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咳,那甚麽……」謝常歡剛想解釋,又忽然省起這事若是同他講清楚來龍去脈,大抵又會惹得溫浮祝不大開心。

——他之前說對了,酒後亂性甚麽的……當然這種事不會發生啦!而是在燕子樓裏,大家喝多了鬧騰起來行酒令輸了甚麽的,忘記輪到自己這兒被他們起哄要刺個甚麽了,都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好像也沒見着溫浮祝。

腦子裏這麽一想便挺亂的,那時候大抵是謝常歡最醉生夢死的時候,成天介過的如夢如幻。

正如十三哥心底有抱負不能一展宏圖,他心底也有愁悶無人當真可訴。

訴給十三哥?只會讓他更加難過罷了,倒不如心事三千全壓心底,只讓自己抛給時間去消磨。

自己當真那麽有趣?

并不是罷,只不過是實在想不到除了玩玩樂樂的混混日子,還有甚麽辦法纾解自己驚知噩耗的那片刻懵然。

說來也可笑,那時候一懵懵了十三年,直到收到秦娘一條消息,快馬狂奔踉跄踏歸途,日暮殘陽昏黃如血,墳丘雜土,滿目荒蕪。

——原來當初道不同不相為謀後,一轉眼便已是陰陽兩隔,再難相見,也永遠沒有機會同他正面交鋒,同當年那般譏诮一句,敢問故人愛子平安否?

可好在,他找着那個小小的少年了。

縱使眉眼青澀,眼中帶怯,卻不妨礙眼風錯轉時一二分肖似于他的神情。

聶白這個徒弟收的他不情不願,因為他一開始和聶鋒真的是敵對的交情,那人拼了命的想要扣自己為朝廷效力,當初師門一別已是割袍斷義,尊他一句師兄是客氣,戲他一句敵手是親昵,只是再如何親昵也找不回當初寒冬炎暑習武時那股子熱絡勁了。

人長大了,總是有不同志向相擇,你走你的大道陽關,我過我過的小橋獨木,礙着誰了?

可到底是在天南海北四處游樂之時,聽到師門消息時徹底訝然。

師父不在、便是連他這個陰險狡詐的師兄也不在了。

——師父是家,真的,曾是家。

總以為自己一別師門,下了山浪蕩去便已作天邊孤隼,自此平生難會,惟敬平安。

卻沒想到,甚麽都可以破的那麽夢幻。

如燦影浮泡,不必輕觸,便是呼吸大了一分氣力,已是碎成萬千過往夢缺。

這些事都過去很久了,久到謝常歡都忘記了自己是如何領着披麻戴孝的聶白站在破敗的山頭上,靜悄悄的看落陽。

聶白是那場浩劫裏唯一的幸存者。

師父哪怕已經歸山那麽久,不照樣是叫敵手揪出來,惡狠狠的斬首示衆?

那時候謝常歡就不明白了,為甚麽、為甚麽這個世上總有無數的人想要那份獨一無二的榮光呢?

又為甚麽,所有人都逃不開名利權色這四字箴言。

那事之後,謝常歡便也覺得自己一瞬間就喪失了許許多多的感情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聶白。

除了輕輕拍拍他的頭,盡量顯得自己更靠譜一些的柔聲道,「別怕,你師父我在呢,都過去了。以後師父帶着你吃香喝辣,玩遍天下。」

「仇、仇不報了?」那時候小小的聶白除了提着有點過于肥大的衣擺步步緊跟,便是時不時提出一些讓謝常歡難以回答的疑問。

自此之後,大千世界萬紫千紅剎那開遍,哪裏都能尋到樂子,哪裏也都能賺到銀子。

只是——他謝常歡也變成了多情中最無情的那一個。

因為他知道,人逃不過自己生來的欲。

陲風被滅是禍終。

隗昇新政是禍始。

若真要層層扒上扒下的論起來,上下八千年裏次次都是輪回,回回都是因果。

這仇若要報、從何報、從哪兒報?

謝常歡不大願細想這事。

只是師父仙逝,這事是一顆惡狠狠紮在心底的暗刺,拔不得,不得拔。

便只能讓它一直刺在自己心裏頭,時不時蹦出個一二回于無人處隐隐作痛。

可他謝常歡也未曾料到,他竟然見到了一個能抗得過這股子『欲』的人。

——財權名色,他統統不要。

這人的前生大抵是終南山一棵風吹雨打都不可撼動的翠竹吧。

可他竟然恨不得讓這根翠竹折斷在自己懷裏。讓日後萬千祈禱子民都不可拜,只讓它靜靜的待在自己懷裏,恣意又自由。

可将寧折不彎的竹子折斷有多無恥?

謝常歡自诩是個下三濫,可他也不是未曾在心底思慮了一把,能辦出這種事來的人、得要多無恥才行吶。

他溫浮祝就是适合被世人供奉的。

而自己大概也就僅僅适合隐在萬千人群衆,做一個最識時務的欣賞者。

只是……為甚麽又忍不住還是死皮賴臉癞□□像吃天鵝肉一般的蹭上去了呢?

在最初剛纏上這人之時,謝常歡未曾不是在心底狠狠的唾棄了自己一把——因為自己下三濫,因為自己無恥,因為自己下流的不得了啊!

愛慕到……不能自已……愛慕到必須與他水乳交融、必須與他共攀癫愉、愛慕到……萬千世界,凡塵三千,自此我忘我曾是哪國孤鬼,又會是哪裏的浪客,我只是、只是想與你做一對最懂世故的無恥之徒罷了。

——溫浮祝,這個人,怎麽偏偏就是你呢。正直的讨喜,又高潔的可恨。你怎麽這麽沒弱點,這麽攻無可破?!

——可也正是他沒有弱點、他必須攻無可破。謝常歡就明白了,這人無欲無求的這麽多年,究竟過的得有多無趣。

只要有趣了、那他如何做的成一名戰無不勝的謀客?

可每每思及此,又是心底一陣難捱的陣痛,似是心底隐刺,又似是十三尋曾同自己講的那句——

「謝常歡,你插在那珠聯璧合的二人之間,又算作甚麽小醜角色?」

……

「隗昇的國師若沒有溫浮祝之助,那隗昇也不可能立的如此之快、之穩妥。陲風不止敗在大意了對方的『紙煙』,更是敗在了唐鋒身上。他縱使心思九曲、縱使計謀多端、縱使可以同那人有一拼的陰險狡詐,卻統統比不過,隗昇的那位謀客他沒有任何弱點。」

「溫浮祝不止不近人情,同樣,他還不近美色。」

彼時故朝已故、故人已殁,謝常歡又看得開,自是将自己活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無身份之人,他那時候縮在窗框裏頭只一個勁笑着悶酒,恍惚了半晌,又忽作朗聲大笑,「那會不會因為他其實是個斷袖?」

只把十三尋聽得險些叫自己剛含入喉的這口燒酒給活生生嗆死。

「你說甚麽?」

「我說他興許是個斷袖,所以唐鋒這裏叫人鑽了漏子,畢竟美人計不是對他不管用麽,那指不定美男計其實就奏效了……你想啊,他一是被護着他的那個男人藏得很好,二是他又不近女色,所以說他說不定就是個斷袖呢!」

十三尋愣了愣,覺得謝常歡的閱讀能力已經超脫常人所能理解的範圍,他不過是贊嘆了一句那二人珠聯璧合一夜攻破陲風的可取之處,怎麽在他這裏就莫名其妙變得被那個男人護着了?一時間思來想去還沒太理得清這千頭萬緒,又聽得那邊兩頰上挂着醉後酡紅的人如嬰孩癡喃道,「那個人、有趣、有趣、真是勾起我好奇心來了,我好像……已經喜歡上他了。」

「啊??!」

「十三哥、那人長得好看麽?」

「聽說很好看。」

「沒事……長得不好看也沒關系,一吹燈誰看見誰啊……」謝常歡搖搖晃晃起了身,還差點一頭栽窗外去,又東倒西歪踉踉跄跄的站到他面前去了,這人忽的一下就抖出豪言壯志,「你們等着,等我把他壓身下給你們報了仇的。」

「常歡,你在胡亂說些甚麽?」

「你等着便是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聽長輩們說過,真正的大将都是臨危不懼,辦事從容不迫,脾性溫容寬和的人。

一直希望成為這樣的人。卻又覺得自己做不到。

然而。

在我覺得我能說出以下這個要感謝投雷的名字時。

我做到了。

【此處應有掌聲。

【什麽你們沒看見我感謝了個什麽名字?

【好吧不耍賴我還是貼上來了。

【我希望,你們所有看見的人,也都裝作沒看見。謝謝,只要裝作沒看見,我們就都還能是朋友。

【請維持好你們腦海中一直高冷威武嚴肅霸道古的形象。謝謝。

感謝:現代攻攻哭了古物受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5-07-19 11: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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