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假未明

“他爸媽這麽多年都沒回來過?”

徐至的聲音突然拔高,叫向安格給摁了回來,“你激動什麽?”

徐至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這時候是晚上了,他跟向安格陪着村長坐在門口,聽見老人家說,“在外頭還有活路,沒準哪天能把建明接出去呢。”

“接什麽啊,能接早接了,他們還能記得孩子長什麽樣嗎?”

徐至說着話,又被向安格給拉扯了幾下,他不樂意,背對着向安格。

“記得,”村長抽着嗆人的葉煙,重複說,“記得的……不然他媽怎麽讓他姓周呢,那是漢姓啊。”

“他跟他媽媽姓?”

“嗯……戶口上姓周,他自己不大願意,村裏頭就一直以為随我姓的。”

說話的功夫,周建明回來了,身上挂着草和泥巴,見了門口的三人,一溜煙鑽回了自己屋裏。

“好了,該睡了。”村長站起身,拿了小馬紮回屋。

這是村長的習慣,每天傍晚,周建明去後山上收羊,總是會貪玩,在外頭呆到天黑透了才回來,老爺子就像剛才那樣坐在門口等,一直等到他回。

徐至和向安格回了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困意就來了,夜裏,周建明又到了窗戶邊,舉着艾草給他們熏蚊子,徐至迷迷糊糊的看見了,心裏頭不知被什麽東西敲打了下,便沖窗戶外的人道,“去睡吧,周,周建明,屋裏沒蚊子了。”

外頭的人愣了一愣,不多時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徐至想着要上一上午的英語課,強打着精神起了床,從村長家走去了教室。

所謂教室,不過是一處空置的瓦房,擺了幾副桌椅,挂了一張黑板,村裏到年紀念書的娃娃攏共才二十來個,周建明是最大的,十二歲,個子也是最高的,看着完全不像是小孩。

徐至是在走到教室門口跟他對上視線的,那家夥是個孩子王,走哪都有一群小跟班,徐至那會看着他眼睛,突然間覺得毛骨悚然,因着那孩子眼裏一瞬間閃過了憎惡的,甚至陰鸷的神情。

“你,你幹嘛呢,不進去?”

周建明沒回話,扯了扯嘴角,轉身進了教室。

那天晚上,徐至在被窩裏摸到了一條死蛇,他的尖叫幾乎讓整個村子的人都醒了,向安格眼疾手快的把人抱去了另一個屋子,等老村長弄走了那條蛇,回去還檢查了幾遍才連哄帶騙的把徐至弄回了房間。

也是那天晚上,就憑徐至一句‘除了周建明還能是誰弄的’,村長拿柳條抽了周建明大半宿,但周建明一晚上都沒有矢口否認過,村長問起原因,他也只說看不慣,看不慣徐至那嬌滴滴的樣子。

原本這些事情都該随着時間消散了的,可周建明像一個喚醒按鈕一樣,茲出現後,就讓徐至在時不時的想起呆在蒲雲社那兩個月裏的點點滴滴。

徐至還忍不住的想,也許周建明從來都沒變,他還是那個骨子裏頑劣,野人一樣的周建明,只是僞裝出片刻的溫情,用來捉弄他罷了。

杯子裏的酒空了一次又一次,徐至抱着腿縮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面前是電視顯示屏,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監控畫面,是白天從一輛陌生的車子裏扔過來的U盤裏的內容。

畫面裏是徐至現在所在的客廳,日期顯示在大半年前,那是周建明剛搬進他家裏的時候。

第一次和周建明在家裏會面,徐至撒了謊,他家裏其實沒有安過監控,看樣子周建明那時候根本也沒信。

畫面裏,他剛洗了澡,光着膀子在家裏翻找什麽,徐至看着,他幾乎把整個房子都翻了一遍,最後停在玄關,打開了鞋櫃上的抽屜……

“喂,周建明,我是徐至。”

那頭沉默,許久,“怎麽了?”

“我不聯系你,你也不聯系我是麽?”

“沒有。”

“來我家,現在。”

電話被徐至挂斷,他起身将U盤拔掉,又順着監控畫面顯示的探頭位置,将攝像頭一一摘除了。

2017.2.12 8:36pm

警戒線圍在了一處工地,林當掀起現場的警戒帶讓平伯寬進來,“是工友發現的,平隊你還是別看了。”

平伯寬直朝前頭拿着相機拍攝的法醫那去,“辦了這麽多年案子,還有什麽沒見過的。”

“這個你可能真沒見過,整個頭都被砸碎了,不是面目全非,是腦袋被砸成了尾須,可以當成無頭屍了。”

平伯寬微不可見的停頓了一下,接着徑直走了過去,法醫見他來,嘴裏道,“這得費點工夫,受害者不僅腦袋爛了,雙手雙腳也都被攆成了泥。”

“報案的呢?”

林當湊過來說,“已經帶回去錄口供了。”

“這樣的無名屍體一年少說也有十來個,根本沒法查,”林當說,“老大,這種案子以後讓給二隊得了。”

平伯寬拍了下法醫的背,“再辛苦辛苦。”說完才帶着林當往回走,“你看看,”

“看什麽?”

平伯寬一擡手,指向這片工地,又越過這工地指向市區的方向,“越海集團要在江北新建購物中心,五年前就問政府批了一塊地,這塊地處于西郊,也就是你現在站的位置,當時上頭規劃的重心偏南,壓根沒把這裏當回事,所以施工工程一拖再拖,五年了,還是這副廢棄的樣子。”

林當點點頭,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越海集團!平隊,你是懷疑這案子不是偶然?”

“是不是偶然,查了才知道。”

…………

周建明站在門口,嗅到了徐至身上濃濃的酒味。

徐至莫名清醒,在看見他的時候一轉身走回了沙發裏,“周建明,我現在這麽叫你,你高興嗎?”

周建明關上門進來,到了他身邊,坐在茶幾上低頭看着他,“又喝酒。”

“我問你話呢?我叫你,周建明,你高興嗎?”

周建明還是沒做聲,伸了手,還沒碰到他的臉就被他一把抓在了手裏,徐至臉頰紅,眼眶也紅,這樣看着他,說,“好的,壞的,我都認了,可你真沒必要瞞我。”

許是酒意上來,徐至被他額頭上的傷轉移了注意力,“你又受傷了……怎麽弄的?”

“不小心……”

徐至二話不說,抓着他領口将人拉近了些,周建明幾乎趴在了他身上,好在手扶住了沙發背才不至于撞在一起,而徐至,沒知沒覺的,輕輕摸過他額角,“疼不疼?”

“不疼。”

“不疼才怪,你身上那麽多傷疤,哪個是不疼的!”

周建明少見又迅速地閃過一絲笑容,“你剛剛說,我瞞你什麽了,傷麽?”

徐至注視着他,許久,胡亂的點了下頭,“我喝大了,你動不動失聯,真的,真的很煩你知道嗎……”

“對不起……”周建明笨拙的道歉,又調整好姿勢試圖将他抱起來,可是很快就失敗了,因着徐至突然抱住他脖子,将他整個人拽下來箍在了懷裏。

不知道為什麽,徐至覺得這房子突然空寂的可怕,只有帶着體溫的周建明讓他稍微安心一些,也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開門看到周建明的一瞬間,徐至有很多需要對峙的話連一個标點符號都說不出來了。

他對周建明出現之前的一切建樹都在那一瞬間瓦解,他想,只要引導周建明把那張紙找出來還給他就好,他想,周建明總有他自己的身不由己和言不由衷,他也想,我好像愛上這個混蛋了,在真相明明赤裸裸的擺在眼前,周建明的情意真假未明的現在,我居然對他心生了愛意。

徐至抱了他好久才被送回了卧室,周建明洗了澡過來,房裏暖氣太足,他裸着半個身子,讓徐至一眼就看清了他身上的新舊傷痕。

“你昨天幹嘛去了?”

“有點事,”周建明進了被子,半抱着他,“阿婆做飯很好吃,怎麽不吃了再走?”

“你沒說過這事,”徐至的手指在他胸口的疤痕上劃過,“你這些傷都是什麽時候的事?”

“……”周建明本是沒興趣提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可徐至望着他,讓他産生了傾訴的欲望,說出口的也不複雜,“剛來江北總是挨打,後來就學着打回去,傷的不深,但我的疤基本不怎麽恢複。”

這家夥可能不知道自己是疤痕體質,徐至撇嘴,問,“你哪年來江北的?”

“12年尾。”

“那麽早?你來了就住東郊那房子麽?”

“沒有,”周建明說,“來的頭一年沒地方住,在橋洞子裏跟叫花子睡,之後——”

“之後怎麽?”

“之後碰到了一個人,他把我帶了回去,給了我一張床,一碗炒飯,讓我跟着他。”

“他讓你打架?”

周建明大概詫異于他的洞察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點頭,“打贏了,有工錢。”

“你替他打了五年的架,就為了那點房都租不起的工錢?”

周建明又不說話了,徐至急得往他身上爬,“你是不是傻,那人誰啊,你告訴我,我告的他傾家蕩産!”

周建明又覺得好笑,默默然看着他,将他的身體在自己身上擺正了些,才說,“梁安。”

作者有話說:

不要再說章節銜接的問題了我寫文一直是這樣一般章節看到後面都會和前一章連接上這毛病改不了也不打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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