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顆星

賀時琛費勁半天都沒将楚千黎攆回屋, 他最後氣急敗壞地拉起箱子,冷聲道:“那你就在這裏待着吧,我走了。”

別墅區內安保還不錯, 想來她也不會有事,沒必要繼續瞎操心。

楚千黎低頭盯着動畫片,她風輕雲淡地告別:“拜拜啊, 無根之人。”

賀時琛狐疑地回頭:“你說什麽?什麽人?”

“無根之人。”楚千黎擡起頭來, 又下意識地瞄動畫,随意道,“這是你人生重要的轉折點, 就像打游戲的分叉線選項一樣, 踏出這個門是完全不同的未來。”

賀時琛選擇離家,就成為無根的草。

“這跟生活裏的小選擇不一樣, 可以說是一個人的重大事件,有些人做生時校正就會參考這些事。”

每個人日常生活不會有大變化, 但總有些帶來大突破的事件, 例如結婚、留學、搬遷、購房等。

賀時琛聽到玄學就頭疼, 皺眉道:“說點陽間的話。”

楚千黎擡眼望一眼天空,又瞟一眼當前時間,喃喃道:“正好時間還早……”

“現在可是晚上, 當然說陰間話,不然我們聊會兒陰間事啊?”楚千黎笑着拍拍旁邊的石凳,哄騙道,“來嘛來嘛, 陪我打發會兒時間嘛!”

賀時琛沉默片刻, 嗤道:“所以我說你天真的愚蠢。”

“什麽?”

“我離開對你來說不是很好?”賀時琛譏笑道,“非要我給你看一些抱錯孩子的社會新聞, 瞧瞧社會的陰暗面,你才能夠清醒過來?”

賀時琛轉過身來,他朝前走兩步,隔着院子欄杆看楚千黎。

欄杆上盤繞的藤蔓密葉在他臉龐上投下陰影,使他整個人被籠罩在幽深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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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時琛嘲道:“你确實有些小本事,但在其他方面差太遠了,我要是打算搶奪你家産或者想辦法讓你出事故,你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賀時琛慣于用陰暗的想法揣摩他人,他在楚千黎剛回家時滿腹警惕,只是楚千黎腦袋裏确實缺點東西,根本就沒有競争和內鬥的想法。

他還覺得餘莘和賀正合太離譜,完全不理解他身份的危險性,居然還頗為信賴地放任自己跟楚千黎接觸。

他立刻就能想出陰暗方案,最簡單的就是吃絕戶,只要在家裏裝出友好面孔拿下楚千黎,歸根到底一切又能回到他手裏。

他不明白這些人在想什麽,非要他把最壞情況說出來。

楚千黎面對恐吓,她卻不為所動,輕松道:“我懂,不就是人的陰暗面,每個人都會有黑暗的想法,但怎麽想和怎麽做又不一樣。”

賀時琛見她如此淡然,咬牙道:“你根本就沒懂……”

“我懂啊,怎麽沒懂?”楚千黎悠然道,“你心裏想得不就是我消失該多好?或者最初沒被抱錯多好?為什麽你要倒黴地碰到這種事?為什麽你突然就被放在施害者的位置?”

賀時琛聞言一愣,随即眼神複雜:“……為什麽你能這麽平靜地說這話?”

賀時琛快要懷疑楚千黎是聖母,她得知他真實的想法都沒反應,好像完全沒把他幽暗的心思當回事兒。

“哥哥,人都有陰暗面的,連我也不例外。”楚千黎笑道,“我也常會有黑暗想法,比如‘為什麽連這種人也能長命百歲’,或者‘啥也不懂的愚蠢人類還說我天真的愚蠢’,有時候碰到真想把他們捏碎算了。”

賀時琛:“……”

楚千黎眨了眨眼,她面色乖巧,軟聲道:“但我有控制自己,順帶一提後者說的就是你,你可以開始對號入座了。”

賀時琛發覺自己很容易被她拱火,他此時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她的話滑稽,不可思議地開嘲:“你覺得你能把我捏碎!?”

賀時琛就是從小接受良好教育,不可能随便仗着力量差異動手,他感覺換個人能把楚千黎一巴掌扇地上。

“你覺得自己很強吧,不管是頭腦還是力量,全都比我要強大。”楚千黎平和道,“你有聽過魯珀特之淚嗎?”

“玻璃淚珠比普通玻璃堅硬很多,可以在數噸壓力下完全不碎,但一掐它的尾巴就四分五裂。你就跟魯珀特之淚差不多,你都不知道自己尾巴那麽脆,我卻早發現這一點,只看想捏或不想捏。”

賀時琛帶着精英的傲慢,他确實也會成為精英中的精英,但不代表他就沒有弱點。

他被楚千黎擠兌那麽久都沒離家,僅僅看到三口一家的溫馨場面,突然就痛下決心,無非是被踩到尾巴。

人們總會對強者的崩潰感到奇怪,那個人明明那麽厲害而風光,為什麽稍微受挫就潰不成軍?為什麽要選擇決絕又激烈的方式離開?

那個人自己都不一定明白,但星盤反映出他的潛意識。

賀時琛只當她裝逼拖延時間,淡淡道:“夠了,我不想聽你裝神弄鬼,你愛說這種中二病的話就自己慢慢說吧。”

楚千黎慢悠悠道:“話是這麽說,但我一句話就能讓你留下來接着聽。”

賀時琛冷笑道:“怎麽可能?”

賀時琛拉起箱子就走,不願再跟楚千黎糾纏。

楚千黎:“我從出生就知道身世,但我根本沒打算回來。”

她的話語浸潤在夜風之中,入耳時帶來些許涼意。

“……你說什麽?”賀時琛難以置信地回頭,只見她安然地坐在院內,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模樣。

楚千黎面對他的驚愕之色,她拍拍身邊的石凳,笑眯眯道:“現在可以聊會兒陰間話了嗎?”

院內,賀時琛終究是坐在石凳上,他現在湧生被控制的感覺,根本是陷入她的連環套。

他不但沒走出家門,還被騙進家中院子。

楚千黎将動畫片暫停,賀時琛剛剛坐下,便張口質問道:“為什麽你不回來?”

倘若楚千黎剛出生就換回來,後面諸多事情不會發生,賀時琛也不會陷入被動局面。

“因為那不是最優選擇,如果換回來更好,我肯定就回來。”楚千黎開始用手機起盤,随口道,“這就是好多人想當然的态度,總拿自己的邏輯套所有事,不知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你給我看社會新聞也是這邏輯,世上沒什麽‘假設’或‘如果’,但凡咱倆中有一個換人,事情就不是這麽發生。”

楚千黎無力地長嘆:“唉,每次跟人解釋這些真他星星的煩,又快要激發出我的黑暗面。”

楚千黎都倦了,總覺得跟這幫人講不明白,然而占星師必須提供對方積極引導,她不得不克制自身脾氣來循循善誘。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楚千黎猛吸一口氣,柔和地自我暗示,“要謙虛,要友善,要做優秀馬克思主義信徒,不能跟沒開蒙的人一般見識。”

如果楚千黎沒學占星,她對有些人态度就是“這人腦袋多少有點大病”,但她已經研習占星,态度就變成“理解星盤的多樣性,理解這人星盤的能量表達方式”。

不得不說,占星讓她涵養都變好,某種意義上簡直是修行。

賀時琛怒道:“……你在內涵誰呢?”

楚千黎舉起手機上的星圖,放在賀時琛的眼前晃晃:“好啦,這是哥哥的出生星圖,我們就從這裏開始講。”

賀時琛:“?”

楚千黎若有所思:“你的星圖很有趣,星星大都聚集在十宮和四宮,恰好這兩個宮位又是對宮,大多數星星位于下半球,偏偏有顆孤星在上半球,這顆孤星沒準會跟星群發揮同等力量。”

賀時琛:“???”

賀時琛皺眉制止:“等等,為什麽突然又開始聊起你那套?”

賀時琛留下是想知道她不回來的原因,她卻自顧自開始解析起出生星圖。

“閉嘴!看你星盤都沒收費,不要有那麽多意見!”楚千黎炸毛道,“我要不是打發時間,用得着跟你廢話嗎?”

“……”

下一秒,楚千黎繼續道:“第四宮是家庭宮,描繪出原生家庭影響,第十宮是渴望的人生目标,顯示我們想被贊美或崇拜的特質,而人在幼年最先想争取父母器重,所以第十宮其實也跟父母有關。”①

賀時琛現在好想走,但他發覺楚千黎氣口太密,自己根本就沒法離開,只得耐着性子聽下去。

楚千黎:“從星圖來看,哥哥的一生都跟父母、家庭等斷不開聯系,不管你表現得多麽冷漠無情、唯利是圖,實際上是極有家族責任感的人,最驕傲的事情是為家族榮譽而奮鬥……”

“不過遺憾的是,你的行星對沖還有刑克,最令你痛苦的事情也源于家庭,還有你內在父母形象的矛盾,恐怕是你親生父母跟你願景中家庭的沖突吧,你原來的信仰完全被擊垮,頓時就喪失人生的目标。”

賀時琛沒得知身世前,他覺得一切事都理所當然,自己會将賀家發揚光大,會成為父母跟外人都贊頌的繼承人。

然而,他得知親生父母的面目,長久以來的目标突然就被摧毀,其實自己并不是被家族需要的人,一時間迷茫起來。

他是堅信利害關系的人,只有血緣及利益能讓他感到聯盟牢不可破,現在離奇的事态不亞于重塑他的世界觀。

原着裏,賀時琛同樣離家出走,這其實跟原男主和原女配的感情無關,而是賀時琛永遠都不會跟被自己調換身份的孩子在一起。

這是他的性格決定的。不管是原書的楚千黎,還是現在的楚千黎,他會湧生出愧疚及責任感,但絕對不會産生男女之情的愛。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比誰都會計算利害得失。別人可以裝不知道,但他卻不會裝不懂。

于是,他面對原女配的傾心逃跑了,他不知道如何解決這件事,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避開。

賀時琛沉默地望着眼前的星圖,他面上強作鎮定,卻反複捏着手指,掩蓋着內心情緒。片刻後,他低聲道:“所以呢?”

他承認楚千黎沒錯,但那又能怎麽樣?

他的潛意識知道一切,所以他不得不離開。

楚千黎将出生星圖關掉,她又調出起卦盤,慢條斯理道:“簡單分析完哥哥的星圖,我們就可以推演出兩條路,看看不同選擇的事件發展。”

“一是你現在頭也不回地離家,未來會靠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但很遺憾你一輩子都在逃出原生家庭影響,你現在經歷的痛苦不會變少,反而随着歲月流逝在加倍。”

楚千黎笑意盈盈,她拍手贊嘆道:“偶爾你都覺得自己已經忘卻,卻還在午夜夢回想起所有事,就像無法擺脫的夢魇一樣,恭喜你打出BE結局。”

賀時琛離家解決不了任何事,他依然會想起餘莘和賀正合,卻深知自己再沒資格回到這個家。

賀時琛見她歡快的模樣莫名火大,不悅道:“你就那麽确定我會有愧疚感?說不定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楚千黎聽他嘴硬,擺手道:“那你可以試試嘛,誰難受誰心裏知道,我不會幫別人做選擇,只是把未來的可能性擺出來。”

賀時琛靜默數秒,又問道:“……那另一條路是什麽?”

楚千黎說推演出兩條路,賀時琛目前只想到一條。

楚千黎笑道:“哥哥是只看利害關系的人,所以我拿感情勸你沒有用,另一條路就是利益結盟,你現在沒法定位自己的身份,但我可以讓你心理平衡起來。”

“怎麽平衡?”

“你不知道怎麽跟我相處,那就直接拿錢來說話吧。我實話告訴你,你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我要你未來十七年的全部收入,一把子買斷我們身份錯位的十七年。”楚千黎補充道,“你虧欠爸爸媽媽的自己去解決,但在我這裏交完錢就算了事。”

“另一條路就是你交錢留在家裏,當然你也不會很輕松,以後要獨自承擔贍養父母、照顧家族的責任,但你本人為家族奉獻好像樂在其中。這條路不知道是不是HE,但好歹比BE要好一點。”

賀時琛思考片刻,問道:“這就是說不管父母如何分配家産,你要我未來十七年全部的收入?”

楚千黎點頭:“沒錯。”

賀時琛嚴謹道:“為什麽是十七年?人的童年影響伴随一生,應該要我未來收入按比例抽成比較合理吧,沒準我老年比青年時賺得要多。”

“摳得這麽細嗎?”楚千黎驚訝地瞪大眼,“這倒是也可以。”

賀時琛平靜道:“既然都說是利益聯盟,那肯定要提前說清楚,免得以後說我占你便宜。”

楚千黎不禁偷偷嘀咕:“理是這個理,但其實十七年對我有利……”

賀時琛沒聽到她的碎碎念,他已經低頭用手機撰寫合約,很快就将其遞給楚千黎,公事公辦道:“看看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楚千黎望着詳細的合約,驚嘆道:“雖然早知道你是這種人,但這麽果斷就做出決定,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以後能賺多少錢吧?”

“無所謂。”賀時琛抿唇道,“我現在買的是我的自由。”

賀時琛想不出自救方法,他要心安理得地走下去,就必須為天生的污點付出代價。

楚千黎說得沒錯,他現在很痛苦,需要平衡方法。

兩人核對完合約,賀時琛開始打款。

賀時琛:“這是我現有的收益,剩下的錢需要放在賬戶操作,沒辦法立馬就打給你。”

“你看情況打就好。”楚千黎大度地揮揮手,她欣喜地望着餘額,“真不錯,印鈔機裝配到位!”

賀時琛:“?”

賀時琛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楚千黎都說清用錢買斷,他确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說實話,他現在心裏好受不少,連帶多日的焦慮都不翼而飛。

賀時琛站起身來,他忽感放松,催促道:“行了,現在正事解決,你該回屋去了。”

楚千黎:“不回哦。”

賀時琛面露詫異:“……我不是都把錢打給你?”

楚千黎坦然地點頭:“是呀,但我沒說拿錢就回屋啊。”

賀時琛:“?”

楚千黎:“哥哥,我真在夜觀天象,不是在這裏堵你,今天晚上有天文現象。”

賀時琛:“???”

賀時琛見她還不挪窩,他終于忍不住咆哮:“回屋去!現在都淩晨三點了!!”

楚千黎已經收好手機,她認真地擡頭仰望天空,勸道:“別催了別催了,還差兩分鐘就來了……”

賀時琛發現她如此固執,只得站旁邊不耐地陪同。

兩分鐘後,賀時琛望着什麽都沒發生的星空,無語道:“所以你的天文現象呢?”

夜幕如常,毫無變化。

楚千黎同樣大感失望,她不滿地啧一聲,抱怨道:“你們城裏的星星就是不行!根本沒有我們村裏的亮!”

她在村裏還能靠肉眼觀星,如今回城裏啥也看不到。

賀時琛:“……”難道他還得替城裏星星向她道歉?

兩人半夜觀星看了個寂寞,只得毫無收獲地回到家裏。

賀時琛重新将箱子提上二樓,他站在卧室門口,突然冷不丁道:“對了,我有一個問題。”

楚千黎警惕道:“什麽問題?你該不會交完錢要反悔吧?”

“……不是。”賀時琛遲疑道,“為什麽你說我獨自贍養父母?”

楚千黎一愣。

賀時琛心思機敏,問道:“你在做什麽?”

賀時琛敏感情緒消退,他的智力開始重掌高地,立刻就感到不對勁。

楚千黎懶洋洋道:“我當然在混吃等死啦,像我那麽懶的人不給爸爸媽媽添麻煩就好,怎麽可能贍養他們嘛!”

賀時琛:“……”

賀時琛果斷推門進屋,他重重地将卧室門摔上,心想果然不能跟熊孩子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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