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要你住手

28

天臺的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只有葉斯鈞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等聲音徹底消失, 時渡才冷着臉看向陳嘉業,語氣裏帶着訓斥:“你給我注意點兒。”

陳嘉業斯文地微笑,立刻好脾氣地道歉:“是我不好, 剛才一時沒忍住。”

顧溫推了推時渡胳膊:“幹嘛呀,難道你談戀愛不這樣?”

時渡心裏仍舊不太舒服, 但總歸沒再說什麽。

成素跟陳嘉業重新落座。

陳嘉業含笑沖她眨了下眼, 那意思, 葉斯鈞肯定還喜歡她。

成素咬唇, 将手裏的雜志卷了卷, 沒應聲。

倒是何猛看到, 以為他倆當着衆人親完之後還在眉目傳情, 忍不住又誇陳嘉業一句:“佩服,實在佩服!”

一桌人的目光都在成素身上,她有點受不了, 說:“我去給你們弄個解酒的蜂蜜水吧。”

她攥着雜志下樓,想了想, 把雜志放進書房。

又去廚房裏弄蜂蜜檸檬水。

切檸檬的時候,腦海裏浮現起葉斯鈞剛才的表情, 也還是摸不太準。

糾結了一會兒,又自嘲地笑了下——就算他還有點喜歡她又怎麽樣呢?以前他都沒打算跟她在一起, 難道現在就會變了嗎?

而且, 他們也不會像以前那麽頻繁的有交集了吧?

她搖了搖頭, 往下切檸檬,卻因為注意力分神一滑,檸檬從刀下滾落。

“哎呀!”她忍不住喊了一聲,俯身去撿。

葉斯鈞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捧又一捧的涼水不停往頭上澆。

心痛如刀絞。

腦海裏不斷閃過剛才的畫面, 根本控制不了。

他心不在焉地跟時渡他們聊天,餘光一直追随着成素,看她乖巧地待在陳嘉業身旁,看他們親昵耳語。

然後。

忽然就看到陳嘉業舉起了手中的雜志擋住二人大部分臉龐。

露出雜志額頭的上方幾乎就要貼在一起,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接吻。

諷刺的是,雜志封面還是他的臉。

何猛發出一聲“卧槽”,他立刻轉開臉,雙手緊握成拳,身體輕顫,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表情,只得借口離開。

想起兩個月前時渡問他要不要來雲城幫何猛過生日,又說成素早談戀愛了,如今如膠似漆,當時跟他的約定應該也算結束了。

很奇怪。

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替她高興的感覺,心裏像壓着塊石頭似的,平靜地問了句男人怎麽樣。

時渡說:“是陳嘉業,各方面都還不錯,你不是也背調過嗎?”

他翻出手機裏很久前保存的資料,家境樣貌專業人品都沒得挑,雲城大學最年輕的教授,除了有一個兩年前就分手的前女友,但這實在算不得什麽污點。

他只能溫聲說:“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就好。”

但對于給何猛過生日,他仍舊有所顧慮,怕她還不願意見他。

于是說:“那你問問小白的意見,她同意我再過去。”

時渡最後給了他肯定答複,所以他還是來了。

來之前他便一直調整狀态,甚至還提前練習了一套見面時的說辭。

他曾經最疼的人,怎麽也要祝福她。

只是沒想到,有些事情在想象中跟親眼見到完全不同。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像是卡了殼,練習的用來祝福的話一句都沒用上,他隐約意識到,也許他根本不想祝福她。

更不想看到她在別人懷裏笑。

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她跟旁人接吻。

他像是快炸掉了,血氣往頭上湧,嫉妒得發狂,幾乎就要失控。

一直克制在心底的喜歡好像在一瞬間宛如火山噴發似的迸發出來,濃濃烈火像是将他整顆心都燃燒成了灰燼。

不知沖了多久,他終于停下來,喘息着,找了條新毛巾把頭發擦幹。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眶發紅,啞聲罵:“你真TM活該。”

片刻後,他微閉了雙眼,再睜開時已經調整好表情,開門走出去,聽到廚房傳來刀切案板的聲音。

葉斯鈞一怔,心底有種預感,慢慢地擡步走過去,沒發出任何聲音。

果然是成素。

她站在流理臺前緩緩地切着什麽,旁邊水壺發出細微的燒水聲。

終于可以放肆地打量她。

兩年不見,她成熟了很多,處處都透着女人的味道。

她背對他站着,沒再像以前一樣編辮子,而是燙了頭發。

波浪式的栗色卷發垂在後腰,柔軟而輕盈,輕輕地在半空蕩漾。

上身是件海藍寶色的無袖上衣,底下是一條白色緊身牛仔褲。

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細腰,勾勒出臀部性感的線條。

他就這麽看了很久,忽然聽到她“哎呀”一聲。

他立刻兩步跨過去:“切到手沒有?”

成素撿檸檬的手倏地頓住。

不知道葉斯鈞是什麽時候來的,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她沒擡頭看他,只是看着地上垂落的一道陰影,穩了穩心神,淡聲說:“沒有。”

葉斯鈞低頭看了眼,确認她沒事兒,才稍稍退開幾步。

成素撿起半個檸檬,回身在水龍頭下沖洗。

他就站在她背後。

存在感強得厲害。

一股細微的酒精味兒很快彌漫過來,夾雜着淡淡的松脂香。

成素洗好檸檬,開始重新切。

聽見葉斯鈞低而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要弄蜂蜜檸檬水?”

“嗯。”

“你上次做這個挺好喝的。”

“謝謝。”

像是剛認識的兩人,談話間充滿了疏離和客氣。

氣氛壓抑到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鋼刀切在案板上。

一下,一下。

像切在他心上。

檸檬的水汁落在案板上,又酸又澀。

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甜笑,毫不顧忌地跟他談心。

他應該走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雙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根本邁不動。

片刻後,葉斯鈞忽然問了句。

“他對你好麽?”

成素手輕輕一晃,把刀放下,眼眶開始發酸,心裏也像是被什麽堵住。

她稍稍一頓,把蜂蜜用溫水化開,點頭:“挺好的。”

很短很輕的三個字,像是宣告了他的死刑。

葉斯鈞一顆心像是跌入沒有盡頭的懸崖,過了很久,他才用氣音發出很低的一聲笑:“那就好。”

成素咬唇,沒再說什麽,沖好兩壺蜂蜜檸檬水。

葉斯鈞伸出手:“我來。”

成素沒跟他搶,因為知道搶不過。

她“嗯”一聲,一擡頭,這時才發覺他頭發幾乎是濕透了,短而硬的發茬豎起來,還在往下滴水珠,臉色也差的厲害。

她吓了一跳:“你……”

葉斯鈞平靜地說:“有點喝醉了,稍微醒醒腦。”

她擡眸看他,那雙眼睛像是在說他撒謊。

很久前的表白那天,她就是這樣看着他,肯定地說他撒謊,說他答應過以後都不會騙她。

他動了動嘴唇,去掉前半句話,重新回答:“想稍微醒醒腦。”

成素這才“喔”一聲,摸了摸垂在肩頭的長發,“那……上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

旋轉的樓梯。

晦暗的光線。

交替響起的腳步聲。

葉斯鈞站在她身後,像是一直虛護着她。

成素腦海裏閃過很久之前的畫面,也是這樣的天臺,這樣的樓梯,他捂着她雙眼,低聲說閉眼,把她帶下樓。

清晰得就好像是昨天。

就好像,中間這兩年沒見面的時光不存在似的。

絲毫未曾沖淡她對他的記憶和感覺。

她走神,腳沒踩穩,身形晃了下。

葉斯鈞低聲:“小心。”

他胳膊肘抵在她腰間,手裏透明水壺裏的水輕輕晃動,蕩開波紋。

成素喉嚨發酸,低聲說:“沒事。”

明明是很短的樓梯,好像走了很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像是被拉長。

成素一下子祈禱趕快到天臺,一下子又希望這個樓梯永遠不要有盡頭,哪怕就跟他困在這裏,也是好的。

天臺上歡聲笑語逐漸近了。

只剩兩級臺階。

成素整理好表情走上去。

葉斯鈞跟在她身後,把兩壺蜂蜜柚子水放桌上。

燒烤進入素菜環節。

陳嘉業一看到成素就沖她招手,溫聲說:“快過來坐,烤了你喜歡吃的香菇。”

他放了幾串香菇在成素的盤子。

他這二十四孝男友也太自然了,不當演員可惜了。

成素坐到他旁邊,他又很周到地替她拿來椒鹽和辣椒。

何猛笑說:“你們來晚了,不知道剛時渡怎麽訓咱妹夫的,那叫一個狠。”

成素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陳嘉業。

陳嘉業柔聲一笑,深情的目光看着她:“幸好你沒聽見,不然我多沒面子。”

成素:“……”

演技太過了也。

她想笑,差點沒繃住,連忙去吃盤子裏的香菇掩飾。

這時目光裏看到葉斯鈞推了幾串胡蘿蔔到她面前。

她微微一怔。

他手臂肌肉真的太過明顯,一眼就能認出是他的,還有手臂上那道很淺的白色疤痕。

陳嘉業忽地笑了聲。

他笑聲太過突兀,于是一桌人這時都向他看來。

他擡手,慢慢将葉斯鈞推過來的胡蘿蔔還回去,聲音溫和禮貌。

“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小白不吃胡蘿蔔。”

葉斯鈞頓住,目光直直看向成素。

“是麽?”

成素輕輕咬唇,沒開口。

時渡看他眼神,覺得奇怪:“是啊,她打小就不愛吃胡蘿蔔。”

葉斯鈞渾身一震,将那盤胡蘿蔔收回,想起了以前無數次讓她吃胡蘿蔔的場景。

他喉嚨一澀:“對不起,我不知道。”

成素垂頭,小聲:“沒關系的,其實後來我都能吃一點了。”

時渡視線掃過兩人,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不止時渡,何猛也感覺到了。

他本來以為葉斯鈞跟成素的事早已時過境遷,一晚上都在開成素和陳嘉業的玩笑,現在忽然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不停把話題引向時渡和顧溫。

又熬了一會兒,大家一起給何猛唱生日歌吹蠟燭,吃完蛋糕,聚會終于結束。

時渡和成素送衆人出門。

因為喝了酒,陳嘉業提前叫了代駕,臨走時看葉斯鈞站在成素旁邊,還特意看着成素說了句:“要不要親我一下我再走?”

成素瞪他一眼。

他笑着說:“好吧,這麽多人,不難為你了,周六再來接你。”

“……”

等他坐進車裏,成素終于松了口氣。

她看了葉斯鈞一眼,他垂眸看手機,面無表情,像是完全沒聽見。

很快葉斯鈞的司機也到了,他看了眼時渡:“那我走了,改天再聚。”

時渡點點頭,拍了拍他肩膀。

他又看了成素一眼,才轉頭上車。

成素洗完澡回到房間,整個人有幾分恍惚。

就這麽見到他了啊。

無法描述是一種怎樣複雜的情緒,尤其是——在他眼裏,她當着他的面跟別人接吻了,還用他封面的雜志擋着,似乎有點諷刺。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

反正只是偶爾見一次而已,他肯定不會像以前一樣這麽私下聯絡她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把窗簾拉住,躺在床上。

睡覺吧。

睡醒之後,就當是沒見過他。

周六中午十二點,私□□擊館。

何猛趕到的時候,葉斯鈞已經不知道打了多久的拳。

他渾身戾氣,面色發狠,像是在宣洩。

渾身都被汗水浸透,衣服都貼身上了,能擰出水來。

教練一看到何猛就走過來:“葉哥最近是有什麽事兒嗎?這幾天拼了命似的打拳,我攔都攔不住,他手背都腫了。”

何猛也給他這模樣吓到。

上位者最忌諱喜怒形于色,他這是完全不想控制了。

何猛在臺下喊:“葉哥,差不多了葉哥,咱們吃完飯再打。”

葉斯鈞不為所動。

想起那晚吃飯時——他那本雜志擋住的畫面,他就難受得厲害。

甚至時渡都看了出來,特意找了個機會問他:“你對素素是不是還……”

他沒應聲,等同默認。

時渡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似是安慰他想開點。

想不開,只能打拳讓自己發洩。

何猛實在沒辦法,吼了句:“你再這樣我打電話給素素了啊。”

葉斯鈞驟然停住,看了眼何猛。

何猛給他看得心裏發毛,不敢再說。

葉斯鈞摘掉拳套,從臺上跳下來,去沖澡。

何猛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跟教練說:“沒事兒沒事兒,我等會兒勸勸他,失戀了主要是。”

等葉斯鈞洗完澡換好衣服,何猛開車帶他去附近的商場吃飯。

他一臉沉郁,整個人氣質駭人到極點,嘴唇緊抿,一言不發。

何猛從沒見過他這樣,還一連好幾天。

他實在擔心,但也只能勸他:“你也想開點兒,這是何必呢,素素都已經跟人好了,你總不能去生搶?”

葉斯鈞撩起眼皮掃他一眼。

這眼神給何猛一種他也不是不敢去搶的感覺。

他立刻勸:“別別別,不至于,而且你要真跟素素在一起,她她她……她家裏也不能同意不是?首先你就得跟時渡打一架。”

葉斯鈞收回視線,沒應聲。

何猛點了幾個菜,苦口婆心,勸他別鑽牛角尖,說得口幹舌燥,不停喝水。

葉斯鈞沒什麽胃口,最後只說了一句:“謝了,你給我點兒時間。”

何猛終于稍稍放心:“這才對嘛,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兩人吃完飯往外走,到路邊抽支煙。

期間有女人來搭讪給葉斯鈞要微信,葉斯鈞只說了一個字“滾”,那女人吓得立刻走了。

何猛抽完一支煙一擡頭,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拍了拍葉斯鈞肩膀:“葉哥,葉哥!”

葉斯鈞恹恹的模樣:“怎麽?”

何猛:“你看那個男的,是不是素素的男朋友陳嘉業啊?但他身邊的人好像是另外一個女人。”

葉斯鈞手裏掐着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是陳嘉業。

他跟一個女人站在一輛白色車旁邊,女人伸手抱着他的腰,戀戀不舍的表情,像是在撒嬌。

陳嘉業深情地看着她,低頭勾着她脖子親了下去。

葉斯鈞心裏的火一下子竄了起來,冷笑一聲,掐滅手裏的煙,擡步往過走。

——他捧在手心裏的姑娘,哪容別人這麽對待。

何猛一時沒反應過來,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才立刻追上去拉他胳膊:“別別別,葉哥,咱們好好說,別動手。”

葉斯鈞用力甩開何猛,他力氣很大,何猛給他甩的原地踉跄轉了個圈。

他走過去,淡聲喊:“陳嘉業。”

陳嘉業松開懷裏的寧凝,緩緩擡頭。

寧凝回頭,一眼認出他,語氣興奮:“你是——”

是什麽還沒說完,葉斯鈞便一拳狠狠打在陳嘉業胸口。

陳嘉業倒抽了一口冷氣。

寧凝驚叫起來:“你幹什麽?怎麽能打人?”

葉斯鈞沉聲:“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

他捏着陳嘉業衣領将他拎起來,狠聲,“你這個禽.獸,對得起小白嗎?”

話音剛落,又一拳砸過去。

陳嘉業平時連健身都很少,哪裏是他的對手,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寧凝終于明白他打人的原因,不停喊:“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然而根本沒用,他像一頭發了狂的野獸,失去理智。

何猛追過來,實在勸不住,只好打電話給成素求救。

終于過了幾分鐘,成素一路小跑着趕過來,喊:“住手——”

葉斯鈞沒反應,又一次揪着陳嘉業的衣領把他扔在地上。

看他還要揮拳,成素跑過去,抓住葉斯鈞胳膊,一雙清澈的眼睛沉沉盯着他:“住手。”

葉斯鈞看她一眼:“你別管。”

成素咬唇,雙臂伸開,擋在陳嘉業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住手。”

她眼神冰冷,義無反顧地護在那個人渣面前。

葉斯鈞握緊拳頭,終究停手。

成素緊張地看着陳嘉業:“怎麽樣?有沒有事?先去醫院。”

葉斯鈞沉着臉,雙手的指甲幾乎要攥進掌心的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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