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顆星

楚千黎将互聯網行業競争激烈的陋習帶到占蔔行業, 讓一向以高人自居的劉大師心中膈應。

劉大師說楚千黎砸場子,楚千黎卻堅持就是游戲。

楚千黎眨了眨眼,平和道:“射覆本來就是多人游戲, 大家都可以湊在一起猜,這只是在玩兒啊。大師是大師,自己就有氣場, 場子也不可能被我砸, 這不是說笑嗎?”

戚老爺子聽楚千黎讀過《周易》,他對她的話深表贊同:“射覆還真是一起玩兒的,讓劉大師一個人猜也挺奇怪, 說起來我們都該猜。”

戚乘良見勢不對, 他趕忙打圓場:“哈哈哈那我們繼續上東西,我剛剛就有點心癢, 在座的各位都來猜啊!”

劉大師臉色愠怒、一言不發,但仔細一想楚千黎話沒錯, 她又不知道戚家的事情, 也不是專門過來搶生意, 倒是自己突然火起顯得沒氣度。

但他真氣不過,本來就是好面子的人,此時風頭被小姑娘搶走, 心裏便萬分不舒服。

黃花梨木桌上,斷腿蜘蛛還沒有被撤走,楚千黎随手拿過推盤,幾步走到會客廳窗邊, 她一掀小玻璃皿, 又略微揚起推盤,小黑點就被抛出窗外, 消失在蔥郁矮林之中。

戚焰目睹她放生蜘蛛,随口道:“劉大師是二叔的人,我沒想到你上來就幫我打他的臉。”

楚千黎:“我沒有幫你,只是單純看不慣他,我不喜歡靠術數裝腔作勢的人。”

戚焰挑眉:“同行相輕?”

楚千黎佯裝落淚,嗚嗚道:“他都裝腔作勢完了,那還讓我裝什麽嘛,我當然會看不慣他。”

戚焰:“?”

楚千黎一抹臉平靜下來,她遙望窗外,早不見蜘蛛,又道:“搞這行的人總會覺得自己特別,窺探天機、看到未來多了不起啊,那不該被所有人捧着,我要不是有些原因,估計也會這麽想吧,其實就跟一個斷腿小蜘蛛一樣。”

戚焰:“但這就是很了不起,連我都有無法把控的事,可要是看到未來就會不一樣。”

楚千黎搖了搖頭:“看到未來也沒什麽不一樣哦,而且每個人其實都能看到未來,不懂術數的人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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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焰一愣,她看向楚千黎,不解道:“怎麽可能?”

“未來就是每個人都會死,人類群體會滅亡,我們生活的恒星系早晚會爆炸。但即便我知道有一天會消亡,我依然想要成長、想要變好、想要幸福,想要握緊手裏來之不易的每一天。”

楚千黎眸光發亮:“這就是平平無奇、人人都會的占蔔小技巧!”

戚焰沉吟數秒,說道:“人類群體怎麽會滅亡?”

楚千黎笑道:“感覺自己特別的人就會有這種想法,恐龍都可以滅絕,為什麽人類不行?”

“我們都沒什麽特別的,但也确實都有特別之處。”楚千黎慢悠悠道,“我知道自己就那麽回事兒,不是什麽大師也不是神明,所以我不喜歡靠術數裝模作樣的人,連我都有拿不準的命運,他們更沒資格裝上仙。”

崇拜是危險的開端。早期術數者、占星師可有被定罪殺頭的,沒聽說種地、賣菜的人會被處以極刑。

他們的一句話說不定會誤導別人一生,連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憑什麽高高在上地裝仙人?

戚焰緊盯楚千黎片刻,她眼底波光潋滟,輕聲道:“或許我們以後可以在學校多聊聊,這回不僅僅是聊算卦,而是聊你對世界的理解。”

相較算卦準不準,戚焰現在對楚千黎眼裏的世界更有興趣,那屬于她沒思考過的遺失板塊。

楚千黎大大咧咧地擺手:“拉倒吧,你和我哥都是疑心病賊重那類人,算卦還要托人傳話,跟你們說話就費勁!”

戚焰托着下巴,她思索數秒,遺憾道:“啊,這樣嘛,我剛還想說去找爺爺要那張畫……”

楚千黎頓時着急,一秒改口道:“姐姐想聊什麽?我就喜歡跟漂亮姐姐聊天,你跟我聊到通宵不睡都可以!”

“……”

戚焰見楚千黎如此現實,她神情微妙,最終提議道:“先去找我爺爺吧。”

兩人一溜煙湊到戚老爺子身邊,她們想偷偷将人拉走一會兒,溝通一下塔羅畫的事情。

“爺爺,其實我朋友今天過來是有點事。”戚焰攙着戚老爺子,說道,“我們到後面聊一聊呢?”

戚老爺子一愣,他看向楚千黎,痛快道:“可以啊,小朋友有什麽事?那我們到旁邊說吧。”

戚老爺子對楚千黎印象不錯,現在自然是滿口答應。

戚乘良一直注意戚老爺子動向,他眼看戚焰湊到父親身邊,趕忙打岔道:“爸,劉大師說還有更厲害的,怎麽能現在就走呢?”

劉大師剛剛被楚千黎下臉,他沒有最初的趾高氣揚,連帶說話都客氣不少:“戚老爺子,我是昊門第三十七代掌門親傳弟子,我們門派确實在蔔筮方面涉及不多,但有一門絕學紫微占蔔跟普通蔔卦有所不同,今天可以讓您來看一看。”

戚老爺子贊道:“聽上去很厲害。”

楚千黎兩眼發懵,她面色詫異:“紫微占蔔?”

劉大師見楚千黎露出異色,他當即得意起來,高聲道:“小姑娘,你的梅花易數學得不錯,敢不敢再跟我比一比,瞧瞧你的梅花厲害,還是我的紫微厲害!”

楚千黎将頭搖成撥浪鼓,她連忙否認道:“不不不,大師你好像哪裏有誤會,我并不精通梅花易數,而且梅花和紫微也沒法比。”

這兩樣體系都不同,各有優缺點,怎麽能較量?

劉大師看她面露為難,他誤以為她心生畏懼,激将道:“這是怕了不成?”

戚老爺子眉頭微蹙,他對孩子一向較寬容,平時被戚焰贏棋都不翻臉,總感覺劉大師有點斤斤計較,出面圓場道:“唉,小姑娘不想比,其實也沒關系……”

劉大師剛開始非常風光,這是當衆摔一跤,迫不及待要找臉。

楚千黎猶豫道:“倒不是我害怕,大師真要比嗎?”

劉大師:“你不都是說游戲嘛,總不能光贏不接受輸?”

楚千黎:“大師,我也沒耽誤您發財,說實話光贏不接受輸的人真不是我。”

楚千黎确實拍滅劉大師的風采,但他照樣可以做生意賺錢,只是丢失剛進屋的上仙派頭而已。

劉大師:“不管是誰,就是玩兒嘛,我們這回不猜東西,直接猜在場的人,随便找一個人猜他的事情怎麽樣?”

戚焰見楚千黎神色糾結,說道:“不想比就算了。”

楚千黎小聲地嘟囔:“不是我不想比,我是想不明白,怎麽有人上趕着送啊?”

劉大師連她起卦方式都沒看出來,她确實對梅花易數研究不深,剛剛猜蜘蛛也沒有用梅花。

她跟爺爺學的紫微鬥數,劉大師就用紫微占蔔,這不是巧了嘛!

“沉迷術數的人就沒好下場,果然都會遭報應的。”楚千黎面對上頭的劉大師,她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終究還是上前接受挑戰。

劉大師的報應就是遇到她。

她也會有她的報應。

屋內賓客衆多、人頭攢動,并不都是戚家人,還有來祝壽的人。戚乘良專門搭局,就是要劉大師揚名立萬,自己以後也有仰仗的資本。

現在乾山大師不下山,帝都裏的高人有限,從外地引進新大師,當然需要立住腳的大場面。搞迷信不先把人迷住,怎麽能夠讓別人信?

劉大師看她走過來,說道:“敢比啦?”

楚千黎無奈道:“比吧比吧,趕緊比完,我跟戚爺爺聊點事就回家了……”

劉大師冷哼:“不要說我以大欺小,你可以現在提規則,照你的方法比也行。”

楚千黎:“沒事,就這麽比吧,我懶得想別的。”

劉凱家剛才生怕楚千黎不應戰,她要贏完就逃跑,自己便惡心壞了,但她現在有膽子迎戰,他心裏也莫名不得勁。

帝都一直都是乾山的天下,但乾山的人近兩年極少下山。劉凱家要是替師門當衆立威,便能沖擊帝都原本的局面,增加昊門在長江以北的威信力。

劉凱家必須找回場子,他在帝都被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踢破,那不得被北邊這幫算命的嘲笑瘋了!

他都能想象那幫人尖酸刻薄的話:就這?就這?你們昊門還來帝都混啊?

“我們就讓現場的人直接報名,随意地猜他的事情怎麽樣?”劉凱家提議道,“我讓你一步,還是我先猜,你可以後猜,或者你想先猜也行。”

“大師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都行。”楚千黎無力地敷衍,“其實不比都可以,但我知道不應戰,你也不會放我走,不過我還是說一句,确實是不比都行。”

劉凱家不爽她的場面話,嘲道:“什麽比不比的,你剛剛不都說是玩兒!”

楚千黎認真道:“大師真覺得是玩兒,那我們就鬧着玩兒,就怕你心裏不覺得在玩兒。”

“當然是鬧着玩兒啊,我還能跟你一個小姑娘置氣嗎?”劉凱家笑道,“唉,就是玩兒!”

楚千黎點頭:“行,那就玩兒吧,偶爾玩一玩對人發展有好處。”

劉大師不踢到一回鐵板,永遠不會有醒悟機會。

兩人說好是游戲,便開始尋找游戲嘉賓,當場挑一位舉手的賓客。

中年男子圓臉寬肚、面色紅潤,感慨道:“哎呀,我居然成為幸運嘉賓,坐在這裏就行嗎?”

“沒錯,坐着回答問題就行。”劉凱家看向年輕尚輕的對手,挑眉道,“那就開始了。”

楚千黎和劉大師同時起盤,開始推算圓臉男子的信息,他們皆沒有問賓客的生辰八字,現在考驗的就是起卦的能力。

各類術數起卦方式多樣,可以根據提問時間起卦,也可以讓提問者報數起卦,甚至能夠心生靈感捕捉動象起卦。

有人看到樹枝上落下飛鳥,說不定能當場起卦,得知未來的事情,有“動”就有占,“三不占”原則其中之一便是不動不占。

劉大師起卦結束,篤定道:“你屬虎,兒女雙全,家境殷實。”

圓臉男子當場驚嘆:“是啊是啊,我确實屬虎,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戚乘良立刻上前捧場:“劉大師,你是認識他嗎?你怎麽會知道!?”

劉大師頗為自得:“紫微占蔔可能在算事情上不夠準,但在算人方面很難失誤。”

這就類似奇門遁甲主要用于軍事,紫微鬥數及紫占主要是在推命。每門術數的側重點不同,所以說不同門路很難比拼。

劉大師敢跟楚千黎比賽,就是料定她算事情可以,但算人的命運卻落下乘。他出聲道:“小姑娘,該你啦?”

楚千黎神色如常,繼續擴句道:“他屬虎,兒女雙全,家境殷實。他兒子已經成年,小女兒現在才三歲。他背上天生有道疤。”

圓臉男子猛地摸向後背,他下意識地檢查衣物,不可思議道:“沒幾個人知道我背上有……”

戚焰走到楚千黎身邊,她有樣學樣地模仿戚乘良,輕笑道:“你是認識他嗎?你怎麽會知道?”

戚乘良頓時一驚,他連忙看向劉大師,額頭都焦急地冒汗。

劉大師深感難以置信,提議道:“這回你先猜,我後面再說!”

劉大師嚴重懷疑楚千黎作弊,她提前知道圓臉男子屬相,所以可以比自己算得更準。

衆人好奇地盯着雙方比拼,戚老爺子又邀請一位賓客,作為本輪游戲的新嘉賓。

兩人再次起紫微盤,這回是楚千黎先說。

楚千黎望着眼前男子,開口道:“你屬龍,父親早逝,母親改嫁,靠自己白手起家,跟妻子關系不錯,膝下有一獨女,最近剛剛結婚。”

“絕了!我女兒确實剛結婚!”

戚老爺子忙道:“唉,怎麽也沒請我們啊,就悄默聲辦婚宴啦?”

男子不好意思道:“真對不住,我閨女不想辦宴,搞什麽旅行婚禮,就沒有邀請大家……”

劉大師聞言發慌,他确實猜出男人屬龍、父親早亡,但根本沒看出來其他的,只能盯着紫微盤抓耳撓腮,絞盡腦汁想說出點新東西。

戚焰煽風點火道:“劉大師,該你啦?”

戚乘良:“不要催!我們剛剛都沒催!”

楚千黎湊到劉大師身邊,她偷瞄對方的起卦盤,出聲道:“你光靠時間起卦不行,必須拿他別的特征往裏入卦,你這麽算肯定看不出來。”

劉大師聽到此話,他猛地擡起頭來,驚道:“你看得懂紫微盤?”

各類術數的起卦盤長得不一樣,所以很多人就只能精通一門。

楚千黎應道:“是啊。”

劉大師瞪大眼:“不可能,紫微屬我師門最有名,你是哪一派的紫微!?”

昊門是不招女弟子的,劉凱家知道其他紫微門派,卻從沒有聽說過楚千黎。普通人同樣能研習紫微鬥數,但無人指導不可能有此水準。

楚千黎:“我沒有門派,我信馬克思主義的,真要按你們規矩來,我就沒資格學這個。”

爺爺以前應該是有師門,據說是傳男不傳女,但他根本不在乎,反正想教就教了。他和楚千黎都沒幾年可活,顧慮那麽多幹嘛,學得開心不就行?

劉大師臉色蒼白,他惶惶地盯着楚千黎,一時竟摸不準她的來頭。

她剛剛也不是作弊猜蜘蛛,恐怕真比自己技高一籌。

“劉大師,劉大師,該咱們說了……”戚乘良客氣地提醒,他又發現劉大師失神落魄,終于忍不住怒道,“劉凱家,到底怎麽回事兒!?”

戚乘良邀請劉大師過來,他是想給自己長臉,誰料對方沒比過一個小丫頭片子?

楚千黎若有所思:“你叫劉凱家?難道是凱旋的凱字嗎?”

劉凱家一驚,沒立刻搭話。

楚千黎:“既然你是學紫微的,名字也不會瞎取吧,聽起來是武曲坐命,要是心胸開闊格局大,說不定財運會不錯哦,但這種命格為人強勢好面子,不收斂自己的壞脾氣,很容易變得張揚又俗氣,早晚要摔跤的。”

劉凱家剛才是有些惶恐,他現在被說破武曲坐命,便是後背瘋狂冒冷汗!

紫微鬥數有一套取名系統,講究用名字加強本人的命格優勢,其他術數研習者不一定懂,但她現在輕而易舉地反推出來!

楚千黎笑道:“劉大師有句話沒說錯,紫微可能在算事情上不夠準,但在算人方面很難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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