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水澡(1)

第27章 冷水澡 (1)

他陡然一陣慌, 但迅速鎮定住,他還蹲在水中,露出羞窘的表情道, “外頭冷,殿下回營帳歇着吧。”

姬姮的視線落在他身前的水域, 直直的,像是能穿過那層水看到底下的東西。

這個時節水底已經開始長水草, 水面上零零碎碎飄着浮萍,陸韶不怕她看,但她套了件直綴就跑出來, 很容易着涼。

“殿下回去吧, 別凍着身子。”

姬姮往河邊走近, 站到水邊的石頭上, 問他, “你為什麽洗冷水澡?”

陸韶尴尬笑道,“行軍在外多有不便,熱水并不常有。”

姬姮伸手摸了下他肩膀。

陸韶頓住身, 不知她要幹嘛。

姬姮手指游曳到他胳膊處, 驀地要探入水。

陸韶立時握住她手,“殿下。”

姬姮皺一下眉,冷氣籠罩着她, 令她腦子有些轉不過彎,連被他捏着手都不知道讓放, 她輕聲問,“你在水裏摸什麽?”

陸韶抿唇,“您給奴才的戒指不小心掉水裏,剛剛奴才在找戒指。”

他攤開手, 将戒指給她看。

姬姮掃一眼,撤回手轉身上岸。

陸韶等她走遠了,才慌忙起身穿好衣裳,跟着回了營帳。

——

下午姬煥被送來,皇帝走了有一個多月,他在宮裏過的不算好,貼身的幾個女官雖說不敢苛待他,但總歸沒有皇帝在時盡心,再連着要上啓蒙,一個六歲孩子哪兒有那麽多精力折騰,倒瘦了不少,人也消沉。

見着姬姮才高興,直圍着她嘻嘻哈哈,“皇姐!宮裏人都說你死了,害的我哭過好幾回。”

姬姮撇唇冷笑,“那看來過不了幾日,燕京都要知道我羞愧自缢了。”

陸韶削了個梨給姬煥,心思飄遠,從此燕京不再有她這個活人,他只要想,完全可以将她藏匿住,往後以他為天地,他也不用再做她的狗。

他瞥過姬姮,她的倨傲刻在骨子裏,是與生俱來的,她看不起任何人,得所有人捧着她。

這樣香豔冷傲的公主,折了她的細手腕捆在懷裏才好玩。

只是她會傷心哭泣。

“辟出新營帳,本宮跟皇弟暫住,”姬姮道,先前說要住在他這裏的話全不作數。

陸韶指節動了動,掩下心底灰暗,應聲是,“營中人多,兩位殿下沒事不要亂跑。”

姬煥邊吃梨,邊張着小手拉他,“陸韶,你不陪我們嗎?”

他手上全是梨水,黏巴巴的,陸韶抽出白帕細心替他擦手,哄着道,“奴才要去打壞蛋。”

他感覺到姬姮的視線定在他臉上,帶有某種探究,但他不能跟她對視,只任她觀察。

姬煥似懂非懂的哦着,“你本事真大,比皇姐還厲害。”

陸韶眉頭一跳,果然見姬姮陰恻恻對他笑。

陸韶立刻做謙卑狀,彎腰道,“小殿下擡舉奴才,奴才有今日都是九殿下栽培,萬不敢越過九殿下自高自大。”

姬煥撓撓頭,擡腿坐到姬姮身旁依着她,撒嬌道,“皇姐,陸韶這麽好,你把他給我吧,宮裏的太監都不聽話,我不喜歡。”

姬姮捏他小臉,“他如今是父皇的大紅人,我哪兒能差遣他。”

父皇跟前人他就沒法要了,姬煥失落的垂着小腦袋。

陸韶掬着笑,“小殿下別氣餒,往後您登基了,奴才也一樣是您跟前人。”

登基是什麽意思,姬煥在尚不記事時就被麗妃教導過,麗妃時常跟他說,他是未來的東宮太子,皇位遲早是他的,但麗妃每每跟他說這些都臉色極兇,他很害怕,也不明白為什麽要當皇帝。

不過現在看陸韶這般說,他又覺得當皇帝或許是個好事,但他也愁眉苦臉,“那些宮女都說,宮裏要添新皇子,太子一定是他。”

姬姮卷好寬袖,拍拍他的頭,“真要是有新皇子,你就更要讨父皇歡心,要好好讀書,乖乖聽話,這樣父皇就會只疼你一個。”

姬煥便挺起小胸脯,頗自信道,“我最聽話!”

姬姮兩眼含柔,摸摸他直笑。

陸韶立在旁邊看她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樣親切溫柔,她從前便是笑也多是譏諷和冷淡,好像誰都入不了她的心,直到今日陸韶才看出,她也有心,只是這心全在姬煥身上,旁的人想占據。

太難了。

——

兩日後的夜裏,陸韶派去清河的缇騎傳回來信,他們殺了前來接應的人,已經成功潛伏進關中地界,為大軍開路。

陸韶便在當夜率大軍踏入關中,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直到關中城門口,那城頭将士早已被換裝的缇騎自內伏殺,陸韶朝後方招手,便有一人隔空放出信號彈。

片刻,城門自裏邊打開。

陸韶策馬當先沖了進去,其後缇騎們緊跟着沖進城內。

關中自來不及燕京繁華,到深夜各家都熄燈睡覺,鮮少有人在街頭晃蕩,大軍闖入城中後,齊王将士才反應過來,可都為時已晚,只能負隅頑抗。

陸韶一路殺到齊王府,齊王府內正擺着宴,一衆人喝的滿面紅光,齊王更是醉在座上跟懷裏的女人調情。

齊王府大門就在這時被人自外邊撞開,缇騎們手持着腰刀齊齊入內,包括齊王在內的所有人都呆愣住,還不待他們動作,脖子上已經架了刀。

陸韶從馬上跳下,回身轉到後方的馬車邊,對裏頭道,“殿下,到地方了。”

姬姮挑開車簾,由他攙着落地,她想縮回手,但見這四周盡是缇騎,他們不知道她的身份,估計只當她是陸韶的女人,這麽一想,她心口那陣惡氣出不去,便只得被他捏着手帶進齊王府。

陸韶牽着她穿過那些酒席,悠閑的踱到齊王跟前。

齊王長的很像皇帝,只那雙眼渾濁,比不得皇帝鳳眸威儀,他喝高了,眼睛自陸韶轉向姬姮,從她的臉掃到全身,未幾露出□□,伸手朝她臉抓來,“美人兒!”

姬姮那兩條纖濃秀眉緊緊皺成結,臉上的厭惡掩不住,若不是嫌他髒臭,估計早已上手打人。

陸韶耷拉着眼皮,胳膊微擡,自袖裏掉出一把小刀,在那只手快要伸到姬姮臉上時,他拿起小刀一下紮進手背裏。

“啊!”

齊王慘叫一聲,倒在案席上疼得抽搐,酒也醒了大半,他這時才看清院子裏的情形,他瞪着眼顫聲問他們,“……你們是什麽人?”

“把他給咱家拎進來,”陸韶踢開門檻邊擋着的小厮,執着姬姮的手入了堂屋。

齊王府寬闊,一個堂屋都快趕的上尋常人家的住房,裏頭的桌椅擺設一應用具看着都是珍品,可見其平日是如何奢靡。

陸韶扶姬姮上座。

齊王被缇騎五花大綁踢進堂內,他仍有些懵,但看陸韶的衣着也勉強猜出一點,他喝聲道,“大膽!本王你們也敢抓!”

陸韶攥着帕子揩手,吊着眼尾睨他,“咱家奉旨捉拿逆賊。”

齊王窒住,旋即破口大罵,“陛下都已經去了遼北,你奉的哪門子旨,本王看你是假傳聖旨!你才是逆賊!”

他說的吐沫星子橫飛,姬姮一臉青黑,忍耐半晌到底扼不住火氣,驟然站起來一腳将他踹翻在地。

陸韶朝屋裏的缇騎揮手,那些缇騎便都悄悄退出去,還順帶将門合上。

姬姮磨牙鑿齒的對他笑,那眼神只差将他撕成肉片,“叔父好本事,如今連本宮都認不得了。”

齊王望着她,仔細辨認,只覺得有些熟悉,但實在想不起是誰。

這也難怪,姬姮尚在襁褓中時,齊王就已經離京去了藩地,只在第二年回京給皇帝賀壽時遠遠見過她,那時她才會走路,和眼前這樣豔麗乖戾的長相對不上。

“……你,你是皇兄的女兒?”

姬姮眯眼笑,“皇叔真是年紀大了,你不是跟皇後娘娘做好了交易,用我來給你治傷,你去當皇後娘娘的臣?”

齊王驚出一身汗,對着她上上下下看,随即抖着聲道,“……你把轅兒怎麽了?”

姬姮的目光落在他廢掉的那條胳膊上,挑唇笑,“死了。”

齊王一顫,立時老淚縱橫,他猛地要起身。

陸韶自旁邊一腳踩在他的傷手上,他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哭罵着,“你怎麽敢殺他!本王定要将你剁碎成泥!”

“然後入藥?”姬姮後退一步,站到陸韶身邊,陸韶摸出來新帕子替她擦臉。

姬姮閉着眼,感受那手指在她臉上游動,快要一年了,她已經習慣了被他服侍,潛意識裏,他好像比京墨更好用。

她慢慢睜開眸子,他的手停在她眼下,很快撤走。

地上齊王驚疑不定的看着陸韶,“他是誰?”

姬姮彎唇,“他是父皇派來鎮壓你的人。”

齊王癱坐在地,“……怎麽會?”

陸韶将帕子疊的四四方方,揣回袖裏,“怎麽不會?皇後娘娘直接把你賣給了陛下,不然咱家閑的沒事做,跑過來抓你?”

齊王難以置信,眼珠子往上又往下,在肚子裏回想了一周仍覺得不可能,“你們在诓本王!”

姬姮哼笑,“诓你有什麽意思?你跟皇後娘娘要本宮,還答應皇後娘娘将來會擁立她挑出的皇子為太子,你不也是在騙皇後娘娘嗎?難道你還真打算推舉父皇的兒子當太子?你們這筆交易互相揣着鬼心思,只許你騙人,還不準皇後娘娘先将你一軍?”

齊王被她怼的瞪目結舌,“這個女人竟敢耍我?”

陸韶嘆笑,自腰間香囊裏取出一張紙,展開鋪在他面前,溫善笑道,“你看看,咱家将你的罪證都列了出來,你瞧着合适,就給畫個押,咱家回去了也好給皇後娘娘一個交代,省得她成天擔驚受怕。”

齊王望着那張紙,上面列出了十餘條罪狀,其中最令他憤怒的便是強加的那條,皇後以身犯險,誘出齊王造反野心。

她犯什麽險,分明是一拍即合的,如今所有罪責全推到他身上,合着她清清白白,他成了階下囚!

齊王抓起那張紙撕的粉碎,“本王不認!皇後親口說出将來太子必須是她選出的,本王确實跟她承諾,只要将九公主送給本王,本王願助她成為太後,你們說本王謀反,她想成為太後不也是盼着陛下死?”

陸韶啧啧聲,拍一下手。

堂屋門打開,缇騎送進來紙筆,端到齊王跟前。

陸韶笑道,“咱家瞧你也是條漢子,就給你個自述的機會,把你說的都寫了,咱家帶回去呈給陛下,自有公斷。”

齊王這時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拿起筆将他和皇後私下交涉的事情悉數寫在紙上,甚至還添油加醋了幾筆。

等他寫完,陸韶拿了那張紙看一遍,甚是滿意的遞給姬姮。

姬姮翹起眉,笑的歡快,“皇叔這拉人下水的本事當真不差,回頭父皇瞧了,咱們皇後娘娘這後位算是坐到頭了。”

齊王猛愣住,旋即清醒過來先前是他們設套,他竄起身要來搶紙,陸韶單手環住姬姮的腰送到自己身後,旋即轉過腰刀直砍到他胳膊上。

齊王瞬時倒在地上嘶叫,“本王要見陛下!你們兩個竟敢無故坑害本王!陛下不會輕易信的!”

姬姮乜他冷笑,“這紙上的字都是皇叔親筆書寫,還能作假不成。”

齊王煞白着臉,仰聲叫道,“本王忠君愛國,分明是你們這些奸佞小人作祟,你們敢殺本王,天下人都不會饒過你們!”

“齊王世子私出京都,本就是違逆陛下,陛下出征前特意跟咱家指示,凡齊王有異動,殺!”陸韶提着腰刀一步步朝他靠近。

齊王驚恐萬分,翻身朝外爬。

陸韶手起刀落,紮進他的胸口随後迅速拔出,鮮血灑了一地,他趴在地上掙紮不了兩下,人就沒了氣。

腰刀上的血順着刀鋒緩緩往下流,一下一下滴在地上,陸韶自兜裏摸出嶄新帕子極細致的将刀面擦幹淨,然後扔地上,腰刀插回刀鞘,他還是那副幹幹淨淨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殺人時的狠戾。

姬姮怔怔看着那帕子上的血,好像在她跟他接觸後,他的袖子裏總是有數不盡的幹淨帕子,給她擦臉,給她擦嘴,還給她擦眼淚,她從來對這些都不在意,她只當是奴才侍奉主子應該做的,這些帕子也是為她備好的。

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帕子不僅僅是給她用的,還能用來抹掉血跡,掩藏髒污。

“殿下吓到了?”陸韶柔聲笑道。

姬姮的目光轉到他臉上,他笑起來最是好看,兩眼彎彎,唇翹齒白,很有少年氣。

但那笑已經不能讓人覺得他忠實,從前他像狗,如今他更像一匹茹毛飲血的狼,他笑只會令人不寒而栗。

姬姮偏過臉,“沒有。”

陸韶翹了翹唇,去把門打開了。

院子裏早被收拾幹淨,那些齊王府門客全部被拖下去處理了,只空氣裏還能嗅到血氣,他仰頭往天上瞧,那彎月隐在雲層裏,已經發不出光輝。

底下缇騎上前道,“陸少監,後院已經收幹淨,還請過去歇息。”

陸韶颔首,回身朝姬姮走來,擡起手臂放在她身側,等着她搭手。

姬姮掃過一眼,兀自踏過門檻出去。

陸韶冷住臉,望着那纖細的脊背咧出一個可有可無的笑,半晌跟在她後頭入了院子。

——

屋裏寂靜,姬姮靠在榻上,眼眸微垂。

陸韶端水盆進來,蹲到地上,捏起她的腳踝放進熱水裏,手裏攥着毛巾,托好她的足認真招水洗。

她的腳将好被他一只手握住,沒用多大力,他手上動作輕柔,表情也溫和,嘴邊還挂着笑,像是極享受這種服侍人的感覺。

姬姮眉頭緊鎖,分明他也沒有對她做什麽,但無端就讓她生出一種被掌控的不适,她想擡腳。

陸韶輕捏着沒讓她動,就手洗去腳邊沾到的血跡,低笑道,“殿下別動,這髒東西得洗幹淨才好。”

姬姮抿着唇等他洗好。

陸韶洗完就将那兩只足放到榻上,躬身将水盆倒出去,他的姿态很卑微,走出去再進來,抱了新毯子蓋到她身上,做的活娴熟又穩妥,仿佛一個尋常太監在伺候主子就寝。

他見姬姮睜着眼看他,忖度着笑,“殿下睡不着?”

姬姮一言不發。

陸韶眼睫輕動,探手要撫她的臉頰,被她撥開手,他還是笑道,“不要奴才抱着睡嗎?”

這口氣很平常,平常的仿佛他說的不過是一句問候語。

姬姮瞥他又側過臉,閉眸道,“你殺了齊王,等于你的身份擺在臺面上,劉乾不會那麽好糊弄。”

“殿下是在擔心奴才?”陸韶笑意加深。

姬姮擰住眉,“別跟本宮嬉皮笑臉。”

她不喜歡。

陸韶便正色道,“就像殿下先前說的,奴才在臺面上更是陛下的人,奴才是奉旨殺賊,劉乾即使懷疑奴才,也不敢對奴才怎麽樣,更不用說,這次回京,⑨時光整理皇後娘娘必定萬劫不複,劉乾都自身難保,又豈會再盯着奴才?”

姬姮掀開一點眼皮,餘光瞟着他,“你怎麽知道皇後萬劫不複?”

皇後能坐上後位,靠的不是她自己,是她身後的英國公,英國公這次雖然戰敗,但根底還在,再加上姬鎏戰死,皇帝看在他們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輕易廢後。

“殿下還是不了解陛下,陛下的眼裏,第一是大魏,其後才是兒女情長,皇後娘娘做下的每一件事都危及到大魏安寧,縱然陛下再顧忌英國公,也不可能再容皇後娘娘嚣張,這個後位她保不住了,”陸韶道。

帝王的心思最難猜,也最好猜,甘于臣下,是最好的待君之道。

姬姮兩眼愣怔,她幾乎是被父皇一手帶大,母妃也寵着她,但她懂事後,父皇親身教導,宮裏人都說,她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只有她不想要的,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姐姐們也都讓着她,可這些全都是假的。

她聽話,所以父皇疼她,母妃聽話,所以父皇寵她,她不聽話,父皇百般打壓,母妃不聽話,父皇便将她冷落了。

她的長睫撲閃,片刻有淚光乍現。

陸韶擡指摸過那睫毛下的水珠,輕輕一捏,就碎了,她從呆懵中回神,又恢複成那副冷漠的神态,她說,“你出去。”

陸韶頓了頓,原想說她現今身份是他的女人,沒理由讓他出去,但見她臉色不好,便踱走開門,正要出去。

那門邊站着個姑娘,嬌羞一張臉期期艾艾的瞅他,“奴家憐憐見過大人。”

陸韶皺一下眉似想到什麽勾一抹笑來,他饒有深意問道,“哪兒來的?”

憐憐當即眼底畜淚,哭哭啼啼道,“奴家是被齊王搶進府的,多虧大人救了奴家,奴家想報答大人,但奴家身無分文……”

她就差把以身相許四個字寫在臉上,這齊王府現今成了反賊窩,齊王的那些女人自然都不能留,她倒是機靈,想出獻身的主意來自保,卻是個有腦子的。

只是可惜。

陸韶笑的越發親和,眼眸微斜,邪氣道,“咱家是太監,你也願意?”

憐憐揪緊帕子,只遲疑了一剎那,就立刻點點頭,手指也試探着要來搭他肩膀。

陸韶人沒動。

就在憐憐快要靠上他胸口時,他驟然被拽的往後一踉跄,側轉頭就見姬姮赤腳站在他身旁,雙眸陰郁的瞪着憐憐。

憐憐攪着帕子看她,從她的臉看到腰,最後落在地上那雙纖足上,心內暗嘆妙人,若齊王還在,估計也得被搶進後院。

她讪讪笑道,“姐姐火氣忒沖了些,奴家也算是大人的人,往後咱們共同服侍大人,姐姐可別置氣啊。”

姬姮一腳踩在陸韶腿上,陸韶眼中滑過笑意,彎身将她橫抱起來,她将腦袋貼在他臉側,揚手照着憐憐的臉就給了一巴掌。

憐憐被打傻了,一手捂着臉哭叫,“你怎麽打人啊!”

姬姮睨過她,轉頭埋進陸韶衣襟裏,“關門。”

陸韶單手攏着她,空着右手欲關門。

憐憐急忙按住門,“大人……”

陸韶挑眉,薄唇吐出一個字,“滾。”

門哐的合上,憐憐傻在外頭,哭也不是喪也不是,一旁缇騎看夠了熱鬧,将她拉了下去。

屋內姬姮被陸韶抱着坐到榻側,他手臂環在她腰上,等她自己開口叫他走。

姬姮埋在他懷裏很長時間,長的讓陸韶都快以為她要睡過去,她說話了,“她碰了你哪裏?”

陸韶抿嘴。

姬姮狠揪緊他的衣領,張口吻住他,兇的近乎在撕扯。

腥甜在口中泛濫,陸韶扶好她肩膀,等她發洩完才慢慢回應着她,讓她逐漸軟化在這親吻裏,輕摸着她的頭發,讓她的氣性消散,最後乖順窩在他身上,任他疼愛。

室內的氣息沉頓,她有些昏,他将唇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她沒碰奴才。”

姬姮縮一下肩膀,臉朝旁邊躲。

陸韶捏着她的腮,專注凝視她,“奴才想問殿下一個問題。”

“松手,”姬姮道。

陸韶撫了撫她的下颌,終究松開手,他的語氣卑微到了極點,“若殿下将來下嫁驸馬,還會要奴才嗎?”

姬姮從他腿上下來,平躺好,涼聲道,“你是本宮的奴才,除非背叛了本宮,否則本宮怎麽會不要你?”

陸韶嘴角洩出一絲苦笑,他是奴才,又怎麽配跟驸馬相提并論,驸馬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親,也是和她相守一生的人,而他只是陰暗角落裏觊觎她的臭蟲。

可他也想當她的驸馬。

他笑着臉上的表情逐漸陰狠,他要做她的驸馬,做她的男人。

——

陸韶帶着缇騎在關中只停留了一夜,次日清早就整編齊王兵将,将其分撥成兩路,一路由他從缇騎中選出一名千戶衛帶領,仍駐守在關中和關外交界口,謹防女真族人突然偷襲。

還有一路則被他歸攏進缇騎,加起來有十二萬人。

陸韶帶着這十二萬人一路趕往遼北。

彼時皇帝在遼北已經吃了一次敗仗,接到陸韶的信後,他直接将所有兵馬撤進松山,只等陸韶前來。

這般苦苦等了快半月,陸韶率大軍停在狼山一帶,和皇帝裏應外合擊殺高句麗敵軍。

高句麗完全沒想到會有人背後偷襲,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先前還揚言要讓大魏皇帝不能活着出遼北,這下卻叫他們直接打退,一直退出遼北邊界,深入高句麗腹地。

魏軍所向披靡,所到之處盡收在手,直逼近高句麗都城,眼看就要徹底将其攻占。

高句麗國主攜滿城将士百姓開門歸降。

陸韶長弓拉滿,一箭射穿他們手中的白旗。

皇帝緊随其後手持長劍,當着滿城百姓的面砍下了高句麗國主的頭顱。

那頭顱懸在城牆上暴曬三日,自此世間再無高句麗,這塊土地和遼北合并稱為遼東。

打完勝仗,兩軍才有歇息的機會。

陸韶将姬姮和姬煥從狼山接進遼東。

他們進了藩司衙門,左轉穿過廊道入後堂。

皇帝背身坐在後堂裏,他好像又老了一些,頭發斑白,身上的氣勢也頹喪。

後堂當中擺了一口棺材,姬姮牽着姬煥經過那口棺材,才發現裏面躺着五皇姐姬鎏的屍首,她死了近三個月,屍首卻還是完好如初,眉眼鮮活,只在頸側有一道刀傷,除了沒有呼吸,給人感覺她還活着。

姬姮慢慢走到皇帝身後,她推一下姬煥。

姬煥忙趴到皇帝背上,高興道,“父皇!”

皇帝身軀震動,一轉頭就看到他們,立時滿面驚喜,他抄手将姬煥抱緊,驀地臉一冷,對姬姮道,“你們還懂不懂事?怎麽敢跟着跑到這裏?”

姬姮從荷包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他。

皇帝一眼認出上面的字跡是齊王親筆,他越往下看越擰眉,直看到最後已經氣的額頭青筋疊起,他轉頭去看棺材裏的姬鎏,抖着手想碰她的頭,但終歸沒下的去手,他啞着聲道,“是父皇不好,不應該相信你母後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父皇對不起你……”

他泣不成聲。

姬姮看着他哭,思緒飄出去老遠,好像從記事起,她從來沒見到過父皇落淚,更別說哭的聲嘶力竭,她母妃死的那天,整個後宮都如往常,她見不到母妃,他也不去見母妃,她想他應該不愛母妃,不然又怎會在母妃死後,可以如無其事的任杜雪荷入宮,他都沒為母妃流過一滴淚。

她遞過去帕子給皇帝,皇帝勉力收住,撥走她的手道,“你怎麽把煥兒接出宮的?”

姬姮有些想笑,這個時候了,他依然對她存着戒心,只要她插手後宮,她就和母妃一樣,都是妄圖颠覆大魏。

“兒臣假傳您的口谕,命陸韶遣人入宮去接皇弟。”

她把陸韶摘了出來,陸韶是她養出來的棋子,假傳聖旨是死罪,無論對錯,皇帝都有可能會處死他。

果然皇帝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奇差無比,他立起身,厲聲道,“跪下!”

姬姮心內發出一聲冷笑,曲腿跪在地上。

姬煥吓得縮在角落裏不敢動。

皇帝揚聲對外道,“去把陸韶叫進來!”

外頭布政使應着聲跑開。

過一會陸韶踏進門裏,一見着地上跪着姬姮,也趕緊就地跪倒,“奴才有罪。”

皇帝哼聲,“你是有罪!你罪在辨不清真假,她說是朕的口谕,你就信,朕看你聰明伶俐,沒想到你竟是蠢貨!”

陸韶聽他這一說,先是迷惑,旋即猜出他是因姬姮接姬煥出宮的事生氣。

他連忙伏在地上,“請陛下責罰。”

牆角的香案上挂着一條長鞭,皇帝拿在手裏,踱步到他身前,揚起鞭子對着他的後背揮去。

他下手極狠,抽的陸韶背上滲出血跡,陸韶任他抽打緊咬住下唇,愣是忍下來沒哼一聲。

那鞭子聲傳入姬姮耳中,像敲擊在她心上,砰砰砰,她說不出自己什麽感覺,但她胸口裏積攢着越來越多的憤恨,逼迫着她去宣洩。

“父皇打他有什麽解恨的,您不如打兒臣。”

皇帝手發顫,轉身罵她,“你以為朕舍不得打你?”

陸韶緩了口氣,側眸望向姬姮。

她挺直背,彎唇笑道,“兒臣從不會這麽以為。”

皇帝啞然。

姬姮仰視着他,從前她跟皇弟那般大時,她總張手要他抱,他抱着她到處走,穿過一層層宮牆,在無人處偷偷陪她捉迷藏,那時他有多疼她,她甚至可以騎在他背上玩耍。

可是現在全沒了。

“或許兒臣被姬轅抓去入藥才是最好的。”

她呼出一口氣,這句話終于被她說了出來。

皇帝抖着聲,“你又在說什麽胡話?”

姬姮望了一眼棺材,呢喃道,“兒臣很羨慕五皇姐。”

姬鎏是死了,但她會載入史冊,她是大魏的榮光,也會長存在百姓心中,她在皇帝心中永遠是最獨特的存在。

皇帝張着唇,未幾喝她,“你覺得朕會一再縱容你胡言亂語?”

“父皇從來沒有把兒臣當女兒過,”姬姮笑道。

皇帝急走到她面前,揚手朝她面上扇。

“其實您一早說明白,兒臣不過是個可以随時宰殺的藥人,兒臣可能就不會讓母妃那麽難過,至少她不會難過的去死,”姬姮眼中湧出水霧,她看不清他什麽表情,也不想再看。

皇帝的手硬生生停在她臉側,他極速籲氣,良久衰敗的退到椅子上坐倒,他自嘲笑起來,“你母妃真恨朕啊。”

這句話落,陸韶就看着姬姮的眼淚顆顆落盡塵埃裏,她真的傷心,傷心的臉上維持不住冷漠。

叫人看了想抱進懷裏哄着,怎麽也不舍得看她哭。

皇帝交疊着手搭在膝頭,仰頭靠着椅子,“朕若真拿你當藥人,又豈會容許你活到成年?”

姬姮擡袖子胡亂将臉上抹幹淨,閉唇不再回他。

皇帝摁着太陽穴,疲憊的揮揮手,“都下去。”

姬姮起身快步走出去,陸韶也踉跄爬起身,準備走出去。

“朕鞭打了你,你會記恨朕嗎?”皇帝淡聲問道。

陸韶欠身道,“陛下已經手下留情了,奴才若是還記恨,當真該死。”

皇帝笑一下,手指着他道,“可別學劉乾那個滑頭。”

陸韶微笑,“劉公公常跟奴才說,一定要好好為陛下辦差,切不可辜負陛下的厚望。”

皇帝點點頭,“劉乾這人滑頭歸滑頭,朕用着還算順心。”

他這意思便是,雖然劉乾是皇後身邊人,但他用的趁手,暫時不會棄用。

他這話也是試探陸韶,看看他對劉乾的态度,劉乾一手将他提拔了上來,按理來說,是他的恩人,他如果因着皇後的事趁機對劉乾落井下石,為了讨好新主,背棄舊主,這種人也不是什麽善類。

好在他見陸韶面容誠懇,明顯對劉乾感恩,可見是個忠厚念舊情的老實人。

皇帝嘆了口氣,“出去吧。”

陸韶悄聲退出門。

皇帝捏了捏眉心,随手将鞭子扔到桌上,側目就見姬煥還蹲在角落裏怯怯望着他。

皇帝眉目變慈和,沖他招手道,“煥兒過來。”

姬煥戰戰兢兢走到他跟前,“父皇……”

皇帝抱他到腿上,拍着他的背道,“煥兒不怕,父皇不打煥兒。”

姬煥小手撓着腦袋,懵懵懂懂問道,“父皇會殺皇姐嗎?”

皇帝微震,轉而失笑道,“當然不會。”

——

陸韶挨了一頓鞭子,回屋後那疼就有些遭不住,他背靠到木架旁,忍着疼将衣裳褪下來,那背後的布料被血浸濕了,他低嘆一聲,反手摸到水盆裏擰幹毛巾,小心擦拭着後背的傷。

屋門這時被敲響。

他提着聲道,“沒栓,進來。”

那門便被推開,只見姬姮跨進門,她幹杵在那兒,毫不避諱的盯着他。

陸韶臉發燙,扯着衣裳想往身上穿,“奴才不知是殿下,并不是有意要污殿下的眼睛。”

姬姮移開眼,走到他跟前道,“本宮給你上藥。”

陸韶低着頭,耳朵紅的快滴血,“不勞煩殿下了,奴才自己可以……”

“你再啰嗦,本宮就再給你添幾鞭子,”姬姮截斷他的話道。

陸韶垂着眼不看她,眼底暈出笑,面上卻是拘謹窘迫。

姬姮不耐煩的扒掉那件外衫,就手拿濕毛巾往他背上抹,沒輕沒重的,抹的他一陣陣疼,他還只能憋着。

濕毛巾上的水悉數落在他的褲子上,毛毛躁躁的,幾乎像是在給他洗澡,褲子貼身就有些危險了,他別着腿,雙手握在一起放膝頭,勉強遮掩住,試着跟她道,“殿下給奴才擦傷,奴才感激不盡,但殿下是千金之軀,這種伺候人的活傷手,還是奴才自己來吧。”

姬姮将毛巾扔水盆裏,半冷不熱道,“回京後,父皇必定重賞你,你也瞧見了,父皇不喜歡本宮插手政務,更讨厭本宮用他的人,往後你我來往要更小心。”

陸韶嗯一聲,手在腿上抱的越發緊,嘴邊溫笑道,“殿下放心,奴才會謹慎行事。”

姬姮看他這副拘束的樣子很不得勁,這跟他平時很不像,雖然他說話的語氣沒變,但感覺似是巴不得她趕緊走。

姬姮陰沉着臉瞪他。

陸韶不明所以,“殿,殿下?”

姬姮抓起傷藥往他背上搽,搽完了,忽然想到什麽,眼神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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