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顆星

楚千黎支吾半天說不出村中特産, 她感到奇恥大辱,絞盡腦汁地琢磨,想鎮住自己同桌。

令人遺憾的是, 談暮星住在景區大院,他什麽世面都見過,還真不是好糊弄的。

雖然談暮星無意為難她, 但楚千黎相當執着, 最近都在思考特産。

別墅內,楚千黎告知父母要跟同學共同回村的消息。餘莘和賀正合不知道同學是男是女,只當小孩子結伴游玩, 叮囑一番安全的問題。

賀時琛仍然在集訓, 他跟家中通電話時得知消息,一時間有些古怪:“你要跟談暮星一起回去嗎?”

“是啊, 順便在村裏逛逛。”

“你回村還要他幫你提包?”賀時琛淡淡道,“暑假都不放過嗎?”

如果換個人跟楚千黎同行, 賀時琛肯定覺得不對, 但對方是談暮星, 他就只感覺可憐。他沒見過比談暮星還能忍的人,有時候連自己都想抽熊孩子,對方居然還有耐心哄她。

楚千黎:“哥哥, 你這話說得真過分,對我幼小的心靈産生巨大的傷害,必須打一筆精神損失費予以慰藉。”

“生日不是才打過錢?而且生日當天,你都沒給我送禮?”

“好吧, 那我馬上回村, 送你一周清淨。”

“……”

賀時琛再三強調要寫作業,還會讓談暮星進行監督, 這才挂斷電話。

數日後,車站內。

楚千黎和談暮星成功碰面,他們排隊度過閘機,又找到高鐵車廂,開始回村的旅途。

談暮星從未跟楚千黎同行去外地,他眼看她興高采烈地拉着箱子往前走,又突然想起邱晴空的出國約定及未來,眼中光彩就黯淡下來,心中莫名堵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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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緩緩啓動,車窗外景色流動,兩人坐在靠窗的二人座閑聊起來。

楚千黎偷瞄談暮星一眼,她奇怪地撓撓頭:“為什麽總覺得你悶悶不樂?”

談暮星一愣,趕忙擺手道:“沒有,我就是很少坐高鐵,所以還不太适應。”

“那你平時坐飛機?”

“基本是飛機,好像有一回是高鐵。”談暮星左右看看,試探道,“但座位比這個車廂的要少。”

楚千黎神色古怪:“很好,我以前一直好奇誰坐高鐵頭等艙,現在終于見到真人。”

“如果不買黃金的話,你也可以坐頭等艙?不是賺到很多錢?”

“沒有,其實只是為配合你,我平時都禦劍回去。”

“……那謝謝你。”

楚千黎扭頭看向窗外,城市裏的高樓大廈逐漸消失,慢慢被田間及遠山取代。

談暮星靜靜地看她。

楚千黎察覺他的目光,她回過頭來,再次詢問道:“發生什麽了嗎?”

談暮星笑道:“不,就是感覺這樣坐着,有點像霍格沃茨特快列車。”

楚千黎新奇道:“那我們就是要去上學的巫師?”

“我……”談暮星下意識地想說自己不是巫師,他應該是普通人,卻突然就收聲,改口道,“嗯,有點像呢。”

旅途時光并不漫長,兩人刷完動漫,高鐵就已到站。

他們出站後打一輛車,又經歷一段時間,便抵達美好寧靜的村落。

銀隆村依山傍水、風景秀美,緊挨寬闊的馬路,看着真挺像樣。正值傍晚,夕陽的金光沖破雲層,在漫山遍野揮灑一層暖色,連帶不遠處的江河波光粼粼。

談暮星居然還收到當地歡迎入省的短信,他四下張望,感慨道:“确實很漂亮。”

“那當然,風水不比乾山差,乾山還是缺點水,這邊是山環水抱。”楚千黎滿臉自得,又補充道,“當然乾山在帝都,意義又有不同了。”

談暮星拉着行李箱,跟着她往村口走,他見她如此歡欣,提議道:“那可以多住一段時間?”

楚千黎似乎很喜歡村裏,暑假還有時間,沒必要太匆忙。

楚千黎剛剛還得意洋洋,現在果斷轉變口風:“算了吧,訂杯奶茶都麻煩,回來一周足夠了,現代人就不能遠離現代生活。”

談暮星:“?”

兩人還沒有走到村口,遠遠就見一女子等待。

楚千黎眼神一亮,拼命朝對方揮手,高聲道:“萍萍!”

王萍聞聲走過來,她看上去二十來歲,紮着利落的馬尾,詫異道:“你怎麽不是一個人回來?我還以為你又拖不動行李在路口叫喚。”

楚千黎嘟囔:“我都是成年人了。”

“拉倒吧。”王萍想幫楚千黎拉行李,又突然發現對方沒拿什麽,茫然地看着後面的談暮星。

談暮星下意識地躬身,不好意思道:“你好。”

楚千黎歡快介紹:“這是我同桌談暮星,他來村裏面玩兒的。”

王萍:“村裏有什麽好玩的?你又說什麽把人騙來?”

“啊,我還說問你有沒有土特産。”

“我給你挖兩勺山上的土,差不多就能算土特産?”

王萍說普通話時帶着鄉音,性格潑辣又直爽,跟楚千黎挺熟稔。

楚千黎說王萍是鄰居,原來在外面打工,現在就住在村裏。

王萍大大咧咧道:“現在在村裏養雞養鴨,偶爾養回來住一周的人。”

“你們晚上想吃什麽?”王萍回頭問談暮星,“你同學想吃啥子?他不能跟着你水煮菜吧?”

談暮星忙道:“我吃什麽都可以。”

楚千黎:“嘿嘿,你準備啥就吃啥。”

“你又知道我準備了?我要是沒準備,你倆喝西北風?”

“我算到你準備了。”

“……行吧,你也就會算這些,別的幹什麽都不行。”

談暮星旁聽兩人交流,他感覺王萍應該是楚千黎的村中飼養員,她果然不管在哪裏都需要有人跟着收攤子。

小大師只會觀星望月,吸食日月之精華,真要粗茶淡飯填飽肚子,還是需要凡人幫忙來幹。

談暮星默默地跟着楚千黎,倒是讓王萍頗不适應。

王萍好奇道:“你同學怎麽不說話?”

談暮星被點名,他瞬間慌亂起來:“啊……”

楚千黎解圍道:“他比較內向害羞啦。”

王萍了然地點頭:“确實,看着跟村裏滿山跑的小孩兒不一樣,跟滿嘴跑火車的你也不一樣。”

“行,你不是拐賣他就行。”

談暮星輕聲道:“……她應該沒法拐賣我。”

“那你小看她了。”

王萍确認談暮星性格如此,就不再強迫對方說話,反而跟楚千黎聊起村裏日常。她嗓門本就大,說話直來直去,笑道:“你還是回來晚了,沒來得及瞧熱鬧,前不久陳麗麗鬧離婚沸沸揚揚,她哥還跟隔壁村那位幹一架,氣得村長差點破口大罵……”

“他不是特在乎先進文明村嘛,說這事兒搞得一點都不文明,要離婚就趕緊離,在村裏打架算怎麽回事兒?”王萍啧啧道,“那場面亂的,給我樂壞了。”

楚千黎一愣:“還是離了啊?”

“可不是嘛,她不是當初找你來看,你委婉地說不合适,還被她甩臉子來着?”王萍嗤道,“你說她蠢也不是,說她不蠢也不是,不蠢也不會跟那人結婚,但還知道住在咱們村,也不能算特別蠢。”

“她要是跟那人跑隔壁村,還不知道要被怎麽整,現在起碼家裏人都在,有人能幫她出頭,要我說她當初就該聽你的,偏不信邪呗。”

楚千黎無奈地垂眸:“話也不是這麽說,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別人談戀愛卻被說要散,換誰都會心裏感覺不爽。”

“實話就是會很難聽,不然怎麽需要話術?”楚千黎嘆氣,“所以有時候算完也沒用,我只能提建議,但人都有感情,不是說散就能散。”

王萍搖頭:“我反正不懂這種事,知道跟這人沒結果趕緊跑啊,浪費什麽時間呢!”

談暮星旁聽着村中八卦,心裏忽然頗不是滋味。

三人在王萍家用過晚餐,王萍專門炖上雞湯,又清炒山間野菜,味道确實不錯。

飯後,兩人抱着嶄新被褥前往隔壁,打算整理東西、準備休息。

王萍提前将家裏打掃一番,如今房間都相當幹淨。楚千黎詢問道:“你想住爺爺的房間,還是我原來的房間?不過兩間屋的床都空着,需要自己進去鋪床。”

“我都可以。”

談暮星跟着楚千黎看一圈,最後選擇同桌原來的房間。楚千黎爺爺似乎是風水先生,屋裏有着奇怪的布置,讓抗拒玄學的談暮星不太适應。

兩人将房間收拾好,各自跟家人報備平安,又檢查一番屋內情況,便在院子裏打轉。

門口土地還種上小青菜及蔥蒜,應該也是出自王萍之手,顯然被精心打理。

談暮星仰望天空,他果然看到浩瀚繁星,楚千黎并沒有撒謊,村裏的星空比城裏無垠。

楚千黎正在角落裏搗鼓雞窩,她好奇地歪頭看着,左摸摸右碰碰。

談暮星思及白天的閑聊,詢問道:“陳麗麗是你以前在村裏的客戶?”

“是呀,村裏人結婚都要挑日子,她當初找我來算過。”楚千黎解釋道,“其實是我爺爺留下的客戶群,原來都是爺爺給村裏人算,後來才是我。”

談暮星:“你原來不是說命運不能簡單用好或不好來點評,很多人沒資格為他人斷命,為什麽又可以看姻緣呢?”

“你還記得這話啊?”楚千黎回頭望他,耐心道,“占星師确實不能下定論,任何事都是趨向而非結果,但趨向也有不同的概率。”

“概率?”

“是的,好事的可能性是90%,壞事的可能性是10%,我不能下定論說好事100%,但發生好事的概率就是高。”

楚千黎補充道:“我不是算到陳麗麗一定會離婚,而是算到她跟配偶會有坎兒,他們的沖突大概率導致離婚,小概率不離婚卻感情受影響,展現形式有差異,但趨向沒有變化。”

談暮星垂眸,他聲音微啞:“……這麽看命運豈不是沒法改變?”

“可以改變哦,但會特別難,這本質是一種推演,人想要打破既定的航線,必須把自己推翻重造。這過程太難受了,所以有人變不了。”

楚千黎用小棍戳着雞窩,平和道:“所以我有時會勸人不要算,大家都會好奇自己的未來,但其實知道或不知道很難有變化,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夜色中,談暮星見她獨自坐在角落,他近期總會時不時情緒低落,偶爾腦海中浮現她和須乾道長的話,産生一種難以自制的割裂痛楚。

然而,他站在星空之下,跟她自如地交流,突然感覺這份痛感在遠去,或者說劇烈的疼痛使他麻木,反而轉換為許久不見的鎮定及平靜。

談暮星溫和道:“你這還是會魔法的人說的話。”

楚千黎茫然。

談暮星苦笑:“因為你知道未來,所以覺得不知道更好。但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倘若不找人去算的話,連選擇機會都沒有呢。”

“這算是圍城嗎?我不是說什麽事都要算,但有些事要是不知道的話,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談暮星輕聲道,“陳麗麗知道後做選擇,跟陳麗麗不知道做選擇,根本就是不同的結果,你做的事不是沒意義的。”

“有不同嗎?”

“有,她可能會有痛苦的結果,但她也擁有選擇的機會。”

楚千黎注視着談暮星許久,她終究不滿地鼓起腮幫子,低頭道:“受教了,普通人,今天也被不會魔法的人教育了呢。”

談暮星慌張地擺手:“我沒有教育你的意思!”

楚千黎難得刻薄:“哼,有院子的大少爺說什麽都對。”

談暮星頓時頭大,他思索如何勸哄同桌,突然聽見雞籠裏發出長鳴!

下一秒,雞窩裏的母雞突然從籠子裏蹿出,它身強體壯、撲扇翅膀,猛地撲向挑事的楚千黎,發出一連串的咯咯聲。

楚千黎剛剛還手欠地玩籠子,她慘遭大母雞突襲,趕忙往談暮星身後逃竄,連聲嗚咽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談暮星面對突發情況,他下意識地護住楚千黎,還真鎮住瘋狂撲人的雞。

大母雞遲疑片刻,試圖繞開談暮星,攻擊後面的楚千黎,然而被大白熊保镖擋住去路。

楚千黎拿同桌做盾牌,她頓時就膽大起來,朝母雞挑釁道:“你過來啊?”

大母雞焦躁地左右邁步,它不時還發出叫聲,似乎在罵熊孩子有夠狡詐,簡直是不講武德。

兩人一雞陷入對峙,開始在原地繞圈子。

談暮星沒見過此架勢,他硬着頭皮道:“我們要把它趕回籠子嗎?”

正值此時,隔壁王萍聽見動靜,她提棍走到屋外,怒道:“楚千黎,你是不是又逗雞了!?我沒見過你那麽手欠的小孩兒,打不過它還老招它――”

王萍提棍把大母雞趕回籠子,然後将楚千黎暴罵一通,說她早晚被雞啄眼才長記性。

楚千黎不滿地嘀咕:“不能把它炖了嗎?”

“晚上不是才吃過雞湯,我看把你炖了差不多!”

談暮星目睹此幕,突然好想拍照留念,總覺得是賀時琛性轉在村裏改行養雞。

雞飛狗跳過後,他終于有來到村裏的真實感,這裏是她成長的地方,周圍都是陪她長大的人,也讓他産生輕松愉快的感覺。

談暮星先行回屋洗漱,院裏只留楚千黎和王萍。

王萍對楚千黎擠眉弄眼,她朝屋裏揚揚下巴,問道:“那到底誰啊?我真看不懂你們這幫小孩了。”

“同桌。”楚千黎補充道,“還是我在城裏學校最好的朋友。”

王萍面色古怪:“是你把人家當朋友吧?什麽朋友會跟你回村?”

“所以說是最好的朋友。”楚千黎看破對方的神色,她認真地解釋,“不是萍萍你想的那種感情。”

王萍忍不住調侃:“你都不知道我想的是什麽,怎麽就能說不是?”

“因為你想的那種感情太簡單啦,所以我知道不是啊。”

王萍不解道:“那是什麽感情?”

“是知世的感情。”楚千黎沉吟數秒,鄭重道,“是更加純粹、更加無私、更加不求回報的感情。”

“有得必有失,那也是我更加償還不起的感情。”

楚千黎可以跟賀時琛瞎胡鬧,他們都很清楚身份錯換的虧欠,所以沒什麽關系。她對邱晴空、王萍等人會收斂一些,在父母面前同樣乖巧不少,把控着付出和收獲的平衡點。

然而,談暮星從未讓她算什麽,他沒有欠過她的。

他自稱不會魔法的普通人,但對于不信魔法的他來說,會魔法的她其實沒有用。兩人完全就是對等的,甚至他已經洞察到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未來,所以也不知道如何來償還。

“怎麽沒法還?關系好就別計較那麽多!”王萍大方道,“明天帶你朋友到處轉轉,雖然村裏什麽也沒有,但來都來了,別耷拉着臉。”

楚千黎拍拍臉蛋,她振作起來,試探道:“好耶,那我們明天能不能炖這只雞?”

“不能,你再打它的主意,我就把籠子打開,讓它來跟你理論。”

次日,楚千黎和談暮星早上接受王萍投喂,接着決定跟随她上山逛逛。

王萍帶兩人走在山間小路,提議道:“我去找村長借輛車,帶你們上山摘點東西,這也不算白來一趟,城裏人不常進山吧?”

談暮星和氣道:“謝謝您……”

楚千黎:“他是城裏人中的城裏人,家裏以前有山的!”

談暮星怕王萍不快,他尴尬地擺手:“沒有沒有!”

王萍淡定道:“這有什麽?我家以前也有山,現在銀隆山也歸村裏吧。”

楚千黎繼續炫耀:“萍萍,我現在還超級有錢,完全可以包養你了,你都數不清我賬戶裏的幾個零!”

王萍聽熊孩子N瑟,她眉毛一挑,錯愕道:“現在城裏人賬戶都能放冥幣啦?”

“什麽冥幣!當然是陽間的錢!”

王萍冷笑:“我知道你又要騙我,真以為我見識少不上網呗,那就是津巴布韋幣,我可是讀完高中才去廠裏的。”

談暮星:“……”這是被騙多少次才會有此心态?

談暮星原本擔憂王萍心裏不爽,現在想來跟熊孩子打交道的人,基本也不是尋常人,拿捏楚千黎就跟揉小雞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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