病,但可以提供信息,例如有沒有生病。”

行星和星座對應不同的身體部位,治療肯定要靠醫生和藥物,卻可以通過占星看看哪方面可能有問題。

賀正合笑着勸道:“那你讓她算算吧,瞧她比你還急呢,生怕你要生病。”

楚千黎猶如熱鍋上螞蟻,突然就開始纏着餘莘。

楚千黎聽到此話,她低下腦袋,垂眸道:“是的,我超怕生病,還超級怕死。”

楚千黎面對面占蔔時都謹言慎行,唯恐說錯話被問蔔者暴揍,絕對是怕死第一名。

餘莘看女兒沮喪低頭哪裏忍心,忙不疊應道:“好好好,那你算一卦吧!”

餘莘其實認為占星和看病離得遠,但沒辦法拒絕熱心的楚千黎,就希望借此讓女兒放心下來。

楚千黎沒搞骰子和塔羅,她直接掏出蔔卦占星,坐在沙發上開始起盤。

六宮主和命主星成兇相,疾病有惡化的可能性。

楚千黎眉頭微皺,提議道:“爸爸找醫生來給媽媽看看呢?”

餘莘制止:“沒有那麽誇張,現在已經好了。”

楚千黎剛剛還得體懂事,現在一秒切換成熊孩子,她瘋狂地念經:“看看看看看看看看……”

“……”

賀正合終究還是将醫生叫來。

餘莘一邊接受着檢查,一邊抱歉地嘆息:“實在不好意思,現在還讓你跑一趟,我女兒太擔心我身體健康了……”

醫生跟賀家人熟識,他态度倒很友善:“這是炫耀子女孝心的凡爾賽新方法嗎?”

餘莘原以為沒有什麽大事,醫生卻建議次日再檢查。

賀正合面露錯愕:“還要檢查的意思是?”

醫生保守地答道:“現在情況還不确定,我建議到醫院詳檢一下。”

餘莘:“但我上回體檢還沒什麽事?”

“上回體檢有一段日子了,而且你最近思慮很重,還是再查一下比較好。”

餘莘不由惶惶,她心裏确實積攢事情,經常大半夜完全睡不着,總是夢到使她落淚的片段。

楚千黎的歸來對全家人都是沖擊,餘莘有時會想知道女兒的過去,但其實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想彌補都不知從何做起,只剩無盡的心理壓力。她作為母親能力何其有限,永遠都沒法讓時光重來。

賀正合:“那我明天陪你去檢查。”

餘莘緩緩地點頭,她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這事兒別跟時琛說,他最近正準備競賽,知道後又胡思亂想。”

“千黎明天也照常上學,我和爸爸會去醫院的。”餘莘安撫完女兒,又笑道,“你算得還真挺準。”

楚千黎乖乖地點頭,除了占蔔外,她什麽都不會,也不懂治療流程。

不過餘莘身體可能真有些問題,接受檢查後還有一場小手術,沒兩天就被安排住院。

楚千黎靠占蔔得知,餘莘不會危及生命,只是要療養一段時間。她偶爾放學後會跑到病房賴着,跟餘莘扯一些無用俏皮話,打着照顧母親的旗號來逃避寫作業。

餘莘和賀正合是看破不說破,他們覺得總不學習也不好,但楚千黎真是插科打诨第一名,偶爾被她哄一哄又把正事忘了。

他們發現女兒有消除記憶大法,聊着聊着就把最初話題抹掉。

賀時琛很快發現家中異常,一是楚千黎這兩天老實得驚人,二是餘莘總跟自己碰不上面,自然心生狐疑。

家裏,賀時琛瞟一眼鞋櫃,他不禁眉頭微蹙,詢問道:“李阿姨,我媽呢?”

李阿姨心虛地含糊:“啊……”

賀時琛:“她這兩天忙什麽呢?我怎麽見不到人?”

賀時琛最近從學校回來都要晚十點,沒辦法跟家裏人一起吃飯。他還能跟楚千黎、賀正合見面,卻總找不到餘莘的身影,今日專程回來早一點,依然沒有看到母親。

餘莘特意讓家裏人瞞着賀時琛,但李阿姨在質問下只能說實話。

賀時琛得知真相,二話不說乘車去醫院,同時在心裏大感離譜,母親要做手術還搞什麽競賽。他少拿那點分數都無所謂,孰輕孰重心裏還是分得清楚。

賀時琛風塵仆仆地抵達醫院,很快就找到母親的單人病房。

病房的門虛掩,透出屋裏暖光。

賀時琛火急火燎地趕來,他剛想要敲門進去,看到房內情況卻一愣,不由停下焦急的腳步。

屋內,楚千黎趴在床頭跟餘莘說話,她用誇張的動作将母親逗得咯咯發笑,賀正合則站在一邊開心地鼓掌附和。

這真是溫馨的家庭景象,洋溢着世間道不盡的美好。

他好像不該在此刻進去打破一切。

賀時琛茫然了。

他一直不相信所謂的感情,只堅信牢不可摧的利害關系,然而楚千黎詭異的能力都沒有徹底擊垮他,眼前的畫面卻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覺得楚千黎有一種天真的愚蠢,但餘莘和賀正合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讓自己留下來就很危險。

他們原本是和諧幸福的三口之家,他是身份醜惡的介入者,其實并不被這個家需要。

賀時琛一直在調整自己的心态,現在突然就在心裏做出決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屬于何處,但似乎不應該留在此處。

病房外傳來敲門聲,餘莘等人眼看賀時琛進門,全都露出驚訝之色。

餘莘苦笑:“果然瞞不過你,還說怕打擾你競賽。”

“那兩分又不重要。”賀時琛面色如常,又憂慮道,“還要做手術嗎?”

“只是小手術,做完就出院,其實非常快。”賀正合在旁補充,“下周就能回家啦。”

賀時琛聞言臉色稍緩,他瞥到躲藏在角落裏的楚千黎,淡淡道:“你作業寫完沒?”

楚千黎翹起蘭花指,打哈哈道:“我夜觀天象,今夜無暇做作業。”

賀時琛戳破:“現在天還沒黑呢,你能觀什麽天象?”

餘莘和賀正合都笑出聲來。

餘莘:“确實,千黎跟着哥哥回家吧,爸爸留在這裏就行,你也不能總在醫院耗着。”

餘莘覺得女兒總在醫院守着也不好,到時候再耽誤其他的正事。

楚千黎不滿地啧一聲。

最後,賀正合留下來陪護,楚千黎和賀時琛乘車回家。

別墅內,賀時琛将東西分門別類地裝進行李箱,他先打開卧室門,傾聽楚千黎房間聲音,确定沒有任何異常後,便回去輕輕地将行李箱拉出來。

樓下,李阿姨同樣屋門緊閉,她從不在晚上出來,作息非常規律。

賀正合和餘莘不在家,李阿姨已經休息,沒人會知道一切。

夜色濃濃,月明星疏。別墅區萬分寂寥。

賀時琛悄悄地提着行李箱出門,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反正就不應該待着這裏。天地之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賀時琛起步前行,卻突聞院裏熟悉的聲音,還夾雜奇怪的動畫音效。

“哥哥,你還說我不太聰明,我覺得你半夜離家出走才是腦袋有問題。”

楚千黎蹲坐在院中石椅上,她正捧着手機觀看動畫片,又随手摁下暫停鍵,嘀咕道:“你大晚上出去偷井蓋兒啊?”

賀時琛握着行李箱把手當場愣住,他面對離奇出現在院裏的楚千黎,詫異道:“你大晚上在這裏幹嘛呢?”

楚千黎理直氣壯:“我夜觀天象啊。”

賀時琛怒指石桌上的手機屏幕,質疑道:“這明明就是動畫,你哪裏有觀天象?”

楚千黎臭屁地裝起來,她随意地擺手:“觀天象是用心,又不是用眼睛,我跟你們凡夫俗子講不清楚。”

很好。

賀時琛的拳頭開始硬了。

“你給我回屋去,別大半夜晃蕩!”賀時琛火氣上升,他一指家門,斥責道,“明天還得去上課,你在這裏修仙呢!?”

楚千黎不屑:“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話?”

“我有什麽資格……”賀時琛怒道,“不對,你少給我打岔,趕緊回屋裏去!”

楚千黎:“不回,有本事你先回。”

賀時琛:“你有本事怎麽不先回!?”

楚千黎:“我沒本事。”

賀時琛:“???”

賀時琛現在進退兩難,他想要拉起箱子就走,然而楚千黎夜裏獨自坐外面也不對。他想打電話叫賀正合回來管管某人,但又會阻礙自己想趁夜離開的計劃。

賀時琛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難得要做出叛逆行徑,卻撞上叛逆界老祖宗,瞬間被摁在地上錘。

賀時琛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算到自己要走,專程在此處蹲着守點。

賀時琛思及此,他重新拉過箱子,沉聲道:“我明天會先跟爸爸說清楚,然後等媽媽恢複好以後再說,落腳的地方已經找好了,你不用在這裏攔着勸了,趕緊回屋裏去吧……”

賀時琛總覺得她用此招攔自己,誰讓她有一種天真的愚蠢。

他最近都在重新定位自己的身份,并不是頭腦一熱就魯莽做決定。

“……你快回去吧,跟你沒關系。”賀時琛小聲地補充。

楚千黎是最不該有愧的人,她沒道理為此事勞心費神。

當然,楚千黎沒辜負賀時琛的期待,她确實沒有開口規勸,反而友善地跟他揮手告別,果斷道:“好的,拜拜呀!”

楚千黎沒有攔他,也沒有回屋裏面,繼續觀看動畫片。

賀時琛:“……”

賀時琛徹底打消她蹲守自己的離譜猜測,他此時見她不挪屁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回屋去!別逼我吼你!!”

他現在就盼着父母趕緊回來,自己的娃還是自己來帶吧,這日子多一天都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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