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謝常歡剛才那句太過慌亂的解釋竟然還是帶了點小孩子口吻的……不必多想也能知他方才有多慌多急,都語無倫次了。
溫浮祝一瞬間便有點不忍心誘哄他說出更多将來能讓他悔的腸子都青了的言論,故而最後只是略顯寬厚溫和的拍了拍他的手,不多說不多安撫卻也不再多加出口犀利言語,徑自默默同他相行無言。
謝常歡猶自惴惴不安,可是想多說甚麽又怕再說錯,惹了溫浮祝更加不開心。
胯.下的馬今日也不知怎了,燥的十分讓人恨不得多抽它幾鞭子,可現在他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呢,又怎麽敢做出太多大舉動來。
溫浮祝倒似乎是瞧出點不對頭來,下半宿濃夜月色更深了,竟還起了點薄淡林霧,他輕輕觸了下謝常歡的胳膊,「你我策馬吧。」
語畢竟也不管謝常歡的反應,當先一夾馬肚子,激的它直愣愣便蹿了出去。
謝常歡一愣,他自己這匹自然是萬中挑一親自選出來的馬,這般奔馬輸贏幾乎一眼而論,怎麽還會突然間要比策馬這回事呢……在心底略作思量,他便也忙不疊緊跟而上。
眼前便是那人一襲月隐青衫穿梭于林間罅隙,光影錯轉,濃月淺淡,黑絲順風而逆便遮了他半臉清寒。
溫浮祝,你竟然也是有這種表情的。
這種淩冽的,從不被旁人所觑見的野心。
謝常歡也不知怎麽了,忽然便勒馬駐足,剎那凝練如柱。
——他忽然想賭一把,賭一把這人究竟将自己看的有幾多重。跟來的那些……是羽鴉吧。
溫浮祝是個辦起事來永遠有無數備用方案的人,此刻謝常歡忽然不按常理出牌,他也從容不迫,只一牽扯缰繩引了□□馬匹猛的高揚了前蹄、一聲如洪嘶昂,接着他人也如箭影急蹿而回,腳尖微點樹幹,旋身帶風,袖針暗湧。
又是一下子蹿到謝常歡身後的那棵樹幹上,溫浮祝一手扼住那個剛才跟來的殺手脖頸,連血帶肉的便直接掐下了他的喉頭,接着連這點器官都不肯浪費的當做暗器,灌了九成內力又惡狠狠打在十丈開外處——那另外一個暗隐殺手,也被一擊斃命。
朗朗月華下,這人拾起衣角來擦了擦自己手上血跡,溫和的笑着擡了頭,定定的瞧他,「為甚麽不躲了?」
謝常歡尴尬,「腿,腿有點抽筋,剛才沒邁的下馬來。你知道的,我又不擅長馬上搏鬥。現在也抽的厲害,怕是也控不了馬。」
溫浮祝覺得謝常歡這個借口好笑,但是也不去戳破,只繼續柔聲道,「那我扶你下來,我背你走?」
「好啊!」
這倒回答的挺爽快。
直到将這沉沉的人架到了自己身上,溫浮祝才想起剛才殺手屍體的事。
——不會是江墨派來的,這是他和江墨之前就商量好的,畢竟若是自己人佯裝攻來,興許在聶白譚谌面前,溫浮祝還能搜着法子避開他們而巧妙與之聯系,但是在謝常歡面前,他必定要下狠手。這個情況之前就同江墨說起過,故而也私下約定好了盡量別在他和謝常歡一起走的時候他們佯攻。
如此這番想來,這群人不可能是羽鴉,那便是江墨之前提過的那些『僞』了羽鴉的東西。
倒不知有何居心。
溫浮祝在內心粗略估量了一把,便漸收了這個心思,只是等到真去背起了謝常歡,溫浮祝再想将他放下來,同他言幾句,「你且等等,我去看看那群殺手再來」便顯得太過突兀,說白了,溫浮祝既然是個隐士,那他就不該是個多管江湖事的人,自然也沒有甚麽好由頭去察看一番,又想起謝常歡生辰那天,就是因為自己翻查屍首翻個不休,才惹得他問了好幾遍,最後氣的索性摔了酒壇子走人。
——若是真為了甚麽物、甚麽事,那該跟來的早晚還是能跟來的,故而溫浮祝決定暫時放過這個線索,只背好了謝常歡,又讓他牽好了馬繩,默不作聲的往前走。
又這般行了大概能有半個時辰之多,謝常歡開始聽得溫浮祝的呼吸明顯變成一種喘息時,仍舊半死不活的賴在他身上。
溫浮祝也不讓他下去,除了臉色更加潮紅些,呼吸更加粗重些,雙眸仍舊堅定的看着前方,借着月色隐照,他那一雙水色眼眸中的柔意頭一次冷冽的叫他不大敢真去相認。
——原來,真的生氣的老溫,是這麽吓人啊。
——明明沒怎麽多動聲色,卻偏偏叫人畏懼的厲害。
「毒解開了沒有?」
謝常歡不安分的搭在他肩膀另一側繞着他發絲玩的手指忽的便頓住了。
「……你知道?」
「不然你真舍得讓我背你這麽久嗎?」
身上的薄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後背同他胸膛緊密貼合的地方便更如沸石滾燙——滾燙的似是一人內力渾走不休所致。
「舍不得。」
謝常歡擦着他脖頸偷了個香,這才從他身上跳下去,單手也從自己大腿外側一抹,手心裏赫然一枚暗紫小針。
這便是他剛才賭的東西。
溫浮祝眸光一凝,一把奪過這針,仔細瞧了一眼,恨得直直一掌淩空擦着他的胳膊便拍躺了身後大樹,「謝常歡!你胡鬧些甚麽!你若這毒靠內力逼不出來呢?剛才想的甚麽如此分心神,竟然沒躲開?好在這毒不真是甚麽見血封喉的東西……」
——那兩個暗伏殺手射來的毒針我躲開了,這根是秦娘給我的。
在這人面前耍了把小心眼,還忽悠的他上了當,謝常歡也不知怎的,挺開心。
尤其是這人還為他這麽氣急敗壞。
溫浮祝壓根沒料想到謝常歡會有能騙他的時候——以前剛接觸那時候還時時刻刻堤防着這人,但自從打從心底接受他的那一刻後,溫浮祝便放下了一點戒備。尤其是此刻生死關天,關乎到命的事情了,他緣何要閑着沒事騙自己?騙自己甚麽?總不可能是拿命來騙自己說些關心話吧?
簡直可笑。
他謝常歡不可能是這麽可笑的人。
因此溫浮祝便只是心下暗自恨,恨自己只要是在謝常歡身邊這人便必得有分神的時候,估摸着剛才倆人那似是吵架的片刻,自己又言重了些,他便怕的厲害了,才會一時晃了心神叫敵人鑽了空子。
此刻剛想出口說些甚麽『不然我們還是分開走,你告訴我最終目的地,我按時去彙合便是了,這樣對你我路上都能更安全……』,這般循循善誘的話語第一字還未及出口,鼻端便忽已嗅得一二絲火藥之味。
溫浮祝渾身一僵,這是風捎來的氣味……該死,倒不知江墨他們動沒動身,眼下謝常歡在這兒,自己能找到甚麽好借口追着這縷風氣過去?
謝常歡也一愣,因為他有時候做點有趣小玩意也用過磷粉之流,故而此刻也是有點愣神,心說這荒郊野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破地方,怎麽還能聞得到這種東西?而這種東西,又怎麽會出現這裏?
下意識便側了眼風想去看溫浮祝臉上的表情。
他……他是不是想去看看。
溫浮祝心下急的厲害,這風只刮了這麽一小陣,他只隐隐能抓着個大體方向,如果這時候緊随風向而去興許還能有點收獲,如果現下不跟去、回頭聯系了江墨再過來重尋蛛絲馬跡,恐是晚了的……
「老溫,你聞到了吧?」
溫浮祝微微點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松點,「很奇怪啊。」
謝常歡也點頭,「不如我們追過去看看?」
「不會耽誤和秦娘譚谌他們彙合的時間麽?」
「去看看又沒甚麽大不了,大不了瞅一眼就走呗~」謝常歡也說的很輕松,反正那風向是自旁側吹來的,抻一頭就走,他可不想看到溫浮祝日後再托辭甚麽借口不陪着他繼續南下,反而老溫孤身一人又繞回來獨入陷境了。
也真是奇怪,他不是無意廟堂的麽?
想歸想,謝常歡還是不多言也不多表态,只盡量裝出一份興奮勁來,急匆匆的便翻身上馬當先沖去。
溫浮祝也松了口氣,一躍上馬,緊緊追着剛才那縷疾風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