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酒兼麟脯不時有,飯……

“為什麽突然想學做糖呢?”

方一茗對裴澄宇的選擇有些不解,“你難道不想讀書?不想考秀才中舉人讓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後悔?”

這個時代,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商人就算再有錢,依然沒有相應的社會地位,若是沒有靠山,買賣做的越大,就越容易成為別人眼中的肥肉。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可不是說說就算的。要不然,那些世家本身就已占據了大量的土地和財富,卻依然汲汲營營地參與朝政,就是因為無權之財猶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随時都有可能被人奪走。

以裴澄宇的出身,就算之前被他那個坑爹和後娘養廢,但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圈子,不可能不懂這一點的。

裴澄宇看出她眼神裏的不贊同,不禁面露愧色,低下了頭,“我……我……我欠了很多債……”

“欠債?什麽債?賭債?還是……”方一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個年紀,應該還不至于就被人帶去花樓酒樓那種地方,繼承他那坑爹的毛病吧?

“不是!我沒有!”裴澄宇嘴角狠狠地一抽,猛然擡起頭來,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我才不會學我……那個人!我……欠的是阿進和小寶的飯錢和藥費。要不是他們……我早就死在街頭了。”

方一茗這才知道,這兩天來淵樓的文人書生多,有功名在身的也不少,一般的乞丐都不敢湊上前來,那幾個小乞丐知道裴澄宇識字,身世又如此凄苦,才想着把他送到這邊來,若能引起那些老爺們的憐憫之心,随便打賞一點,都勝過他們在街頭乞讨幾日的。

誰能想到,裴澄宇竟然有主角光環在身,正巧遇到皇帝父子“微服私訪”,被方一茗的志向打動,太子一時興起跟她打了這麽個賭,竟是将小裴同學從那爛泥坑裏救了出來。

還算裴澄宇有心,沒忘了那些曾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分給他一口飯的乞兒們。

就沖着他這份心,方一茗讓管家和自己的書童一起去,按照裴澄宇說的地方,去找那幾個按照“招、財、進、寶”取名的小乞丐,将他們先帶回南山的莊子,好生調養收拾一番,再給他們安排去處。無論是留在莊上種地,還是願意跟着裴澄宇一起讀書都成。

反正帶一個徒弟是帶,帶一群也是帶。要開書院,就不能怕學生多。

裴澄宇得了她的準話,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如果他的腿沒斷的話。結果被林大夫按着又是一頓教訓,最後還給他的手腳都綁上了夾板,原本都是用木棍固定的,這種按照腿型削出來的夾板,還是方一茗提的建議。

有了這個夾板做固定,就不怕他稍有不慎導致骨頭錯位,在古代骨折最大的問題就是康複期的保養不當,容易導致斷骨錯位,尤其是腿腳骨折時,一旦發生錯位,就會造成長短腳或瘸足,對于要參加科舉的讀書人來說,等于徹底斷了前程。

裴六爺對自己的親兒子能下此毒手,可見當初對崔娘子的怨念之深,結果遷怒于小裴。這對父子,還真是天生的對頭。

好在他現在年紀小,正處于青春期,吃飽喝足保養得當的情況下,恢複得十分迅速,再加上方一茗還動用了系統獎勵的食材給他炖湯,那效果好的臉林大夫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是不是突然有了突破,怎麽最近看的病人,從方一茗到裴澄宇,一個比一個康複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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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茗的那兩位國子監同學在放榜後也都來探望了她一番,各自将今科的答卷抄了份給她,兩人這次都榜上有名,只是胖子龐青峰在二甲,祝旭東卻在三甲靠後,匆匆來慰問了她一番,就各自回去準備殿試。

龐青峰當時還頗為唏噓,“一茗你的成績一向比我好,可惜這次因為生病沒能入場,否則你肯定榜上有名,說不定還能登入一甲之中,林祭酒為此還給新來的監生都加了課,要求新生加練騎射和跑步,鍛煉好身體,莫要像你這樣,臨到考場進不去龍門,真是讓人遺憾啊!”

方一茗苦笑了一下,遺憾又有什麽辦法,總好過被人發現原主女扮男裝在國子監讀書還力壓一衆學子奪得頭籌,這年頭一個欺君之罪,就是滿門遭難的大事兒,她可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小弟的身體着實不如兩位兄臺,怕是受不起考場那幾日煎熬,故而開辦淵樓,抛磚引玉,希望能借助天下文人之力,集得萬卷書,襄助有心向學者讀書。”

祝旭東同情地看着她,說道:“方賢弟如此心胸開闊,免費供那些寒門學子讀書,倒是他們的運氣來了,以後但凡有出頭之日,定然不會忘了賢弟之恩啊!”

“那倒也不必,我只是略盡綿力,也給自己找點事做,總好過在家中悶着無聊,教幾個弟子,至于能不能成才,就看他們自己了。”

方一茗自是不能說自己有系統的任務鞭策着,想不幹都不行,更何況這兩月下來,感覺自己還真的能融入這裏,教書育人,總好過相夫教子,至于別人怎麽看,她根本不在乎。

就連大房和二房那幾位長輩和堂兄弟,被祖父敲打了一番後,又得知那日撞見的竟是白龍魚服的皇帝,更是吓得要死,哪裏還敢來跟她算這些藏書的事,就怕她轉過頭來跟他們算以前的那些舊賬。

方一茗前幾日讓人送了幾盒三元餅到大宅,分給大房二房的人,就聽說那兩家人一個敢吃的都沒,好好的糕餅都拿去喂了看門的狗子和鳥雀。

至于方若和方藝兄弟倆,那就更不用提了,從知道消息的那天開始,就吓得大病一場,一直到這個月才能下地,連宅門都不敢出。去大宅裏行走的小厮回來,跟方一茗說,那二位如今瘦得跟竹竿似的,一陣風都能吹走了,原本跟她還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現在站一起也沒人會将他們當成兄弟了。

做賊心虛,莫過于此。

如此日日夜夜煎熬着,生怕方一茗告了禦狀,生怕老太爺翻臉不再護着他們,這一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真比一刀殺了他們還要折磨。

看到他們過得不好,方一茗就放心了。

這一年夏天荷花初綻的時候,南山農莊那邊的書院一期正式完工,開始招生。

學生的人數不多,除了附近莊子和村裏的蒙童外,就是裴澄宇和他那幾個乞兒小夥伴,老師則只有方一茗和在淵樓找來的一個落第舉子,因為打算留在京城繼續讀書進學,三年後再考,所以需要找個地方落腳,結果就被方一茗請來做三年臨時的兼職夫子。

方夫人對此擔心不已,怕方一茗接受不了,她原本想請老太爺出山做書院的山長,以他老人家的名望和資歷綽綽有餘,也能提升書院的名氣,結果卻被方一茗婉言謝絕了。

“母親,這所書院,和那些大書院不同,孩兒原本就是為了普及教育,幫助那些原本有心向學而讀不起書的寒門子弟,所以并不需要多高的名望,只需要紮紮實實的基本功,這一點,孩兒自己就能做到。請來的這些老師,也都是準備繼續參加科考暫留京城的考生。他們在此兼職教學,我管吃管住,也能幫到他們,如此一舉兩得,又何須名師?”

方一茗還委婉地提醒她:“這邊本是母親的嫁妝,是你的私産,若是請了祖父來,就會并入公中。屆時大伯和二伯若要插手,我身為晚輩,又當如何?”

方夫人無言以對,默然良久,方才長嘆了一聲,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

“我兒真的長大了啊!”

以前都是她想盡辦法護着她,現在,她不但可以獨立地處理自己的身份和事業,而且更加清醒地保持獨立。哪怕她本意還是想讓女兒靠住方家這棵大樹,可顯然,方一茗壓根不稀罕方家的資源,甚至生怕他們來插一腳。

方一茗:開玩笑,我從系統裏換來的資源,是要給我的徒弟們的,若是讓那些人來插一腳,怎麽顯得出我的“教學”水平呢?

開學第一天,方一茗帶着裴澄宇和“招財進寶”(小招、阿財、小進、阿寶)五人組,在書院亮相,就讓兼職來做老師的周舉人震驚了。

“你剛才說……他們才開始讀書三個月?”

周文煥在淵樓抄書時看到“南山書院”招收夫子,他原以為自己教這些才開始讀書的小孩等于是殺雞用牛刀,綽綽有餘,結果剛聽這幾個學生背書,哪怕字寫得還不夠規整,可這能将整本論語背誦如流的記性,怎麽看也差不了。

方一茗總不能說,自己為了讓這幾個毫無基礎的孩子對學習感興趣,不光是從系統換出了鳜魚做成魚羹給他們補腦提高記憶力,還制定了針對這幾個小家夥做有效的獎懲辦法來促進他們的學習積極性。

一天能背下一篇論語的,可以吃一兩肉二兩飯,以此類推,第一個背完的,還額外有獎。

對于從小到大生活在饑寒之中的小乞兒們來說,一開始讓他們讀書,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壓根不認為自己是那塊料,可一旦是為了吃的,那別說是背書,就算要他們吃書都沒問題。

第一個月裴澄宇遙遙領先,第二個月,小招反超了裴澄宇之後,向方一茗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他想要一個姓氏,是跟着老師姓呢,還是跟着小裴姓,四個小家夥争執不下,只能請老師決定。

裴澄宇果斷說:“當然姓方,姓裴有什麽好的?要能改,我都想改了去!”否則一被人叫起名姓,他就會想起那個坑爹來。

阿財也跟着點頭,“就是,要是姓裴,裴財……跟賠錢似的,太不吉利了!”

方一茗不禁無語,裴財不好聽,方材……好像好一點點呢。

于是,當他們齊刷刷站在周文煥面前,一口氣背完幾本開蒙書後,報上名時,方一茗都忍不住挺起胸膛,有點小驕傲。

“裴澄宇、方肇(招)、方材(財)、方靖(進)、方苞(寶)……見過夫子!”

從小乞丐到小學生,都是她一手□□出來的呢!

周文煥恍然大悟:“原來都是方家子弟啊,難怪如此聰穎!”

方一茗面色一僵,不,并不是,方家除了她這個西貝貨之外,這一代只有方若方藝那樣的蠢貨,哪裏有這麽聰明的小徒弟。

系統:“人家也沒說錯啊,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既然收了他們做徒弟,不願做人家娘子,非要做老子……那他們當然也算方家人了。沒錯!”

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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