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壓過心下一陣難耐的悸動,他溫浮祝說白了到底也是個男人。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初曾見着靠歡愛行名利惡心事的次數也不少,一顆心以為漸漸磨練的無愛無欲了,可偏偏蹦出來這麽一個人……輕而易舉的就能撩得動他。

真煩人。

溫浮祝又猛推他一把阻止他第三次爬上來,後來索性擁着被子坐起了,單腳一跨踩在他第四次奮勇向前蹿的肩膀上,惡狠狠的一腳把他直接踩跪在地上了,「你給我下去。該滾哪兒睡,就滾哪兒睡。」

謝常歡眨了眨眼,倒不知溫浮祝口氣怎麽如此強硬起來,可他明白自己現在真的是想抱着他睡的,哪怕甚麽便宜也不占了,那也不能就這麽灰溜溜的走吧。

想了想,他忽然猛的一扭頭。

溫浮祝本以為他也要開始發難了,下意識便提了內力準備防他,沒想到這人猛的一扭頭接着就吻上了自己的腳!

似乎是看到溫浮祝慌亂的收腳重心還不穩的往後摔,謝常歡得意洋洋的翻身上了床,一甩垂在胸前的頭發,笑呵呵便一屁股沉沉壓在了他小腹上,「老溫……」

謝常歡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

頓住的同樣還有溫浮祝。

他現在是一動也不敢動了,生怕讓謝常歡看出自己一丁點的異樣,可這人偏偏又坐的太不是位置了……

「老溫你怎麽不說話了?臉色怎麽也這麽難看?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不惹你了,我就想好好抱着你睡一覺。」

溫浮祝又忙屏氣在體內游走了幾遍內力,硬生生壓下這股子難以啓齒的情愫,這才暗自籲了口氣,接着二話不說再掀謝常歡,「給我下去!」

謝常歡現在也開始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心說老溫今晚上怎麽了,如此反常,簡直有點不正常啊。

這麽一想便更加不敢随意離開他身邊了——老溫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欸?你說……萬一忽然犯個急性病啥的咋整呢。

想了想又不敢太激他,只好磨磨蹭蹭的挨桌邊去坐着了。

溫浮祝卷了被子側身,背對着他便懶得再開口訓他了。

又過了一二個時辰,外面驚雷一道接着一道的閃個不停,窗外暴雨也一聲賽過一聲的噼裏啪啦,這般環境音一嘈雜,謝常歡這個輕功出神入化再故意一調呼吸融入這等環境裏……那他溫浮祝可真是難以察覺了。

想了想,溫浮祝還是回了頭去,想看看他是坐在桌邊睡着了麽,他還沒穿衣服吧……也別着涼了,還是趕緊起身把他罵回去才對,省的杵在這裏倆人都不得安穩。

一回頭就發現謝常歡正盯自己看的認真,眼睛也瞪得溜圓的,好像還有點疑惑,似乎是也沒想到自己能回頭瞧他一眼,頓時自己往後震了下,接着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身上就去抓茶杯喝水。

「你看我做甚麽?」

謝常歡叼着茶杯猛擺手,含糊不清道,「沒甚麽。」

「那你緊張甚麽?」

謝常歡只繼續一個勁猛搖頭。

興許是剛才的閃太過猛烈了,也興許是剛才的雷太過震人了,謝常歡也不知怎了,忽然心下就生出無邊的感慨——他尋思着,如果将來他倆老了,在這種天氣裏,還能有這麽一件破屋可供蔽身,那也是幸福的。

可正如窗外銀閃之迅疾無常、窗外轟雷之不可預料,哪一場天災人禍不讓人肝腸寸斷,心心欲絕?

於是他又想着——将來老了的話,他再怎麽帶的動溫浮祝東躲西藏,他已經給他制造人禍了,那麽再加上天災,豈不是更累?

他的茶渡小築既然能被自己誤打誤撞的找着,那別人呢?許不定這世上……還有第二個『謝常歡』呢!

因此一時心下又急,正惶惶然不可自得間,忽看的這人回過頭來,瞅了自己這麽一眼。

下意識便覺這人是擔心自己光着膀子杵在這兒受涼了。

下意識便覺他想開口問自己要不要披件衣衫。

下意識便覺得……他有無邊心事暗藏心底,卻件件都都不願同自己分說。

練輕功的時候便告訴過他了,不能心中有雜念,自己也想能替他分擔些甚麽。

可他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拒之門外。

他是真的不懂麽?

溫浮祝,你這麽聰明的人,當真不懂我在說些甚麽?

「外面雨挺大的啊,老溫。」謝常歡灌下一杯茶,壓下心中揣測,盡量鎮定的開了口。

溫浮祝甩了床薄被給他。

瞧吧,他還是懂的。

知道自己說外面雨大,其實更想說的是夜裏風涼。

自己光着上身坐在這兒喂蚊子,也是涼心的很。

接過被子後謝常歡又暗搓搓的磨蹭到了床邊,然後開始蹑手蹑腳的往上挪。

溫浮祝已經被他氣習慣了,索性卷了自己的被子往裏重重一滾,讓了大半床位給他。

謝常歡看到了卻急,忙回手将他攬,「下雨天別靠牆太近,潮的厲害。」

「說白了你就是還想對我動手動腳。」溫浮祝垂眼看着謝常歡搭在自己被卷外的手,按得挺是位置的,正好是自己的胸前。

這次倒換謝常歡無奈了,将他往床中央拉扯,自己卻緊挨着邊直接側躺好,然後像個樹袋熊一樣扒住了溫浮祝,就打算真的不吵也不鬧的休息休息了。

可他謝常歡不熱溫浮祝還熱呢!

無奈之下又得費力掙他。

「我真沒再做甚麽別的打算……」謝常歡起先不解,看到溫浮祝只是把被子卷堆起蓋在了小肚子上,還慈悲的施舍了自己一個小角,好蓋着肚子別着涼之後就又開心起來了。

溫浮祝借着一道道銀閃的光能看得見謝常歡呲着的那口白牙,頭一次瞧見還險險吓的他一掌揮了出去,看清楚那是甚麽之後又無奈,索性擡手覆上他的臉,「你快些睡吧。別鬧了。」

「好。」

謝常歡扒掉溫浮祝的手,卻沒舍得給他還回去,而是讓它搭在了自己肩膀上,這次換謝常歡平躺,溫浮祝側躺又攬着他的肩了。

他不能讓溫浮祝的手蒙住自己的眼——黑夜中他聽力會更好,他本身就是暗夜中的行者,可眼睛再覆蓋上一個時時刻刻讓他在意的東西,卻又甚麽都看不到,只會更抓耳撓腮的讓他調動其他一切感官想感應身邊這個人。

這樣一來,他就更能聽得他呼吸中的『雜』,他音中偶一微顫的不穩之息。

這讓謝常歡有點怕。

一個正常的人,尤其還是一個習武的人,斷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練武之人講究的是甚麽,就是一個精氣神罷了!

所以有時候武功好的人,光是靠眼中精光都能震的敵手不敢上前來挑釁一二的。

哪裏像溫浮祝那樣眼睛裏時常盛着一汪子溫柔的水意,待宰小綿羊一般?

「老溫……」

謝常歡終于還是忍不住再開口,「你怕生老病死嗎?」

「人之常情。」

「那我們是不是該争取在有限的時間裏,多做一些有趣的事才能不枉此生?」

這人又想到甚麽球球蛋蛋的事去了啊!

溫浮祝在內心無奈——他,他已經徹底敗給眼前這個人了,怎麽着,合該着自己一大老爺們躺在他身邊就一直讓他蠢蠢欲動嗎?!

這絕對不是對一個男人來說挂的上誇獎二字的意思。

溫浮祝恨得簡直想拍他一掌。

是了,拍他一掌讓他長個記性,自己的床不是他耍耍瘋撒撒潑就能蹭上來的。

還未待提氣灌力,忽感受得到這人扭過頭來,悉數溫熱撲面,耳語殷殷切切,在四下晦暗中拔根而生莫名幽暗情愫,溫柔如纏身荊棘,刺骨刺肺又刺心,哪裏不是這個人的暗芒悄藏?他聽得他悄悄道,「老溫,沒遇見你之前,我也覺得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可豁達纾解,可唾棄不屑,所以俱是不怕。但遇見你之後,我怕的很了。」

謝常歡慢慢咽下喉頭驟塞的窒息之感,握過溫浮祝的手,漫無目的的在他手心裏一下下慢劃着,繼續小小聲道,「溫浮祝,你答應我……從今以後,我們二人之間只有死別,沒有生離,好不好?」

溫浮祝一愣,心說怎麽忽然起了這種話頭,思索了下也沒尋思出個二五六,但這麽多年來行事處處謹慎小心的習慣卻還是讓他沒立即回答,而是先反問了一句,「怎麽突然想說這個了?」

「沒甚麽,只是一瞬間覺得,我是個殺手,行走于世間有太多的不定性,興許今朝,興許明日我就……」

「你在胡亂說些甚麽鬼話?」

我是當今聖上蘇衍的太傅,是隗昇的暗中帝國之主……怎麽,難道還連你一個小小的殺手都護不住了?!

是了,別再多打其他算盤心思了,也別想着路途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慢慢迂回了,只待這次事一了,把他同自己一起困在那隗昇的鳥籠子裏,這樣一來咱倆誰也甭想逃出法網了,好不好?

「真沒甚麽……老溫,我可能只是緊張過頭了。」謝常歡忽又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側過身去一把抱住了他,将自己下巴卡在他肩窩裏,輕聲道,「所以你如果哪裏不舒服,甚麽事不開心……總之統統一切讓你覺得不對勁的事,都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好不好?我總覺得我們的時間太少了。」

不會少的,等着我把你關在鳥籠裏,後半生悉數交付于我。

「大概頭一次拖家帶口的去出任務,哈哈。」謝常歡又笑,是啊,世事多麽無常,但眼下,這個人在他懷裏不是麽?

跟着我是不是很虧?沒法護你一世安穩,但是一起逃竄天涯,大概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吧——只要那個陪着我的人,是你。

再說了,老溫又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也不會勉強自己做甚麽過勞過重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不舒服……應該會告知自己的。

那他這是不是就是天生的體虛?沒事的,自己可以多領着他吃點滋養的東西補回來嘛,嗯……再大不了……以後做起來的時候不讓他那麽累便是了。

又是一道驚雷伴閃,溫浮祝借着光一瞅,倒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謝常歡眼裏的精光比那閃都要亮了。

「你還沒答應我呢,好不好?」

「……不好。」

「為甚麽不好?!」謝常歡不可置信的拔高了調子,等等等等,這個人不會又要說些甚麽再度劃清二人界限的話了吧。感情這長達了十多年之久的騷擾依舊換不來他心軟一回啊?

可是若他沒心軟,那自己現在又是躺在哪兒呢?

「因為……之前我已經答應過你,我也會一直陪着你。」

「啊?那又怎麽了?」

「會陪你很久。」

「嗯?」

「久至葬你身旁,才能算數。所以,我們不會有生離,亦不會有死別。」溫浮祝幽幽的嘆了口氣,不舍得破壞這個說不得暧昧卻又談不得淨心的氣氛,淡聲續道,「好了別瞎想東想西了,快些睡吧你。」

「可是老溫……」

「又怎麽了?!」

「我覺得我大概現在得跑出去淋陣大暴雨才能睡得着了。」

「那就滾!」

謝常歡都感受的到自個兒嘴角觸到他暴起的青筋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将臉卡在他肩窩裏,嘴巴可沒亂動,完全是溫浮祝他自己激動了才導致血管暴起而讓自己碰到的!

「老溫……」

「……」

「你能将剛才那段話再同我講一遍嗎?我總覺得我沒聽夠。」

「……」

「老溫……」

「再不睡,就滾。」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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