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譚谌你記着了麽?最後是到這個城鎮的這裏落腳。」
秦娘又指着小牛皮卷上的一小處紅圈特意點了點,看到譚谌再度點了頭,這才比較放心的收了東西,回頭去看謝常歡。
謝常歡又換回了他那一身極具标志性的白底黑墨的袍子,如果不去細瞅那張狐貍精一樣的面容,單單從背影和側面來看,還是帶着那麽點俠客味道的。
嗯,不太像是個殺手。
此刻這人雖是臨窗含笑的,卻突然沒了那份慣有的輕佻笑容,只讓人覺得莫名的有點憂愁。
「常歡?怎麽了?」秦娘微微有些不解,莫名覺得他今兒個是有點不太開心。
因為不能和溫浮祝同路麽?
「沒甚麽。路上還勞煩秦娘你多顧一顧小白了。」
「好說。」音未落,秦娘又笑提了一聲,「才兩天的短行程而已,你擔心個甚麽勁兒?便是他……」
「兩杯茶的功夫瞅不着我都難受的慌,還兩天?」謝常歡忍不住又拔高了聲調,尋尋默默的又蹭了回來,老老實實的作了個揖,「秦娘,我還是想同你打個商量,不然……還是我和老溫一路吧。」
把他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縱使我們這麽多年相陪的殺手亡命生涯過來了。
可就是深知我們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所以才怕發甚麽個甚麽事兒的時候……你們不顧他。
「那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跟來的,到底是為了誰?我和譚谌露面不多,更何況譚谌還有多個面容可疊,這時候我跟聶白走,你獨行,我讓譚谌去陪了你家老相好,這般一來,誰路上中了暗招不就能一清二楚了麽?」
謝常歡又甩了甩袖子,垂着頭又慢慢踱回了窗邊。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早知道不跟秦娘提這個法子的——畢竟一開始想這個法子的是謝常歡,他常年被人追随慣了,也就習慣了。可這忽然讓溫浮祝也被人盯上了,他就有點不自在起來。
覺得自個兒碗裏的肉——好吧,雖然他知道這塊肉時常的不好意思,但他明白溫浮祝對自己也是有那種喜歡的心思的,所以他一直不怕這塊肉跑了,覺得就是個時間問題,早晚能叫自己吃下去。
這般忽然被別人也觊觎上了,謝常歡不知怎了,就覺得渾身的不得勁。光想想別人來聞個他碗裏的肉味兒他也渾身上下難受。可也恰是如此,謝常歡也想快點抓出來,到底是誰盯上了溫浮祝,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牽連他被盯上了,還是他本身的原因被盯上的。
畢竟他原先問過溫浮祝,錢到底哪兒來的,這才知道他有幾個暗器的門路,跟幾個打鐵鋪子的老板也熟,因為他的暗器鋒利,又好,故而有時候會從他這裏訂做一些……這麽一想來,他其實倒也不算是個真隐士,瞧瞧,錢那是那麽好賺到手的呢?如果是因為暗器的原因被別人盯上了……謝常歡覺得有點挫敗,自己養活一個溫浮祝,別說一個,十個也能養活的起,他好靜便好靜吧,他想怎樣便怎樣,緣何還得要勞他出去也賺一份辛苦錢呢?
越想心裏越不是個滋味,謝常歡尋思了一下,忽又匆匆旋身往溫浮祝的房間去了。
*******
謝常歡剛準備推門的時候溫浮祝就已經警醒了,只不過聽出了是他的腳步,因此溫浮祝依舊窩在床上,沒動彈。
謝常歡一個高兒蹿到床前去,一掌拍上溫浮祝的屁股,「老溫!起床啦!太陽曬屁股了嘿!」
「我知道。」
因為他們并沒有告訴自己何時動身,也沒有将此程最終目的地抖落出來,再加上有了昨晚那一幕,溫浮祝也不願多讨嫌去問,只管按照自己的規律來休整好,說走時就陪着他走便是了,也正如謝常歡所說的那般——『備不備傘不要緊,我在就成了。』
溫浮祝這時打算掀被起身了,謝常歡卻突然蹬掉了靴子撲床上來了,還正好撲在溫浮祝剛剛半轉過來的身子上。
肩膀一瞬間同他那硬邦邦的胸膛相撞——「嗙」的一聲後,是倆人共同倒抽了一口涼氣的「嘶——」
溫浮祝又努力一扭身子,試圖把謝常歡給扭下去,這人卻忽然雙手繞過自己脖頸一纏,牛皮糖一樣黏上來,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甩不掉了。
只好放軟了聲音哄他,「你先下去,你不下去我怎麽起來。」
「我忽然又不想叫你起來了。你和譚谌下午動身也行。」
「嗯?」溫浮祝不解,略微擡了眼去望他。
謝常歡的眸子也十分專注,「先不提這事……先說說你吧……聽人家說孕婦嗜睡那是肚子裏養了個小寶寶,老溫,我還沒對你做甚麽呢,你怎麽就……」
「你給我下去!」
溫浮祝還以為能聽得謝常歡說出甚麽接下來的行程之類,沒想到這人一張口又是這些有譜沒譜的,忙心下丹田氣一沉,一掌灌着內力從被子裏打出将他掀了下去。
謝常歡剛打算再度嬉皮笑臉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覺得脖間一緊,溫浮祝一把拽着他衣領,又将他從地上給半拖起來了,那一雙水色的眸子也很危險的眯起,口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惡劣,「謝常歡,我告訴你,我就算也存了想将你壓在身下的心思,那我也是将你當個男子來對待的。你一天天的說你喜歡我,是喜歡我長得文文弱弱的像個女人,供你讨個新奇罷了,還是把我同樣當做一個男子,是敬我佩我這人的行事作風,欣我喜我這人的脾性風格,才同樣愛慕我的?」
謝常歡一愣,心說他只是想開個玩笑罷了,又不知道溫浮祝一瞬間想到哪兒去了,怎麽會突然這麽火大,忙也正色了一張臉,「老溫,我沒将你戲為女子的意思……我就是看你最近好像一直很累好像一直在斷斷續續的睡覺……我才……對不起老溫……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的……」
謝常歡的舌頭都有點打結了,一段本該是真心流露的話卻說得斷斷續續的,又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了,不用溫浮祝揪他領子,他自己就先巴巴的把臉湊過去了,可憐兮兮的問,「老溫,你,你最近是不是遇上甚麽不開心的事了?」才這麽遷怒于我的……
以前雖然知你這人無趣,但是也不至于連個小玩笑都開不起……
好吧,也可能是今次我說得着實過分了些……欸不對!老溫剛才那最後一句……也是愛慕我的意思?不行不行,有點腦充血了!
謝常歡忙甩甩頭把剛才問溫浮祝那類似『告白』的『氣話』抛之腦後,先得想想老溫這是怎麽了才對!
又忙在心底匆匆濾了一遍最近的事,倒是難找到一件讓謝常歡覺得難不對溫浮祝心意的。唯一有一次照顧不周的,大概便是他和聶白出行被追殺的時候。
還是那時候發生了點甚麽別的事?
「老溫!」
謝常歡又猛的嚎了一嗓子,吓得溫浮祝趕忙松了手,他一開始只是有點氣謝常歡剛才那句話那個比喻罷了,雖然知道他不是真心将自己喻為女人,只是想表達他覺得自己睡的比較有點多罷了……可是大概是因此想到一些其他牽牽繞繞的事,讓溫浮祝一時有點忍不住脾氣。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這一句拔的聲調極其高,溫浮祝下意識往後撤了下身子,心說謝常歡是不是偷師了獅子吼之類的功夫,要了老命了,一句話吼得都快掀了房頂似的,而且還問的、問的這麽讓人尴尬。
「甚麽甚麽事?你忽然抽甚麽風?」溫浮祝下意識有點心虛,可面上仍舊端的四平八穩的,剛才的嚴厲之色也未退下去。
看着溫浮祝仍舊是這副表情,謝常歡也不免有點覺得實在太小題大做了,於是只好讪讪道,「沒有,我是覺得你大概是有心事睡不着……又怕你受了甚麽委屈藏在心底不肯同我講的……你原先說的對,我是怕他們不肯接納你,但我更怕你受了委屈。」
溫浮祝垂眸不願同他直視,只淡笑了句,「你想多了,可能外面的床太不舒服,這幾天又是一直在奔波,一時有點沒适應的過來。你不用擔心我,我若是感覺糟心,一定不會給你留面子的當場就甩臉走人。」
謝常歡一聽這話就又樂了,瞧見他似乎心情是不錯,又磨磨蹭蹭的自己也挨床邊坐了,伸手捉住了溫浮祝按在床邊的手,慢慢摩挲磨蹭着指縫對插着指縫扣緊了,瞧見他對這個也沒反抗,這才又得寸進尺的欺身過去,小小聲,十分小小聲,像是唯恐吊人胃口的氣氛營造的不夠,還偏要挑眉仰頭靜靜的小盯他半晌,這才又擠眉弄眼的壓低了聲湊過去,「你說……這裏的床難道不比你那竹條編制的小镂空床舒服多了?睡你那床我都跟睡竹子上練輕功似的,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把你床給壓塌了。再說了,你那床睡覺時不得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摔不摔的下去,這種實心的床不怎麽着也比你那床穩實多了?」
溫浮祝挑眉,看着距離自己臉側不過一指之隔的謝常歡,眼波微蕩,「所以你想說甚麽?」
「你還是有心事瞞着我。」
謝常歡一扭身,一條腿也跪上了床邊,用另一只暫時沒抓住他的手去戳他的心窩,一下賽一下的輕撓慢點,「說!你是不是背着我,心裏頭有別人了?」
這一句說的十分怨婦,還陰陽怪氣的,似乎是他故意捏着嗓子一般,聽得溫浮祝再想裝嚴肅也裝不了,忍俊不禁的低了頭,一邊笑,一邊推搡着他往床下去,「你快給我起開吧,一大早不被你吵死就被你氣死了。」
謝常歡一個小如來掌扣在了床邊,死死的扒着榻沿兒不肯往下滾,情急之下只得拿屁股去撅溫浮祝,「我不下去我不下去我就不下去!!!」
「你不下去你想幹嘛?」
謝常歡兩眼冒着精光的回過頭來,「你讓我親一下我就下去!真的,就一下,我就不鬧了。」
「趕緊滾。」溫浮祝笑着一個側身踢,把謝常歡踢下去了,自己也跟着翻身下床了,然後就開始拾掇被子,兩手剛揪着角還沒來得及對疊起來,腰就又被那人強勁有力的小臂給纏緊了,謝常歡不依不饒的噘着嘴湊過來,溫浮祝下意識倒肘抵着他胸膛迫他伸不過頭來。
白皙的手臂上已經可以明顯的看得到根根青筋暴起了,胸膛與肘部的相交處也互相摩擦顫抖個不停,倆人下了死命不動聲色的較量着——不比內力了,就比實打實的氣力,看誰制得過誰。
頭發絲都開始出現明顯大幅度的晃動時,溫浮祝眼神忽然跳了下,接着門口便是三聲溫和有禮的「咚咚咚」。
一時有點情急,溫浮祝打算拼着內力将他迫開,卻覺肘部壓制的地方猛然一空。
這一下還顧慮着門口的事,收力不急整個人便向謝常歡那個方位晃了過去。
等着要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這人笑眯眯的伸展開自己的懷抱,笑眯眯的瞧着自己主動『投懷送抱』,手裏被子不及放下,不能抽手給他一拳便算了,還得眼睜睜看他笑眯眯的『嘟』了上來。
「呗兒……」的一聲響亮,還濺着口水四溢。
溫浮祝也不疊被子了,單手拍在謝常歡的臉上将他往一邊推去,單手揪起裏衣袖子擦了擦臉,便要走去門邊給來者開門——聽那腳步聲,像是譚谌的。
秦娘的腳步聲帶着點女子獨有的落地輕飄,三寸金蓮微一點地跟不小心踢着了一個十分小塊的石子般讓人不太注意。
小白的腳步聲雖然也常常隐藏,但刻意的成分太明顯了,不如謝常歡那般特別自然的融合萬物而堪至無聲境界。
譚谌的嘛……倒讓溫浮祝覺得不像是個殺手,他的腳步聲不像是經過特訓的殺手那般那麽讓人有辨識性——當然了,這種辨識性也是因為溫浮祝知道殺手如何訓練的一個初步流程,才會有此初級的認知,但是譚谌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平常練武的,所以下步的時候就像是剛開始學武時紮馬步那樣,得沉,得穩,得叫對方一個掃堂腿過來你仍自巋然不動。
走過桌邊的時候還尋思着這人的奇怪。
等着要去開門了,溫浮祝便心下了然了——也是,譚谌主攻的是易容,一個五十歲的老漢若有謝常歡那麽輕飄無聲也不應該,這般處處彰顯自己的腳步聲,反而更易叫人放松警惕。
「溫前輩,我……」譚谌剛擡起頭來,準備說明一下來意,一眼掃到屋內風景,眼睛驟然猛睜了一下,往後瞬退一大步,這一大步退的未免太匆忙,還有點趔趄——剛才溫浮祝在心裏誇他腳步沉穩的那些統統成了廢話,只瞧見他臉騰的一下五彩缤紛,只匆忙跟咬着舌尖了一樣道了句,「那個……原來常哥也在這兒,那應該是常哥跟你說了……我,我先不打擾,告辭告辭。」
語畢跟見着鬼了一樣連滾帶爬的就遠了。
溫浮祝疑惑的很,覺得自己那精明的腦子第一次有點轉不過彎兒來了,這才萬分不解的回了頭去——
「謝常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還在考試期。
不出意外周五再恢複日更速度。(也有可能提前。=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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