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籌謀
“王爺,你需要這種人!”沈牧亭的食指輕撫着月燭溟的喉結,眉眼含笑,那雙眼中的狡黠很明顯地告訴月燭溟,現今的他,單靠暴戾無法給他一片天,他需得有更深遠的籌謀。
這些月燭溟都懂,奈何他不喜歡與人玩弄權術。
月燭溟看着沈牧亭,表面風輕雲淡到了一種“仙”的地步,心思卻深得有些可怕。
他想得比他多,也比他長遠,明明他自己連幾步路都不想走。
如果沈牧亭只是為了在他這裏尋求一分庇護,何以做到如此地步?
似是看出月燭溟的想法,沈牧亭的指尖輕輕繞着他的喉結,覺得月燭溟願意動腦子的時候也挺可愛的,也未多言。
來而不往非禮也,月燭溟借給他一把刀,他施與回報理所應當。
月燭溟沒有說話,只看着沈牧亭那似笑非笑的唇,突然生出了一種想要将人吞進肚子的想法。
“王爺,到了!”仇軒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牧亭淡然地推開他,起身撩開車簾,回首道:“王爺?”
沈牧亭背後是雪的銀白,襯着他纖弱的身形,卻偏偏給了月燭溟一種無端的壓迫感。
“阿溟?”沈牧亭輕聲道,就連聲音也是慵懶的。
月燭溟回神,朝沈牧亭伸出了手,在握住他手的那一瞬他忽然用力,沈牧亭沒有防備,朝着月燭溟便摔了下來。
月燭溟摟着他的腰,目光沉沉地看着沈牧亭,沉聲道:“為何如此幫本王着想,是怕本王沒了,你便沒了庇護?”
“王爺,我也曾言明過,我心悅你!”沈牧亭确實挺喜歡月燭溟的,喜歡看他想怒而不敢怒,喜歡看他随時都要繃着一張臉,更喜歡看他明明在極力繃着,卻又紅了耳垂的模樣。
“心悅”二字,月燭溟從來不信,更何況是對他,可沈牧亭給他的感覺又與常人很不一樣,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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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燭溟看着沈牧亭的視線,好似要把他盯出兩個窟窿來,沈牧亭不由得歪了歪頭,從喉嚨裏發出很輕很輕的一個“嗯?”字。
“本王說話算話!”他說會護他一世無憂,那便一世無憂。
沈牧亭略微不解,不明白怎麽又成“說話算話”了,方才他們可有說出該應承的事?
轉瞬沈牧亭忽然一笑,“說你單純可是擡舉你了王爺。”
沈牧亭就算笑也是雲淡風輕的,可偏生讓月燭溟移不開視線。
明明沈牧亭給他的感覺很複雜,可這次的笑容好似沒有摻雜任何,幹淨得讓人心顫。
這種承諾,沈牧亭覺得很受用,他在再三向自己保證,他會做到承諾自己的“一世無憂”。
“王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我可是會當真的!”沈牧亭挑眼看他,那雙眼中無端多了幾分凝重,“你可知,你如此保證,若沒做到,後果為何?”
“你當!”他會做到,“不計後果。”
“第四次了王爺!”沈牧亭提醒他。
“我知!”月燭溟沒動。
沈牧亭這一刻忽然好想月燭溟的腿能好起來,他不想走路了,這種承諾,暖到了心坎裏,也讓軟到了他身上。
月燭溟也是如此,他現在就恨不得能站起來,抱着懷裏這個人,感受着他徹底的重量。
仇軒目不斜視,等着馬車裏的兩人膩歪完。
寒風在半空打了個旋兒,卷着雪落到了戶部尚書家。
林緋钰披着黑色大氅倚欄而坐,手裏拿着他那把華貴的孔雀翎折扇,亭子裏溫着一壺酒,他爹正把酒壺架起來往杯子裏倒酒。
“緋钰,你也該收收心了!”
宣國女子十六及笄,男子十八弱冠,林緋钰現年十九,早已及冠禮,聞言把折扇往老頭那一扔,“收心作甚?跟你一樣沉浮官場?”
林淵被他怼得啞口無言,随即嘆了口氣,退而求其次道:“我是讓你給我娶個兒媳婦,你看那誰誰誰,孩子都滿月了。”
“人叫晏十風,你總拿我跟他比作甚?人家再厲害,那也不是你的崽。”林緋钰頗為煩悶,煩悶沈牧亭今日的變化,也煩悶他對自己抛出的橄榄枝。
林緋钰當真無心官場,否則早進去了。
可是他也聽出了沈牧亭當時語中的威脅之意,不過半個月不見,也不知道沈蚩那個糟老頭子給沈牧亭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嫁了不說,還變得這麽恐怖,讓他懷念死以前那個沈牧亭了。
可他也能感覺到月燭溟對他明顯不喜,卻能放任沈牧亭言語,可見分量之重。
頭疼,林緋钰頭疼得緊。
“臭小子,什麽崽不崽的,人家現在好歹官居侍郎……”
“別說了,讓我想想。”
林淵聞言震驚地看着林緋钰,別人不了解他,他是自己生養的還能不了解,什麽時候為了婚姻大事與仕途上心過,損了一句:“你找羅大夫拿藥了?”
親爹啊,變着法兒的說他有病。
林緋钰白了他一眼,坐回暖爐邊,沉聲道:“我今天見到沈三了!”
“沈三?”林淵擡起已經略微下垂的眼,“沈牧亭?”
林緋钰“嗯”了一聲,這就是他煩悶的地方,沈牧亭明顯有心拉攏他。
林淵聽自家兒子說了今天中午在酒樓的事,在聽到月燭溟的态度時,摸着他那不長的山羊胡,“那你怎麽打算的!”
現今的朝堂看似和睦,私下裏卻結黨營私,皇帝月凜天周旋于右相、沈國公與戰王之間。戰王在朝堂的名聲并不好,以暴戾無常,手段狠辣震懾旁人,就連皇帝也對他禮讓三分,戰王受傷歸來時無數奏折彈劾月燭溟重兵在握,要他交出兵權,不久後都莫名其妙死于家中。
朝中大臣都懷疑是月燭溟,奈何沒有證據,戰王手段幹脆利落得緊,表面看着不争不搶,卻容不得人動他兵權分毫。
現今唯一在外面的兵權只有方時鏡手上的那一支,方時鏡于那支軍在邊疆有調遣權,卻無法離開鎮守地,本質而言,那支兵依舊在戰王手裏。
“想出來了我還用問你嗎?”林緋钰快愁禿頭了,束得騷包的發被他兩下薅亂,看起來就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戰王在朝堂的風評我知,可我不答應的話……”
“那就的看你跟沈牧亭的酒肉情分多深了,我回來的時候,街上都在傳戰王多看中沈牧亭,你今日見過,如何?”
“所言非虛。”林緋钰半天做不了決定。
半晌後,林緋钰擡起眼看向林淵,“爹,要不我跑吧,戰王總不能為了我這麽一介草民全國通緝我吧!”
“到時候你爹就被放血倒挂城牆,等你來收屍!”林淵立即打斷他,就見林緋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說,給你收屍我都不想。
“嘿,你個不孝子!”林淵順手抄起手邊撥碳的燒火棍就要抽他。
林緋钰功夫不錯,拜江湖上有名的十大高手之一靜谧為師,輕功習得尤其好,一溜煙兒就沒影兒了。
林緋钰一跑,林淵方才還似頑童的臉就垮了下來。
他自傲自己有林緋钰這麽個剔透的兒子,卻被他娘教養得不争不搶,成日安于現狀。
現在的朝堂,他相信憑林緋钰的洞察力知道個大概,這也是林淵愁的地方。
不是他自誇自傲,林緋钰,當真是一塊璞玉,只要好生雕琢,來日必成大器。
但也如林緋钰所言,官場沉浮,起也一朝敗也一朝。
林淵伸手撫上鬓角,那裏銀絲橫生,也理解林緋钰為何不願入朝,先下為盛世,他的志向并非與人爾虞我詐,而是希望能有更大的作用。
他表現向來風流,宣臨城的煙花之地就沒有他不曾涉足的地方,林緋钰會被看上是早晚的事,只是他怎麽都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戰王。
林淵滅了炭火,命人收了亭中狼藉,那青煙随風,飄向宣臨城漸漸黑下的長空。
他立于廊下,看着青煙隐于天際,積雲像是随時都要壓下來般,他喃喃了一句:“要變天了啊!”
***
“積雲散些了!”沈牧亭仰在軟榻上,手裏捧着本書,那是小人書,講得都是山精鬼怪的故事,還怪好看的。
月燭溟就在一旁給他剝水果,不時給他喂點兒水,沈牧亭整個人都像是長在軟塌上了似的,不想起身。
“依你看,林緋钰會作何打算!”月燭溟輕聲問,見沈牧亭嘴角流出了果汁,也在不知道怎麽想的,欺身過去啜光了。
沈牧亭把書翻了一頁,瞄了月燭溟一眼,覺得這人今天好似得寸進尺了些,道:“他若當真舍得下他爹,多半會跑。”
林緋钰不喜歡朝堂,也不與有官職在身的人交好,唯一一個官職加身的好友還是戶部侍郎晏十風,不過會與他交好,是因為他們是發小。
不過晏十風為官後林緋钰便離他遠了許多,特別是晏十風成親後。
“不過嘛,林緋钰并非不忠不孝之人,”沈牧亭嘴角彎彎,“等吧!”
戰王今日見過林緋钰的事瞞不了幾天,林淵若是受得住四方壓力,林緋钰還能樂呵幾天,不過,就怕林緋钰心疼他爹。
而林緋钰心疼他爹是必然,誰讓他是個孝子呢。
月燭溟看着沈牧亭垂下的眉眼,真是越看越覺得好看,不由問道:“下次何時予我治。”
沈牧亭從書上擡起眼,“王爺就這麽迫不及待?”
月燭溟沉聲道:“本王想站起來。”
他想真真切切的感受一下這個人,他想看他對他露出更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