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見怪不怪
“小周啊,去買瓶老抽,再帶兩頭蒜。”
老太太的話和敲門聲一同響起,徐至回過神,發覺自己跟周建明就快親上了,于是清了下嗓子,輕聲道,“我跟你一起去。”
周建明有一陣沒吭聲,也沒挪地方,只等徐至重新看向他,才道,“在家等我。”
徐至沒下床,看着周建明套了棉襖出去,門縫裏湧進來一陣冷冽的風,老太太大概回屋了,徐至沒見人,兀自将被子掀起來,半個身子縮了進去。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徐至手機握在手裏,人已經昏昏欲睡。
老太太來叫他吃飯的時候,徐至險些入夢,驚醒後慢慢坐了起來,“婆婆,周建明回來了麽?”
“回了,”老太太說,“又走了,說有事,讓你睡醒了再回去。”
徐至沒來由的惱火,想不通怎麽自己都追到他家裏了他還能鬧消失,徐至穿好衣服去了隔壁,他不打算吃飯了,同時對頭頂駛過的火車進行了一番斥責,例如吵什麽吵,就你會跑是嗎之類的雲雲。
車子尾燈晃過周建明的磚房,從東郊回市裏,不久後,老太太從屋裏出來,鎖了門,步伐愈發加快的順着一條小路走去。
徐至買這輛車的時候跟去超市買衛生紙沒什麽區別,不過是提前在網頁上找了幾個喜歡的,隔天便挑了一個離得近的去提車了,但自打上次車屁股被撞過後,大概跟蛇和井繩那事兒差不多,徐至開的距離稍微長一點,總會疑神疑鬼的,時而加速時而減速。
現在也是,他從後視鏡上挪走視線,又伸手打開了音響,輕音樂響起,徐至才感覺好了點。
而他車身後幾十米,一輛碩大的林肯商務車不疾不徐的行駛在車流當中,周建明額角的血淌下來,糊了滿臉。
一個男人這時拿着手帕湊過來,擦掉了他眼睑上的血漬,“流這麽多血,疼不疼?”
周建明動彈不得,因着一左一右各有兩個健壯的男人将他胳膊反扣着,面前的男人替他擦幹淨了眼睛上的血,這讓他的視野再次清晰起來。
“吶,前面就是徐律師了,”男人讓開了一半的身子,指着前擋風玻璃的方向,“車還挺新的,跟徐律師一樣,保養的挺好。”
周建明看見了,徐至的車尾,那兩個壯漢在這一刻也幾度感覺快要遏制不住他了。
“你在裏頭應該想的很清楚才對,怎麽出來快48小時了,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周建明只是盯着前方,一言不發,男人輕聲發笑,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那頭接通後,說道,“我們快到了,準備着吧。”
周建明狠狠朝他看去,“梁安!”
“還有五分鐘,等過了這個紅燈,下個路口,給徐律師安排了一輛貨車,正好,你可以親眼看着他......下地獄。”
梁安擡手看了眼腕表,像是在計時,随後靠在椅背上,和周建明保持着同一個姿勢望着前頭。
徐至的車子在紅燈下停了下來,車裏的曲子換了好幾首,等綠燈亮,他腳下松了剎車,身後的林肯也徐徐跟了上來。
離下一個路口越來越近的時候,梁安再次看了眼表,“周建明,我們不是說好了,你拿東西給我,我讓軍子認罪,殺人的事絕不讓你沾上,這麽簡單的事,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建明在遠遠看見前頭路口的紅燈時,突然發力掙脫那兩個壯漢的束縛,動作快到人家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把梁安拽下椅子,擋在自己和那倆人中間,商務車逼仄的空間裏,周建明手裏的鑰匙已經把梁安的脖子插出了暗紅的血水。
車子這時再次緩緩停了下來,周建明看不見紅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倒計時,只跟他說,“我也給你做個選擇。”
梁安似乎感覺不到疼,這樣被周建明從身後鎖着脖子,臉上的情緒也沒有多大起伏。
周建明便揚了下下巴,“你,拿我手機,摁1。”
那其中一個壯漢,在椅子上摸到一個老式的按鍵手機,又在梁安的默允下摁了1,很快撥出去一通電話,也很快被接聽,開了擴音,只聽見那頭一段對話——
“警官,我撿到一個東西,我想還是交給你們比較好。”
“老人家,您撿到什麽了?”
“我,我找給你啊……”
“周建明!”梁安很快意識到什麽,突然激動起來,“你他媽,”話畢,也打了通電話,簡單說了個‘撤’字。
紅燈計時結束了,徐至再次啓動車子,打了方向盤,從左手邊等在紅燈下的大貨車面前穩穩的開走了。
老人家摸出了手機,放到耳邊,聽了一陣後,抱歉的朝面前的警官笑了下,“老了老了,糊塗了,撿到什麽,我找不着了。”
“老人家,以後有什麽事還來派出所找我們,沒事的啊。”
“好哦,那我走了。”
林肯脫離了徐至的車,從另一條路走了,車子停在一條人煙稀少的路邊,周建明将梁安擄下了車,“讓他們先走。”
梁安神色陰沉,只微微點了下下巴,車門在眼前關上,開遠了。
“周建明,我知道你能打,可你沒腦子,”梁安不輕不重的說,“你躲得過今晚,躲得過往後?”
“我無所謂,別動徐至,他掉一根頭發,我會讓那個東西下一秒就出現在你絕對不想它出現的地方。”
奇怪的是,周建明在說這話的時候,把梁安放開了,對方揉着脖子轉身面對着他,一時也沒有要打架的意思,只說,“你剛來江北的時候,為了一個包子能跟一條流浪狗打架,怎麽現在成了軟柿子了?真他媽難看。”
“現在也能,”周建明說,“徐至安全,你,你背後的一切,就都安全。”說完便走了,好像根本不在意梁安是否認同他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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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至回了家,打開電視後徑直去了浴室,等洗完澡出來,手機上也沒有未讀訊息,他還是有些生氣,生氣的給手機關了機。
後來迷迷糊糊在沙發上睡着了,客廳裏只剩電視屏幕往外暈開的一束光線,他也不知道,有個人坐在他門口,坐了一宿。
天剛蒙蒙亮,老太太開門出來就碰見了剛走到門口的周建明,只瞧了他一眼,“先去換身衣服。”
周建明乖乖回了屋,換好衣服時老太太又來了,手裏拎着一個紅色塑料袋,裏頭是一些常見的創傷藥。
周建明坐在桌邊,被老太太拿藥招呼了一通,才聽見她說,“你是得搬了。”
“沒事。”
“……我看那孩子,長得好,穿的也好,你怎麽認識的?”
“他,在山裏支教。”
老太太似懂非懂的點頭,“你護着他總有你的道理,昨天接到你電話讓我去派出所說的那些,可起作用了?”
周建明嗯了一聲,“他昨天沒吃吧?”
“沒有,你不在,他醒了就走了,不過你這傷,怎麽跟他解釋?”
周建明沒搭話,他想徐至可能已經習慣了,最多就啰嗦幾句,不想聽他啰嗦,那這幾天就先不見他。
越海集團樓下又圍滿了人,保安全部上陣做了一堵人牆擋在大門口,徐至路過,直至停好車上去,人越來越多。
法務部辦公室裏,徐至一進去,幾個說話的就都收了聲,好在徐至多長了個心眼,這會從袋子裏拿出了幾杯來前買好的咖啡,一人分發了一杯,“來,你的。”
汪潔接過來,“謝謝。”
徐至發完坐回了工位上,“樓下挺熱鬧的啊。”
“習慣就好,三天兩頭總有來鬧事的。”汪潔說。
“我看不像是沖張總來的。”
“那就是沖財務來的,”汪潔起身去關好辦公室的門,“子公司出了事,解決不了的,都會找來這。”
“哪個子公司?”
“美躍,”坐在徐至左手邊的陳晨插話道,“美躍主要做開發,工地出了事,那邊擔不起責任,工人就來這裏咯。”
徐至這麽一聽,心裏起了些好奇,“你們好像見怪不怪了?”
“這真沒什麽好奇怪的,你在律所呆的久,不像我們駐紮在企業,永遠在給公司擦屁股。”
徐至對她這話也見怪不怪,一般企業聘請的法務,要在企業辦公,主要審核合同流程之類的是否合法合規,既不打官司,也不會跟基層當面解決問題,出了事,他們只需要了解高層意見,出具法律文書即可。
徐至入職那兩天人家還好奇,正經一個大律師怎麽屈尊來企業做事,就算挂個顧問也比這樣強,徐至回答說是落魄了,接了張定全的案子,再也接不到活兒,再配上那副遺憾的神情,這幾位估計也都信了。
下午下班,那些人還在,只不過喊了一天累了,零零散散的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徐至開着車路過,手機裏是平伯寬的聲音——
“那家私廚我們去查過了,于海麗的确是自己去的,每次都是。”
“那……”
“不過,你的直覺确實很準,那家私廚有兩個老板,一個是主廚,還有一個,是你現在的老板,譚骁。”
徐至車子減了速,一輛林肯擦身而過,譚骁坐在後座上,專注的看着手裏的屏幕,那會徐至甚至有些心跳加速,“今天公司樓下有工友鬧事,好像是子公司出了事,我待會把地址發你。”
“嗯,你別冒進,打聽到什麽告訴我就好。”
“我知道,興和巷呢,你去了嗎?”
“去過了。”說完沒了下文。
徐至想,可能是什麽都沒查到,也沒追問,草草兩句挂了電話。
于海麗和李子然媽媽,于海麗和譚骁,徐至思來想去,覺得快了,他只要查清這條線就可以從越海出來了。
嘀——
一聲車喇叭的長鳴驟然響起,徐至猛踩了剎車,差一點又追尾,這會跟前車的距離估計就一個指頭的厚度,他好久才松了口氣,搖下車窗正要跟旁邊摁喇叭的車子道謝,那副駕駛上的人突然朝他窗戶扔了個什麽東西,一道弧線下來落在了徐至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