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麽，不想見我？

成素內心一震。

她的手忍不住劇烈地顫抖了下，差點把糖白玉蟬扔掉。

車內空氣凝滞的近乎詭異。

車子恰好停在一個十字路口。

不知是哪輛車阻擋了行程，耳邊響起嘈雜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時渡盯着成素的目光帶了幾分壓迫。

成素下意識反駁：“怎麽可能？”

為了加深可信度，她略帶鄙夷地睨了時渡一眼，“你想什麽呢？我就是為了報答人家替我受傷，你思想怎麽這麽狹隘？”

她越說聲音越大，仿佛也越理直氣壯，“你是有疑心病嗎？上次我同學也懷疑我跟人家談戀愛，是不是我身邊出現個男人你都懷疑啊？”

許是她語氣太過幹脆，時渡懷疑的目光逐漸緩和。

他淡聲說：“沒有最好，我提醒你一句，他可不是能當男朋友的人。”

成素忍不住怼他：“有那麽多女朋友的你是？”

“少扯有的沒的。”時渡伸手輕揉她腦袋一把，“葉二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我倒是不擔心他對你怎麽着，就怕你自己感情方面白紙一張，把人對你的好當成男女間的感情，自己陷進去了。”

成素愣了下，悶聲說：“我又不傻。”

“那就好。”時渡放下心來，開始嘚瑟，“你要知道，他對你好全是看你哥我的面子。”

“……”

成素沒忍住：“你要點臉。”

回到家，成素把那套玉蟬擺件放在卧室的小書架最上面一層，很顯眼的位置。

本來還想給葉斯鈞再發條“謝謝”的微信，但因為時渡的話，她沒敢發。

一來是害怕隐秘的心思被他發覺；二來她知道時渡說的是真的，他就是把她當妹妹。

甚至連理應問他拆線沒這樣的話都沒敢發。

這人就好像從她的生活裏消失。

偶爾聽見時渡提一句，他有事回南城了。

只是心底那種隐隐想他的情緒，不時會毫無預兆地冒出來。

她沒談過戀愛，也從沒生出過類似的情緒，她想，她對他起碼是有好感的吧。

畢竟她的人生裏，也從來沒有人替她打過架、擋過玻璃片，為她受過傷、流過血。

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聯系他，而他肯定是不會主動聯系她的，時間長了也許就淡了。

卻沒想到會在一個月後突然見到他。

那天是何猛的生日聚會，成素化完妝換好衣服，等時渡來接她的時候，在客廳裏看了個老片——古天樂版的《神雕俠侶》。

門鈴響了，阿姨去開門，有人邁步進來。

她正看到最關鍵的時候，郭襄生日宴那一節，下意識以為是時渡，頭也沒回地說：“等一下，我看完這幾分鐘。”

很難得的，時渡竟然有了耐心，沒催她。

成素看得起勁，心滿意足把楊過給郭襄放煙花的片段看完，開始數落時渡：“哥，什麽時候我過生日的時候你能給我放個煙——”

鼻尖底下忽然傳來一股很淡的煙草氣息，幾不可聞。

還有幾分熟悉感。

成素似有所感，腦海中閃過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下意識轉頭，撞進葉斯鈞似笑非笑的眸子裏。

她吓了一跳，站起來，盯着他看。

他穿了件黑色襯衫，領口兩個扣子開着，露出小麥色肌膚和清晰的鎖骨線條，脖子裏仍舊挂着那個素圈戒指，一蕩一蕩的。

袖子稍稍挽起，露出小臂的有力線條，左臂上還有三厘米長的紅色疤痕。

很英朗的感覺，又帶一點野。

看她像是有點呆住，葉斯鈞往前走了兩步，雙手很随意地扶在沙發上，稍稍傾身，看着她笑：“怎麽？才幾天不見，不認識二哥了？”

哪裏是幾天？一個月了好嗎？

成素咬唇，按捺住快跳出來的心髒，喊他：“二哥，你怎麽來了？”

“你哥有點事兒，我順道來接你。”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逗她，“怎麽，不想見我？”

“哪有。”

她巴不得他天天來。

頓了下，她看着他手臂上的嫩紅色傷疤，問：“你的傷口完全長好了嗎？有塗那個祛疤的藥膏嗎？”

“有——”他拉長語調，仿佛有些無奈。

成素這才想起道歉：“不好意思，讓你等了，我還以為是我哥……”

“沒事兒，才等了幾分鐘。”他嘴角噙着笑意，“喜歡武俠片？看這麽老的片子？”

成素點頭：“我沒看過，還挺好看的。”

葉斯鈞視線落在她臉上看了會兒，笑着說：“還是你比較好看。”

他聲音帶一點溫潤的磁性，又有一點沙，好聽的要命。

成素心頭一跳。

她皮膚好，之前都是素顏，今天化了妝。

葉斯鈞只覺得她淺棕色的細長眼線稍稍拉長，多了幾分妩媚感，肌膚卻也幹淨清透，很有質感。

再加上貼身的白色連衣裙，露出裁剪熨帖的腰線，有點小女人的味道。

他笑着說：“今天聚會肯定不少人要你微信，別亂加，有喜歡的私下告訴二哥，二哥幫你掌掌眼。”

“……”

成素一顆心微微下沉，嘟着嘴說：“我才不用。”

葉斯鈞以為她害羞了，也沒接着往下說，揚揚下巴尖：“那我們走吧，成小姐？”

他這聲“成小姐”明顯帶幾分哄她的語氣，成素內心的不快就被他這聲稱呼盡數化解。

出了別墅，外頭停着一輛白色的吉普。

原來他平時是開吉普的，倒是挺符合他的氣質。

葉斯鈞繞過車頭紳士地替她打開副駕門，示意她上車。

車裏很幹淨，有一股很淡的馬鞭草香氣。

成素低頭系安全帶，一轉頭看到中央扶手的儲物盒裏放着一小罐軟糖，還剩五六顆的樣子——是她送的那罐。

她心裏暗自開心，不覺問：“這個糖你還沒吃完嗎？”

“快吃完了。”葉斯鈞發動車子，含笑看她，半開玩笑的語氣，“這不都有點舍不得吃了。”

成素心頭一跳，想說再給他買，卻沒好意思說出口。

聚會地點是個溫泉度假酒店，時裝發布會辦的成功，時渡直接把酒店包了給何猛慶生，犒勞他最近的辛苦。

最大的那幢別墅是聚會主場，已經來了不少人。

聊天的、打麻将的、喝酒的各自聚成幾堆。

葉斯鈞帶着成素一進門，混亂的房間驟然安靜幾秒。

也不知是誰喊了句：“喲，第一次見葉哥這種場合帶女伴啊，給我們介紹一下？”

言語暧昧。

葉斯鈞目光冰冷地掃了那人一眼，那人吓了一跳，不知犯了什麽錯，下意識去看何猛。

何猛人精似的，這時忙跑過來招呼：“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時渡的親妹妹成素，漂亮吧？”他加重語氣，“最重要的——單身！”

成素微笑着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算是認識。

時渡不知道有什麽事還沒到，葉斯鈞便把成素帶在身邊。

何猛今兒高興，扯着葉斯鈞往裏頭酒桌上走。

“葉哥，今兒你可必須給兄弟這個臉，你說說我喊你多少次你都沒出來跟我喝？我還以為你打算出家了！”

葉斯鈞低笑一聲：“這不前陣子挂彩了。”

何猛給他手裏塞了瓶啤酒，又遞一瓶給成素：“咱妹也喝點兒？”

成素有些猶豫：“但我只能喝一點點。”

葉斯鈞轉頭拿了個高腳杯遞給她，溫聲：“喝剩下給我。”

成素呼吸慢了半拍，過了兩秒才說好。

葉斯鈞漫不經心跟何猛碰了下。

成素只倒了小半杯喝完，就把剩下的酒瓶遞給葉斯鈞，葉斯鈞很自然地接過。

又來了兩個男人，他們四個男人坐在一起喝酒，成素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又怕她在這兒葉斯鈞還得顧着她喝不痛快，于是說：“二哥，我去那邊看會兒別人打麻将。”

葉斯鈞往麻将桌那頭掃了眼，說：“別亂跑，讓我能看到你。”

成素乖巧地“嗯”一聲。

她站在一個女生身後，看她打麻将，不時看葉斯鈞一眼，他偶爾也回頭看她，似是要随時确認她的位置。

這時有人連輸三局，一氣之下不打了，成素在衆人鼓動下上場。

她手氣不錯，剛上來就連贏兩圈，正開心的厲害，突然聽到何猛的聲音：“喲，郁大小姐，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成素擡眸。

門口進來一個穿着露肩紅裙的女人，身材極好，一頭卷發，戴着棕色墨鏡，塗着性感的大紅唇。

她聞言笑了聲，摘掉墨鏡，露出歐式雙眼皮：“自然是來給壽星賀壽。”

她雖然這麽說，視線卻一直落在葉斯鈞身上。

葉斯鈞只看了她一眼便平靜地轉過頭，手裏捏着一瓶啤酒上下輕晃。

何猛哪有不懂的，立刻道：“郁大小姐真給我面子，快來，坐下喝兩杯，我還以為你忙來不了呢。”

他讓開位置，郁萊很自然地坐到葉斯鈞身旁。

離得不算遠，成素能聽見她的聲音，帶着幾分熟稔和抱怨：“再忙也比不上葉總，在南城都約不到人吃飯。”

葉斯鈞淡笑一聲：“我是真忙。”

屋內氣氛很快又熱絡起來。

成素麻将打的心不在焉，聽麻将桌上的人小聲議論，這人郁家大小姐郁萊，追了葉斯鈞有兩年了，對方以前一直避着她。

但聽說最近葉斯鈞為了她把路家搞得都快破産了。

成素微微愣了下，桌上人看她不知道，連忙熱心地給她科普。

郁家的餐飲業在雲城常年排第二，一直死死被路家壓着一頭。路家不是正打算上市嗎，突然爆出五六家店的衛生安全問題，媒體大肆曝光後直接全部連鎖店停業整頓，郁家瞬間排到第一位了，那火鍋店裏人多的……

成素最近在準備簡歷和作品，沒怎麽關注本地新聞，對這事兒都不知道。

她問：“是路銘他們家嗎？”

“對。”

成素心底隐約浮起一絲預感。

她往酒桌上看了眼。

郁萊身體微微傾斜，往葉斯鈞那頭靠，兩人手上酒瓶輕輕碰了下，葉斯鈞身體稍稍側開，跟她保持着幾分距離。

這時麻将重新開始。

成素碼好牌，忍不住又去看葉斯鈞，他恰好起身，漫聲道：“你們喝——”

郁萊擡頭盯着他看。

他恍若未覺，轉身。

成素立刻收回視線，因為慌張随便打了手裏一張六萬，立刻有人杠了。

葉斯鈞走到她身後，單手扶在她椅背上，俯身像是虛環着她，笑說：“玩的怎麽樣？贏了沒？”

他氣息極近，存在感強的厲害。

成素小聲說：“我不太會，就剛開始贏了兩把。”

他“嗯”一聲，安慰她，“沒事兒，輸了算我的。”

有人立刻笑起來：“都聽見了？葉哥自己說的，可不許耍賴啊？我們不好意思贏小姑娘的錢還不好意思贏你的嗎？”

葉斯鈞笑了：“我什麽時候耍過賴？更不能當着我妹耍賴，有能耐你們盡管來。”

他抽了把椅子坐她旁邊，散漫道，“二哥幫你看牌。”

成素一顆心提起來。

她下意識看了郁萊一眼，她也恰好看過來，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打了幾圈牌，太陽漸漸沉下去，屋裏的燈也亮了。

大家一起給何猛切蛋糕，祝他生日快樂。

郁萊手裏拿了塊蛋糕走到葉斯鈞旁邊遞給他，臉上還帶着笑意：“諾。”

葉斯鈞接過來，很淡的聲音：“謝了，不過我不吃甜的。”

他轉頭把蛋糕遞給成素，對她眨了眨眼。

“喔。”成素立刻懂事地接過來。

郁萊臉色可謂極差，她抿一抿唇，轉身走開。

切完蛋糕、吃了點自助餐就又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葉斯鈞又被幾個人拽去喝酒。

夜色漸沉，場子也逐漸變得暧昧，有些男女開始打鬧抱在一起。

也有男人大着膽子過來加她微信，但都被她一一禮貌拒絕。

這個場面她不大習慣，低頭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十點，時渡不知道有什麽事，居然還沒來。

她想找地方給時渡打個電話。

一樓人多又雜，成素踩着高跟鞋去了樓上——那兒應該會清淨些。

旋轉樓梯稍微有點窄。

成素扶着扶手慢慢走上去，快到頭時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一擡眼，天臺上似乎有對男女正緊密的抱在一起。

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感覺腰忽然被人扶住，幾乎同時，眼睛也被一只溫熱的手掌完全捂住。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指縫裏漏出的微光。

成素吓了一跳，差點叫出聲時，聽見葉斯鈞低沉的聲音：“閉眼。”

天臺男女奇怪的聲音也突然變大，夾雜着暧昧。

成素在一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麽情況。

她臉倏地滾燙起來。

完全的黑暗中，她下意識閉起眼。

葉斯鈞像是整個人擋在她身前。

“轉身。”

成素點點頭，扶住他胳膊。

他氣息就在她耳邊：“別慌，二哥帶你下去。”

她聽見自己有力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幾乎就要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