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顆星
兩人并肩坐在星空之下, 靜靜地欣賞繁星許久。
天穹之上,萬千星點跨越光年抵達地球,在夜幕裏蕩漾起柔軟的輝光。
談暮星曾在書裏看過, 當地面上的人們用肉眼捕捉星輝時,沒準那顆照耀萬物的星星已經在宇宙中消失,只是它的光線剛剛落在地球上。倘若人不主動去調查, 誰也不知道星星情況。
好在他已經知道, 那一切就來得及。
夜色漸深,林間微涼。
楚千黎下意識地打一個噴嚏,她整個人差點飛出去, 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談暮星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時間不早了。”
“不看了嗎?”楚千黎遲疑道,“回城裏就看不到。”
“我有拍照, 眼睛也記住,那就不會忘。”談暮星笑道, “今天很開心, 能來村裏也很開心。”
楚千黎聽他語氣誠懇, 她安靜數秒,坦白道:“我也很開心。”
談暮星一愣:“真的嗎?”
“嗯,估計是爺爺去世後最開心的一天。”楚千黎伸了個懶腰, 她站起身來,又拍了拍衣服,“我很久沒跟人心平氣和聊這事。”
她一直只能跟爺爺探讨此事,原因是其他人無法接受, 只會引發不必要的憂傷。
但他們都研究命理, 那就可以理解此事。
她經常思考自身,不簡單是生或死, 還有經歷這一切的意義。
楚千黎得意地笑道:“我果然沒有算錯,你就是很厲害,盡管你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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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暮星為難道:“這有什麽厲害的?我只是知道而已。”
楚千黎搖頭:“堅持不信也很厲害,起碼對我來說是的。”
兩人順着小路回去,在簡單休整後入眠。
他們觀星後遺症就是次日爬不起來,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才醒。
家內,王萍将飯菜滿滿當當地擺一桌,讓吃飯的兩人都有些發懵,完全不知道從何處下筷。
楚千黎弱弱地建議:“萍萍,咱們每天都這麽吃,是不是稍微誇張了?”
楚千黎在城裏的家夥食不錯,但同樣不是頓頓大魚大肉,父母講究的是飲食平衡,所以李阿姨做飯偏清淡。
談暮星也不是暴飲暴食的人,他的體型跟本人飯量無關,王萍卻總覺得他沒吃飽。
“那些菜不能放,等你們倆走了,我怎麽吃得完?”王萍橫眉道,“你剛來那天鬧着要吃雞,現在又開始嫌菜太多,話都給你說完了!?”
楚千黎:“……不是,我倆不是你飼養的動物,也不能這麽喂呀?”
“你同學感覺都餓瘦了,別他回家時被說在村裏遭受虐待。”
談暮星連忙搖頭:“不會不會,我還沒餓瘦過。”
楚千黎上下掃視同桌一番,她摸了摸下巴,遲疑道:“好像是有點?”
談暮星:“哎?”
王萍點頭贊同:“我也覺得是,感覺住一周瘦了。”
楚千黎擔憂道:“不會像全球變暖後的北極熊一樣,最後餓得瘦骨嶙峋,可憐地趴在浮冰上吧。”
談暮星:“……怎麽可能。”
楚千黎還專門上網搜圖片,将變瘦的北極熊展示給王萍,圖片上的北極熊由于饑餓而消瘦無神。
王萍:“啧啧,好慘。”
“都是破壞環境的惡果。”楚千黎開始瘋狂給談暮星夾菜,規勸道,“多吃點,多吃點,趕緊在冬眠前囤積能量。”
談暮星神情微妙,提醒道:“我不冬眠,也不住在變暖的北極……”
王萍識破楚千黎的小把戲,淡淡道:“別以為他吃了你就不用吃,每人一塊肉是我定好的。”
楚千黎苦惱:“……吃不下。”
“慢、慢、吃。”王萍拿出飼養員傳統金句,“你還沒吃就知道吃不下?”
談暮星聽着此話,心想有些人确實适合搞飼養工作,不管養的究竟是什麽。
楚千黎和談暮星沒有在村裏逗留太久,他們興沖沖地找村長老李領完獎,又在銀隆山附近轉一圈,便決定購買車票回帝都。
楚千黎原本打算給王萍留些錢,然而遭到對方婉拒,說村裏沒什麽花銷。
“行啦,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有個地方住,吃喝又不愁,還有錢能賺,用不着更多。”王萍嘆息,“反正怎麽樣都有煩惱,知足常樂呗。”
楚千黎感慨:“萍萍不一樣了。”
“跟你這種騙子多打交道,就覺得都那麽回事兒了。”
王萍住在楚千黎和楚易冽隔壁,她聽過太多旁人的境遇,見識世間的悲歡離合,莫名其妙就想通了。即使是能掐會算的楚千黎,還是在用人的方式幫助人,歸根到底仍是人。
是人就得靠自己,靠不了別人。
楚千黎和王萍約好回城後聯系,便跟談暮星回屋收拾行李。
屋內,楚千黎望着巨箱內的舊物犯難,她撓了撓頭,猶豫道:“該帶哪些呢?”
談暮星在旁梳理思路:“羅盤肯定要帶,看你還要什麽,實在不行寄回去。”
“其實大部分書我都讀過,好多道士東西是爺爺來村裏做風水先生現買的,他留不住財應該也沒有值錢物件……”楚千黎在箱子裏亂翻,将各類舊書鋪在地上。
談暮星瞟到腳邊的紫微古籍,他随手撿起其中一冊,翻開就看到一個“昊”字,詢問道:“這些紫微鬥數的書不帶嗎?”
“不用帶,那是老早以前的,爺爺說已經跟不上時代。”楚千黎随口道,“我倆當初把有用的重新整理,剩下沒用的就堆在這裏。”
紫微鬥數将星辰定為不變的坐标軸,但世間連星星都會運動,百年前部分資料對現在不适用,占星學同樣在發展。
楚千黎和談暮星收拾完東西,跟王萍在村口告別,便啓程返回帝都。
一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楚千黎回到家裏面時,賀時琛竟然還在集訓,至今沒有歸來。
飯桌上,楚千黎面對父母,遺憾地搖搖頭:“哥哥真倒黴,我專門出去晃一圈,他居然不在家躲清淨。”
餘莘關切道:“村裏怎麽樣?”
“跟以前一樣,我還拿獎啦。”楚千黎炫耀,“待會兒給爸爸媽媽看。”
賀正合:“不是跟同學去玩嗎?怎麽還拿獎?”
“玩得很開心,獎也沒少拿,兩全其美。”楚千黎歡快道,“說不定比哥哥參加集訓加分都多,讓他知道估計要氣死。”
賀時琛參加暑期集訓有成績加分,可以被記錄在學校檔案裏。楚千黎和談暮星協助舉報超采,同樣屬于做出重大貢獻,村長幫他們申請表彰。
談暮星專門查了一下,他們就讀的高中認可此獎能加分,說不定申請大學時也可以參考。
楚千黎都想好如何向賀時琛顯擺,無奈印鈔機集訓一直沒有結束。
另一邊,賀時琛在京郊集訓遇到一些小狀況,他跟集訓師生們共同住在宿舍內,最近卻有一位劉大師莫名其妙找上門。
賀時琛原本不想搭理對方,但對方說起楚千黎的事,自然引起他狐疑。
餐館包間內,賀時琛聽劉大師說完來龍去脈,他眉尖微挑,開口道:“楚易冽?不認識。”
劉凱家忙不疊啓發:“按理說,他應該是你的舅爺,你連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賀時琛淡淡道:“你都能夠找到我,就該知道些事吧,我完全不懂這些虛頭巴腦的。”
“紫微不是虛頭巴腦……”劉凱家想要不滿地辯駁,他思及賀時琛還有用,又強壓脾氣,耐着性子道,“那你有見過她跟可疑人物接觸嗎?”
“你算嗎?”賀時琛扯了扯嘴角,他語帶嘲諷,“我又不是老媽子,哪有空天天盯她,我都不知道她跟你見過。”
“……”劉凱家發現當今高中生好J,他已經控制不住地拳頭硬了。
劉凱家用去衛生間做借口,打算跟師父商量一番,決定下一步計劃。
賀時琛眼看劉凱家離開,他随手一觸手機屏幕,确定仍然在錄音,便将屏幕又摁滅。
劉凱家自稱昊門第三十七代掌門親傳弟子,說他們門派專門研習紫微鬥數,多年前曾遺失一塊珍貴的秘傳羅盤。一位名叫楚易冽的弟子叛出師門,帶走掌門信物,至今不知所蹤。
楚易冽的親屬基本都已不在人世,賀時琛是他們查到的唯一後人。
劉凱家講得繪聲繪色,賀時琛聽得滿臉冷漠。
賀時琛對充滿江湖色彩的怪誕故事毫無興趣,甚至跟名義上的舅爺楚易冽也毫無感情。
他聽完整個事件,還提出兩個問題:一是何為紫微鬥數;二是掌門信物都能被帶走,現在的掌門怎麽做的掌門,邏輯上就出現漏洞。
劉凱家面紅耳赤:“羅盤就只是信物,不決定掌門是誰!”
賀時琛反問道:“那你們還找什麽?直接重新做一塊。”
“不是,門派傳下來的東西,怎麽能夠說換就換?”
“随便吧,你們這幫算命的都想一出是一出,說話就沒靠譜過。”賀時琛冷嘲,“盡往屋裏搬什麽渾天儀,搞來也沒見真的用過。”
劉凱家:“……”為什麽總覺得你對搞玄學的莫名敵視?
劉凱家和賀時琛溝通很不愉快,他總覺得對方瞧自己的眼神宛如盯智障,反正隐隐散發一種的怨氣及仇恨,好像聊起這些都感覺晦氣。
角落裏,劉凱家跟師父萬可譚通電話,講述賀時琛全程不耐的态度。
“師父,這小屁孩也太不客氣,你都不知道他怎麽評價紫微!”劉凱家脾氣火爆,他出門在外都被稱大師,沒見過賀時琛如此不給面子的。
電話那頭傳來老者的聲音:“正常,他恐怕沒跟楚易冽見過,一直都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突然被那小丫頭一搞變成假貨,換誰心裏都膈應,連帶就恨上這些。”
“他要不是這脾氣,反而就用不了了,他對那小丫頭沒好臉,我們這邊才有利。”萬可譚思索道,“你問問他知不知道那丫頭八字,最好是将他拉到我們這邊,想辦法将羅盤搞到手。”
劉凱家應下此事,他重新回到包間,組織完措辭轉達給賀時琛。
“我為什麽要做這些?”賀時琛皺眉道,“這對我沒好處吧,就算我不是賀家人,我現在仍然姓賀,何必自找麻煩?”
“當然不是白幫忙,我們願意付酬勞。”劉凱家比劃一個切菜的動作,笑着暗示道,“你要是知道那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或許我們還能幫你解決些麻煩。”
賀時琛眸光微深,隐有暗流湧動:“是麽?”
“當然,你應該也在她身上吃過苦頭,不會以為就她能掐會算吧?”
賀時琛嗤笑一聲:“這倒挺有趣,可惜我不知道她八字,她對我防備得特別緊。”
“也對……”劉凱家面露遺憾,試探道,“那羅盤的事情?”
“這件事我要考慮一下,具體得看酬勞值不值。”賀時琛随意地看一眼日歷,“我們過兩天再見吧,帶着你們的開價來,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好。”劉凱家沒想到賀時琛思維如此缜密,心情複雜道,“你簡直不像高中生。”
賀時琛根本不似在校生,他沉穩而老謀深算,只簡單直白聊利害。
賀時琛嘲道:“這要都跟她一樣蠢,這日子還有法過嗎?”
劉凱家聞言放下心來,賀時琛還要在賀家生活,顧慮較多反而正常,一口答應倒是離奇。
兩人說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便在餐館門口告別,各自籌備後續事宜。
賀時琛關閉手機錄音,又跟家裏撥打電話,詢問家人們的近況。
“她已經回來啦?”賀時琛說道,“媽,那你最近盯着她做作業吧,別老讓她往外面蹿了。”
“我怎麽樣?我在這邊過得挺好,什麽事都沒有,過兩天就回去。”
沒過多久,賀時琛和劉凱家再度見面,劉凱家帶着報價而來,甚至還有詳細的合約。因為羅盤交易是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合同上的措辭經過調整,價格卻沒有變。
賀時琛一目十行地浏覽條款,點評道:“不錯的價格。”
“那……”
“可以。”賀時琛将合同收起來,鎮定地點頭,“我明白了。”
劉凱家見賀時琛被金錢打動,他終于長松一口氣,發現此人只算利益。
兩人一拍即合,又聊起羅盤形狀,便算是塵埃落定,簡單寒暄後出門。
今日地點是賀時琛敲定的,偏偏是不好打車的路段。街角,來接賀時琛的轎車已經抵達,然而劉凱家還遲遲沒有叫到車。
“大師也要坐車嗎?”賀時琛笑道,“不然我捎您一程。”
劉凱家總覺得賀時琛說話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可能是此人對搞玄學的都沒好印象,但兩人現在還得聯絡,加上對方也算是好意,便不好撕破臉。
劉凱家确實找不到車,低聲道:“行,那就麻煩你了,送我到有車路段就行。”
轎車前排有專職司機開車,賀時琛和劉凱家共同坐在後排,兩人談攏一切後相顧無言,本身就話不投機半句多。
車輛啓動後,賀時琛靜默許久,冷不丁道:“大師,你們學這些的平時是不是事兒都很多,出門一趟還得看天時,算出有災就不敢外出,反正渾身是毛病。”
“你是不是對她怨氣有點深啊……”劉凱家尴尬道,“其實不是天天都算,只能算一段時間的事,而且不一定會應驗,算無遺策就不是人了。”
賀時琛瞥他一眼,冷聲道:“但我怎麽沒見她算錯過?”
“……”劉凱家作為楚千黎手下敗将,他聞言當場尬住,突然就說不出話。
楚千黎可不是沒算錯過,她得知劉凱家名字就能推命格,起卦水平簡直強得離譜。這就像外人說大學生不都是本科,但清北跟其他學生明顯有壁,本質上還是有些差距。
劉凱家感覺跟賀時琛交流莫名煩躁,此人根本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轎車緩緩地停下,賀時琛觀察劉凱家神色,他一邊開門下車,一邊出聲問道:“那大師今天出門算過沒?”
“算什麽?”劉凱家發現對方下車,他迷茫地環顧左右,“這是到了嗎?”
賀時琛直接将車門摔上,又看向身邊的專職司機,命其将車門直接鎖住,涼涼道:“算出自己被抓。”
劉凱家突然發現車內僅餘自己,連司機都不知何時下車,他用力地敲打車窗,震驚道:“你這是做什麽!?”
“說實話,我最讨厭算命的,家裏那個是我欠她除不掉,但我可沒理由忍你。”賀時琛眼眸微寒,“侵犯他人隐私、教唆他人行竊,我會聯系律師過來的,到時候你們牢裏溝通吧。”
劉凱家被鎖車內,怒道:“你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不是,這只是車鎖壞了,我們正在努力搶修。”賀時琛淡然地看向司機。
司機配合地點頭:“是的,正在修,但需要一段時間。”
兩人說完,安靜地站在路邊看戲,完全沒有修理車鎖的意思。
劉凱家:“……”
賀時琛作為宮鬥選手,他平時在家英雄無用武之地,現在可算是讓劉大師知道社會的險惡。這幫仇視玄學的激進分子着實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