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救我老師

徐至洗完澡出來,從發絲到腳尖都還淌着水,啪嗒啪嗒的掉落在浴室地磚上,他就站在鏡子前,一動不動的看着裏頭的自己。

忽而,一條胳膊從身後纏來,箍着他胸口……

清醒發生在好久之後了,徐至重新轉身,鏡子裏只剩他自己,片刻的懵神過去,徐至伸手打開水龍頭,将手上黏膩的濁液放在水柱下沖走了。

徐至入職越海集團兩個禮拜,一直在法務部打魚曬網,這期間,譚骁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倒是常跟張定全會面,但也都是在會議上,張定全工作的時候很是雷厲風行,一句廢話也不願多說,好在徐至早不把突破口放在他身上了。

“海麗,今天下班去逛街嗎?”

茶水間,徐至正往杯子裏添水,身後走進來兩個女人,高跟鞋砸着地板的聲音很是刺耳,徐至很快将杯子裏的水倒進了洗手池。

“可以啊,剛好我有條看中的裙子一直沒買。”

“那你下班等我幾分鐘,下午還有個會,”那女人說着,語氣明顯不愉快,“自打張總被降職,可苦了我們這幫做營銷的了。”

被叫海麗的女人一邊接咖啡一邊道,“忍忍吧,”許是察覺有個外人在,後半句只說,“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徐至重新接滿了水,轉身時眉頭舒展開,臉色平和的不像話。

“是你啊徐律師!”海麗見是他,欣喜道,“法務忙嗎最近?幫你辦入職都倆禮拜了,一個公司的這都沒碰上幾回!”

“忙也還好,審審合同而已,”徐至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沖她問,“什麽時候賞臉跟我吃頓飯,入職的事麻煩你,還沒跟你道謝。”

徐至這張人皮畢竟還在這,是個女人面對這張臉總會犯饞,海麗自然也不例外,況且當着另一個人的面被男人約,哪還有拒絕的道理,于是很快應下了,“周末吧,周末剛好沒什麽事。”

“好,地址發我,我去接你。”徐至說完淺淺的沖那二位欠了下身子,随後離開。

周末,徐至接到了海麗,因為這個女人身上的香水太過濃郁,徐至不動聲色的将窗戶搖了下來。

“徐律師,咱們去哪兒吃?”

“我有家常去的小店,想不想試試?”

海麗抿着嘴,笑着誠懇的點了下頭,徐至便側過身,突然朝她靠近,這一靠近,海麗肉眼可見的臉紅了,徐至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拉過她右胳膊後的安全帶,扣進了鎖扣裏,“安全要緊。”

“嗯嗯是,安,安全要緊。”

車子從她樓下出發,半小時後停在了一家小炒店對面,徐至貼心的給她開了車門,又帶着她進了這家名叫“安心炒飯”的店裏。

“二位吃什麽,菜單在牆上,吃什麽随便點!”那老板出來迎客,拿了抹布就近擦了張桌子,等她們坐下才說,“喝茶還是喝水啊二位?”

“上壺茶吧,”徐至說,“葷的素的四個菜,再加一份湯,沒有忌口,随便做吧。”

“好嘞。”老板一樂呵,回廚房傳單子了。

“徐律師,我記得你家不在這片兒啊,怎麽找到這小店來吃了?”

“偶然來的,”徐至說,“你不常來這樣的店麽?”

海麗将頭發捋到耳後,“是很少來,總覺得,有那麽點不幹淨。”

“是嘛,其實我不太會吃,在江北生活了這麽多年,有哪些好吃的地方我都不太清楚。”

“那怕什麽,回頭我帶你去一家家的吃吃看。”

“比如呢?”

海麗還是不太放心,抽了紙巾來來回回的擦拭她面前的桌面,“法餐,日料,墨西哥菜,哦對,江北今年有一家餐廳通過了米其林評級,不過是家私廚,預約得提前一個多月呢。”

徐至聚精會神的聽着,“聽起來你應該去吃過了。”

“是呀,聽說那家主廚原先在法國給一名富商做私廚的。”

“這樣啊……”徐至想了想說,“海麗,收入不錯嘛。”

海麗即時一愣,忙道,“也沒有,都是家裏的積蓄,你也知道,我們本地人嘛,沒什麽經濟壓力的。”

徐至不置可否,老板這會兒來上茶,不多時,菜也上齊了,徐至是大快朵頤了起來,海麗象征性的吃了幾口,之後一直在跟徐至聊天,直到徐至突然猛的咳嗽了起來。

海麗慌張的給他拿水遞紙巾,還坐過去給他背上順氣兒,咳嗽聲震耳欲聾,老板也過來了,“沒事吧,嗆着了還是怎麽的?”

等徐至緩過來,額頭上爆了青筋,還從嘴裏吐出來一整根幹紅椒。

海麗見了,回頭便沖老板道,“你們廚房怎麽做菜的,這幹椒不給剁一下的嘛!”

“诶喲不好意思,我們這炒菜都這麽來的,幹椒嘛,又不是石子兒,吃到了吐出來就是,不打緊。”

“什麽不打緊,你沒看見他被嗆成什麽樣?”

老板也火了,“吃個飯哪那麽多事,炒菜還不興給放佐料了?您二位要真這麽金貴別來我們這兒吃啊!”

“诶你怎麽說話的!”海麗一下站起來,兩方要掐架的架勢讓店裏其他幾桌客人都看起了戲,徐至則不然,他平複下來,靜靜地坐在海麗身後,直到——

“诶怎麽了這是,別吵架別吵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頭傳過來,很快就到了她們身邊。

“沒事,你回廚房去,什麽毛病,吃個辣椒跟我這上綱上線!”

“你別這麽說話,”那女人将老板拉走,停頓了一下,突然道,“诶你怎麽來這,”

海麗打斷她,“呃,你是廚師是吧?你炒的菜嗆着我朋友了!”

那廚師便繞到桌子對面,在看清徐至的臉後,臉上閃過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慌亂,“徐,徐律師,你怎麽來這兒了?”

“路過,來吃飯,”徐至喝了口水,看着她,“子然媽媽,好巧啊,你在這裏工作?”

“啊對,剛來沒多久,你嗆着了是嗎,這頓飯算我的,別跟我老板計較。”

“不會,”徐至問,“你們,認識?”

“不認識,怎麽會認識呢,”海麗說,“我也是第一次來。”

徐至冗長的哦了一聲,拿紙擦了嘴,而後起身去買單,老板一直黑着臉徐至也沒在意,回來時才說,“走吧海麗,子然媽媽你忙吧,我們下次再來。”

“诶,好……”

海麗的好心情應該全毀了,徐至開車時想,回頭要問問戚景熠,女人怎麽哄。

“徐律師,我還有點事,你到前面放我下車吧。”

“今天不好意思啊,我沒想着有這出。”

“沒事,”海麗笑說,“徐律師以後還是少在這種地方吃飯比較好,不衛生。”

“好,”徐至找了處停車的,打了方向盤過去,“那下次我請你,去那家私廚。”

海麗應下,很快下了車,徐至便開車走了,只是沒走遠,在前面拐彎停了下來,片刻後,海麗上了一輛的士,徐至的車子也重新開出來,不遠不近的跟在了後頭。

周建明服拘役的第二個月結束,徐至在看守所外等了他兩個小時。

人走出來的時間臉上帶着傷,原本眼下就有一條疤痕,這會顴骨上又多了一條,看着兇神惡煞的。

“你打架了?”

周建明走過來在他面前停下,回話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徐至一邊推攘一邊道,“行了行了別摸了,我給你拿。”

說完,便掏了一盒煙出來,抽出一根塞進他嘴裏,又拿了打火機給他點上,“說話呀,怎麽了這是?”

“磕了。”周建明說。

徐至見他沒有要如實道來的樣子,便拉開車門,“上車。”

車子從看守鎖開上沿江大道,這片接近郊區,來往的車子少得可憐,徐至便開的慢,江風掃進來,周建明的煙又換了一根。

“你不是從來不說謊麽。”

“怎麽?”

“我那天去探視,你臉上還沒這道傷。”

“……馮向軍還沒判,跟我關一起。”

“他上訴了?”

周建明倉促的搖了下頭,“不清楚。”

“那肯定是上訴了,想多活一段時間,”徐至說完,瞥了他一眼,“所以你跟他打的架?”

“他打我,我沒還手。”

徐至本能的要罵他一句蠢貨,轉而又深呼吸了一下,“做得對,這種對自己不利的事,能免則免。”

“我是想早點出來,”周建明扔了煙頭,說,“我想你。”

徐至想起那天晚上的幻覺,恰時周建明的手又伸過來摩挲着他的側臉,徐至車子開的都有些不穩了,“我,呃!”

一道猛烈的撞擊力從車子後頭襲來,徐至感覺後頸錯位了似的,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建明一只手已經替他握住了方向盤,“沒事,坐好。”

“這麽寬條路怎麽還追尾啊……”

“踩油門,老師。”

“沒搞錯吧,踩剎車才,呃啊!”

車子再次被撞了一下,徐至偏頭瞥見周建明的神情,這才意識到不對,于是很快恢複理智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車子加速,後頭的也加了速,周建明這會喊道,“前面右拐。”

右拐下了公路,再往裏開就是幾處廢棄的廠房,徐至沒多想,按照指示加速開了進去。

可能是車子突然轉彎,甩掉了後面的車一段距離,徐至在周建明的指引下将車子開進了廠房間一條巷子,再轉彎停在了巷子後。

“鎖好門,在車裏等我。”周建明這麽說,人已經要下車了,徐至下意識拉住他,“你別去,我報警。”

“等警察來收屍麽?”

徐至語塞,周建明又說,“我就在你附近,別怕。”

周建明下了車,繞到對面一處水泥牆後頭,不多時,有腳步聲傳來,徐至坐在車裏,擋風玻璃外的寧靜讓他的心跳顯得格外異常,忽然,幾個人從巷子裏沖出,手裏都拿着砍刀,在和徐至對視的一瞬間仿佛要撲過來把他撕碎一般,徐至的身體緊緊貼在靠背上,在周建明沖出來的那一刻連呼吸都忘了。

周建明只拿了一根不知什麽時候撿的鋼管,來人四個,在看見周建明後又齊齊朝他撲了過去。

“周建明!”

徐至眼疾手快的發動了車子,可是周建明正跟他們對抗,刀刃砍在鋼管上,發出刺耳的撕拉聲,徐至不敢撞,周建明無暇囑咐他什麽,閃身躲過了一刀,接着一腳踹中了那人的要害,撂下三個人後已經是尾聲了,最後那個舉着刀與他對峙,周建明手裏的鋼管在泥地上劃拉出一條溝壑,徐至還沒看清,那人砰一聲被揚起,趴在了車前蓋上,周建明就在徐至的眼前,一下又一下的,将鋼管砸在那人後背上。

也是這時,徐至瞳孔陡然放大,他快速摁下喇叭,這空僻的廠房區上空響起了一聲劇烈又綿長的警示音。

與此同時,周建明回身,那拿着刀朝他砍來的人被他握住了手腕,後撇,刀從手裏脫落,臉頰被肘擊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滿臉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車子沒熄火,低沉的嗡鳴,周建明打開車門坐上來,二話沒說的握着徐至的側頸将人抱進了懷裏。

徐至很久才扶上他後背,卻霎時摸到了一股黏膩的熱流,他擡起手,“周建明,你流血了。”

“嗯,救我,老師。”

東郊鐵軌下的紅磚房,火車從頭上呼嘯而過,傍晚夕陽染出半邊天,木板房門被暴力掀開,借着反彈力關上了,徐至挂在周建明腰上被他抱進去放在了布滿灰塵的木桌上。

“你別那麽大動作,剛縫好又裂開怎麽辦!”

周建明胸口劇烈起伏,似乎聽不進去他的話……

夕陽的光線從門頂上的窗口透進來,打了一道在他們身上,光線裏塵泥飛揚,徐至被弄得嘶喊連連……

門外,老太太剛回來,抱着光禿禿的糖葫蘆木杖,在他門口停了片刻,之後回了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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