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折磨
沈牧亭只是看着他笑, 那笑分明溫潤得緊,卻讓江瑾背脊生寒,不由開始打量沈牧亭。人還是那個人, 模樣未變, 身形未變, 就連聲音也沒變,也不知道是在戰王府這将近一個月磨住了性子還是這人經歷了某些毒打認清了現實。
江瑾當初說那句話的時候其實并非說給沈牧亭聽, 而是說給月燭溟的, 憑他對沈牧亭的了解這人不到如此敏銳的程度
他确實有心尋一處庇護, 不過找的卻不是沈牧亭, 而是——戰王!
“你是什麽人?”沈牧亭似不在意般問道, 京都卧虎藏龍他知,可從前按照記憶中江瑾的表現,并未覺得他有什麽不同。
“一個倌館老板罷了!”
林緋钰明顯感覺沈牧亭身上的氣勢變了, 不再溫潤疏離,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就連江瑾也感覺到了,不由暗暗稱奇。
沈牧亭其實并沒有動, 他依舊在喝茶,那茶裏被月燭溟放了糖, 又甜又苦,味道特別怪, 可沈牧亭還是喝得面不改色。
“一個倌館老板,卻能知曉有人要埋伏暗殺我們, 江老板,你這個倌館老板手可通天啊!”沈牧亭放下茶盞,杯底在桌上叩出一道不輕不重地聲響, 卻讓在場兩人都像是感覺那杯底沉重地落在他們心上,無端壓抑得緊。
江瑾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做個順水人情,卻會被沈牧亭給自己扣一個“手可通天”的帽子,不由微眯了一下視線,重新打量起沈牧亭。
沈牧亭也由得他打量,有些時候,認不清自己,終是會吃虧的,很早沈牧亭便懂這個理。
想到這裏沈牧亭不由擰起了眉,他不喜歡去想上輩子經歷過的事,可它們卻總冒出來。
江瑾察覺到他的不悅,偏開視線,忽然懂了沈牧亭要什麽,他要他和盤托出,可這世上誰沒幾個秘密。
而江瑾自己的秘密,他不打算被外人知曉,他只是要借勢來完成自己的目的。
大廳一時又變得沉凝而寂靜起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沈牧亭有足夠的耐心等他開口,他不開口,自己也有諸多法子讓他開口。
沉凝的時間是漫長的,至少對林緋钰跟江瑾而言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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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亭依舊雲淡風輕,就在林緋钰覺得沈牧亭的耐心可能快要用盡的時候,江瑾開口了,“我要借戰王的勢。”
他的語氣驟而變得慎重,如實說來是江瑾忽然發現,沈牧亭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初始的時候聽聞沈雲景之死是偶然,他聽到的消息并不多,可現今卻有了別的猜測。
“借勢?”沈牧亭笑了,“你可知若要借戰王的勢,要付出什麽代價。”
“不計代價。”江瑾在京都待了許多年,也曾找過機會接近戰王,但戰王身邊如同銅牆鐵壁,直到沈牧亭嫁與戰王。
雖然初始的時候他也斷定沈牧亭活不過幾日,可戰王府遲遲沒有傳來沈牧亭身死的消息,他便多了些別的想法。
覺得沈牧亭或許會是他的突破口,今日再見沈牧亭,雖對他疏離了許多,不再同以往般玩鬧,到底對他還算熟稔,就想借機賣戰王一個人情。
可沒想到,沈牧亭的變化竟會這般大,大到與他從前認識的判若兩人。
“不計代價?”沈牧亭笑了,江瑾的“不計代價”透着幾分瘋狂之色,明明生的好看到不行,卻能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什麽事能讓他做出這般決定呢?
林緋钰一直不曾說話,他也知道,在江瑾說出“不計代價”這四個字的時候,基本确定沈牧亭會留下他。
沈牧亭的食指輕叩茶杯,那輕微的聲響卻讓兩人心跳如雷。
沈牧亭并沒有看他們,低垂着眼眸,斂去了眸間所有情緒,随後才道:“伏琴,關去暗牢。”
林緋钰跟江瑾齊齊一愣,江瑾幾乎跪不住,立即就要起身,沈牧亭的手指劃過杯沿,一滴茶水立即打在江瑾的膝蓋上,複又跪了下去。
伏琴是把人拖走的,林緋钰不解,他以為沈牧亭會留下江瑾,畢竟江瑾……
江瑾怎麽?他身為倌館老板,消息知道的自然多,可這些戰王就不知道嗎?
——未必。
所以,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連帶江瑾也是如此。
林緋钰忽然覺得沈牧亭喜怒難辨,心中不由愈發寒得厲害。
“緋钰,王爺回來後你去一趟晏侍郎家。”
月燭溟此次進宮除了借機發難觀朝中反應之外,也是為晏上行請命辭官,告老還鄉。
不出意外回來就成了。
“是,公子!”林緋钰不再喊沈牧亭牧亭了,而是改口為公子,足見态度。
沈牧亭只是點了下頭,今天騎了馬,他腿有點酸,也沒再有心思鬧,也不擔心月燭溟那邊,月燭溟此番作為,朝中必然會有一番風波。
先是沈雲景之死,後又戰王遭遇刺殺,某些人的膽子怕得頂在頭頂上來把自己摘出去。
沈牧亭識得彎月刀,可究竟是沈蚩所為,還是……
酉時末月燭溟才回來,一進院子月燭溟便舍了輪椅飛奔進卧房,沈牧亭此時躺在窗邊的軟塌上,臉上蓋着一本小人書。聽見聲響他從書的縫隙裏朝月燭溟瞄了過來。
月燭溟身姿挺拔而魁梧,到底是武将,上過戰場,怎麽都弱不到哪兒去。
看見沈牧亭那懶散的一瞥,月燭溟不知為何松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這才緩步他了過去,伸手拿起他蓋在臉上的書,道:“困了怎的不去榻上。”
“不想動。”沈牧亭有一個時辰沒有說話,也沒有喝水,嗓子帶着幾分啞。
“壓驚茶喝了沒?”月燭溟在他身邊坐下,伸手給他揉腿,特別是腿根,揉得沈牧亭有點想笑。
“喝了,下次莫要将糖放在茶水裏了。”
“怎麽?不甜麽?”月燭溟找的可是最甜的糖,就怕沈牧亭覺得苦。
“甜。”沈牧亭順勢抓住他不老實的手,笑道:“沒你甜。”
月燭溟無端紅了耳珠,看着沈牧亭帶笑的臉,覺得有點熱,可他也記得沈牧亭的話,只得忍住,把頭放在沈牧亭的心口,聽着他不緊不慢的心跳聲,道:“毒什麽時候能清完。”要是真等兩年,他怕自己忍不住。
“恢複比我預料的好,”沈牧亭看着他笑,明顯知道月燭溟在想什麽,道:“一年半吧!”
月燭溟嘆了口氣,只得抱緊了沈牧亭,這個人身材纖弱得緊,好似風一吹就會随風飄走了,他得把他抓緊一點。
“皇上可答應了!”
月燭溟知道沈牧亭問的什麽,道:“應了!”
只是這次刺殺,怕是會查很久。
“不急,江瑾現今在暗牢,你可要去看看。”
“讓他多待幾日吧!”
這個多呆幾日正好是沈牧亭所想,他要借戰王的勢,卻不言明為何,沈牧亭也沒心思去查,等他待夠了自然就會想說了!
江瑾在暗牢待了五日,這五日差點将江瑾磨掉一層皮,對他不打不罵,只是找了許多小東西将他伺候着,伏琴每次去送飯的時候都能聽到暗牢裏的慘叫聲,足足叫了五日之久,嗓子都快嚎破了。
明明是個風流的可人兒,五日後出來的讓衆人都快不識得他了。
林緋钰中途去看過兩次,聽到的都是慘叫聲,出來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形,偏偏身上不見分毫傷口,狼狽得有些可怕。
當江瑾躺在床上,床邊立着大夫給他把脈的時候,他醒了過來,彼時沈牧亭捧着湯婆坐在不遠處。
江瑾一見沈牧亭便咬牙切齒地開口道:“沈、牧、亭!”
沈牧亭沒理他,而是看向大夫,“如何?廢了麽?”
“公子,沒,脈象平穩有力,只是表虛,修養幾日便好,草民這就開兩幅藥……”
“不必。”沈牧亭微笑着看向床上的江瑾,“聲音有力,用不着藥。”
大夫抹了抹額間冷汗,暗襯也不知道這公子經歷了什麽,明明沒有分毫傷口,活像脫了一層皮,怎麽搞到這麽慘的。
“是是是,公子說得極是。”說完便告退,不過沈牧亭還是在伏琴在門口将人攔住,把藥方截了下來。
“如何,還不打算說麽?”沈牧亭姿态風輕雲淡得厲害,讓江瑾恨得磨牙,這是抓準了他的弱點使勁兒折磨呢。
江瑾怕各種小蟲子,沈牧亭就用這些小蟲子整他,整到他徹底免疫,身體上雖然不怕了,心理上對這些玩意兒可更懼了。
大冬天的,他都不知道沈牧亭上哪兒找來那麽多惡心的東西的,被他弄死他又換一批,好似不讓他徹徹底底的惡心到免疫弄死不讓他出來,偏偏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常人。
越想江瑾就越氣,氣着氣着也就平靜了。
他現在手腳都是軟的,不由閉了閉眼,“我說!”
江瑾原為商賈之家的少爺,後被人屠了滿門,只餘他一人茍活,而那人……
“右相之子——方時非!”
說到方時非這個名字時,江瑾眸間閃過濃重的恨意,那情緒做不了假,至于他是不是商賈之家的少爺,又是不是被人屠了滿門,又如何淪為倌館老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方時非的命。
沈牧亭聞言笑了,“那你可知,方時鏡是将。”
“我自然知。”正因為方時鏡是将,所以他一直找不到機會。
沈雲景曾帶着方時非到過他的倌館幾次,但是身邊人太多,他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盤動手,而且方時非身邊有許多高手。
“高手?”沈牧亭聞言凝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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