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程航一趴在徐開慈身上,小口小口地啄着徐開慈。

夏天好熱,他好想吃冰淇淋蛋糕,央着徐開慈陪他一起去買。但一看外面的大太陽,兩個人又怎麽都下不了決心出門。

不但不想出門,反而還像長在沙發上一樣怎麽都不願起來。

風扇“呼啦呼啦”地吹着,将徐開慈的發絲吹起,拂在程航一的皮膚上,弄得他有點癢。

他用長長的手指繞着徐開慈的頭發玩,時不時擡起頭來在徐開慈下巴或者嘴唇親一下。

偶爾不小心将徐開慈的頭發扯痛了,引得徐開慈沉聲“嘶”一聲,他又咧着嘴笑着求饒。

徐開慈擡腿踢程航一一腳,罵程航一不安分。實際上他沒用多少勁兒,說踢程航一,倒不如說是小學雞情侶之間在調情。

後面徹底不想出門了,兩個人就這麽靠着,躺着,互相吻着。

夏日的悶熱本就蒸得人昏昏欲睡,加上屋子裏這涼風一吹,兩個人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如果不是門口響起震天響的敲門聲,估計這一覺要睡到日落西山。

程航一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開口問“誰……”

還沒說完就被徐開慈捂住嘴巴,他瞪大眼睛看着徐開慈,徐開慈伸出食指放在唇邊無聲地比了一個“噓”,命程航一別吱聲。

門外一邊敲門一邊叫喊,程航一這才聽出來是徐春晔的聲音。

他語氣好兇,一聽就是來抓徐開慈回去的,這會在外面敲門的時候就已經罵出了聲。

徐開慈蹑手蹑腳地站起來站在門口透過貓眼看過去,就是徐春晔那張怒不可遏的臉。

兩個人都那麽久不敢出聲,徐春晔還在外面繼續叫喊着,好像就是篤定徐開慈在裏面。好像如果今天徐開慈不出去,徐春晔就一直會在這裏守着,大有決不罷休的架勢。

Advertisement

大概真的在劫難逃,也知道開門後徐春晔會做什麽。程航一有點點害怕,他是真的很害怕徐春晔,好像每一次遇到徐春晔,都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他從背後抱着徐開慈,無聲地喊了徐開慈一聲。

徐開慈轉過身來抱住程航一,轉過頭看了眼陽臺,他輕輕拉着程航一來到陽臺面前。

“程程別怕,這裏是一樓你從這跳下去,他抓不到你的。”

徐開慈總是從容又溫柔,說話的時候總是讓程航一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點點頭,拉着徐開慈說一起。徐開慈卻搖搖頭,低頭輕吻程航一。

“這次哥就不和你一起了。”

說完徐開慈推了程航一一把,然後轉身走進客廳。

他笑了笑,打開了門。

……

“徐開慈!”

程航一驚叫着從夢中醒來,驚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氣。下意識往身邊看去,想要找夢裏溫柔吻他,淡定開門的那個人。

卻發現這是自己合租的房子,躺着的這張床也是房東配的那張單人床。

徐開慈已經不會躺在他旁邊了,也不會是夢中那樣的身體。

程航一仰頭看着天花板長長地嘆了口氣,還沒從夢裏回過神來。

夢裏頭的事情,好像上學那會都做過,又好像都沒做過。

時間太久了,不記得了,應該是有過的,至少應該是有過這種纏綿又缱绻的時光的。

不然怎麽會在夢裏都在惦記,以至于醒來都覺得真得不像是個夢,而是真的。

屋外正在下雨,程航一徹底清醒過來,再也沒有一點睡意。他站起身來,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香煙打開房門走到陽臺靜靜點了一根。

都立夏了,已經不會太冷了,不用擔心徐開慈會感冒發燒了。

不過又是夏天了,雨水開始多起來了,雨水一多,徐開慈就總是會身上疼。往年這從這以後,他過得就要比別的時候難一些,就算是和程航一吵架氣勢都要比別的時候弱一些。

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好一點,應該會的吧,徐家除了徐春晔以外都把徐開慈當個寶貝,應該會照顧好他。

不過一想到剛剛的那個夢,程航一又開始擔心。

一個徐春晔可敵得過所有徐家對徐開慈好的人,光他一個人都足夠可怕了。他都回家快一個月了,适應得好嗎?徐春晔有沒有為難他呢?

也不曉得他是不是還那麽倔,又和徐春晔吵得不可開交。

程航一還在發愣,愣着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心裏惶惶不安,連同眼前的雨簾都顯得聒噪。

正在發愣,和程航一一起合租小情侶回來了。他倆被雨淋得透徹,不過好像對他們沒什麽影響,兩個人還是笑得好開心說一會一起洗澡。

其中女孩看到還沒睡的程航一,不好意思地用胳膊肘頂了一下男朋友,讓男朋友收斂點。

“程哥還沒睡啊,都這麽晚了還聽雨呢?”男孩摟住身邊的小姑娘,笑着和程航一打招呼,又臭屁地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

他們沒等程航一回答,放着手上的東西就手拉手地進了浴室。

程航一愣愣地看着他們,又笑了一下。年輕真好啊,年輕的時候好像淋雨都淋得痛快。

他羨慕得有點難過,好像只有他和徐開慈會不喜歡雨天,會為原本暢快美好的夏天發愁。

浴室裏傳出水聲和別的稀稀落落的聲音,聽得程航一臉紅,他快步走回房間,将門靜靜掩上。

很難再忍住想念,他找不到什麽好的辦法,只好求助于別人。

電話那邊的寧望困意未散,連說話都比平時多一點怒意:“有話快說,程航一你是屬貓頭鷹的嗎?這會幾點你是不是不知道?”

程航一啞口無言,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

他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寧哥”。

“哎喲,可別,程航一什麽時候能叫我一聲哥?說吧,咋了?”寧望被這聲哥吓得立馬清醒,一下子就不困了。

這小孩這一年跟消失了一樣,突然半夜打個電話還以這種口氣和寧望說話,吓得寧望魂都飛了。

程航一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嘴唇一張一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在寧望的再三催促下才問出:“你知不知道……徐開慈回家了?”

這下換寧望愣住了,過去的這一年裏,消失的不止是程航一,還有徐開慈。好幾次寧望想去看看徐開慈都被他拒絕了,說想自己呆着。

沒想到竟然是回家了,這倒是寧望怎麽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下意識搖搖頭,又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在講電話,急忙補充道:“我不知道啊,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程航一眼前一亮,激動地問寧望:“那寧哥你去看看他行嗎?我去過了,但是他家裏人不讓我和他見面……寧哥你能去看看他嗎?夏天了,雨水要多起來了……”

這些話說得毫無邏輯,感覺像慌亂中想到什麽說什麽一樣,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聽得寧望覺得有點難受。不由自主又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見證的一切,覺得還挺對不起程航一的,沒想到竟然真就這麽分手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原本有點心軟想答應程航一,但一想到徐開慈的父親,立馬起了雞皮疙瘩。

“程程這個我不能答應你的,對不起啊。”寧望為難地開口拒絕,表示自己不會去的。

他換了個方式,耐心地解釋道:“程程你知道的,徐家其實是接受不了他的社交圈的,我就算去了,估計也不會讓我見他的。既然他家裏讨厭我,那我為什麽要去受氣?而且我也建議你別再去了,既然他要回家,就說明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和家裏服軟了,你現在去了,反而會讓他家裏人覺得他還和以前藕斷絲連,這樣的話他爸會更不高興,你讓他以後和他爸怎麽相處?”

程航一找不到反駁的話,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好像自己的擔心和思念,根本沒什麽用,反而在給別人添麻煩。

只是感動自己而已。

除了感動了自己,沒有任何意義。明明留已經分手了,明明就已經離開彼此已經一年多了,為什麽還在念念不忘,緊抓不放?

程航一突然覺得好難過和好無力,怎麽朝夕相處快五年的人,就突然變成了連關心都沒有立場的人。

——

雨真的下得很大,雨水打在窗子上變成很大很大的噪聲,吵得徐開慈無法入睡。

以前每次下雨的時候,程航一總會從背後抱着徐開慈,寄希望能用自己的體溫暖着徐開慈。

雖然這對徐開慈來說沒什麽用,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感覺不到背後抱着的那個人,但心理安慰的作用大于一切。會讓徐開慈覺得他是被保護着,被愛着的。

他可以放心下墜,總有人可以接住他。

他閉着眼睛忍着孤獨,忍着疼痛,催着自己盡快入睡,別去想那麽多的東西和事情。

正昏昏欲睡時,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擺弄,想象得到應該是母親,或者家裏的阿姨。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人吓到。

想到所有的可能性,唯獨沒想過會是徐春晔。

他小聲地開口喊了徐春晔一聲,愣愣地看着徐開慈正在幫他按摩。

徐春晔發現他醒了過來,正在做動作的手停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往常的神色。

“睡你的,我動作會再輕一點。”他冷冷地開口,一點都不像是有什麽耐心的樣子,但徐開慈看得到他果然下手輕了一些。

徐開慈咧着嘴笑了一下,努力伸手碰了碰徐春晔的胳膊。

“沒事,我感覺不到的。”

聽到這句話,徐春晔突然有點酸酸的,這段時間他借口很忙每天都會出門,盡量避免和徐開慈呆在一起。可同一個屋檐下,總是會碰到,每次看到徐開慈,他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原來徐開慈擡手都困難,原來他有些時候坐在輪椅上都困難。

這些明明在徐開慈受傷後他就有所了解,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切呈現在徐春晔的面前時,徐春晔還是會接受不了。

這輩子都想不到,這重重一摔,會把一個那麽好的孩子變成今天這樣。

他握住徐開慈甩出來蹭着的手,将手藏進他的被子裏。

觸摸的時候這感覺不同于普通人的那樣溫熱,反而是冰涼一片,也就手心是軟的,骨節又僵硬扭曲着。

徐春晔下意識問徐開慈:“随時都是涼的嗎?”

又想到他毫無知覺,應該是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異于常人的溫度變化,一時間又緘默不言。

徐開慈垂着眼眸不做回答,腦子裏飛速在考慮和回憶這段時間徐春晔的态度,在謀劃着能不能開口。

看徐春晔的動作娴熟,應當不是只有今晚下來幫他翻身而已。他心裏有一點點想笑,父子倆真的實在是太像了,連表達關心的方式都要做得那麽含蓄,生怕別人看出來徐春晔自己也在慢慢低頭。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痙攣過,又或者是徐開慈的腳本就穿不住襪子,這會襪子已經脫落,露着他白皙又隐約透着青色的腳。

徐春晔将他的腳提起來,握在手中又拿過襪子替他套上。心裏在想需不需要幫他買個電熱毯,怎麽夏天手腳冰涼成這樣。又一想到萬一他躺久了被燙傷可,自己直接把這個想法掐滅。

他發現徐開慈的襪子有點松,以為是舊了才會從腳上掉下來。

只淡淡說:“襪子要穿好,要是這襪子不行你就和家裏說,讓他們給你重新買。”

徐開慈不知道要怎麽和他解釋,又不好一直這麽沉默着,免得又要讓徐春晔以為是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他啞着嗓子開口:“我一直都不怎麽穿得住的,後跟萎縮襪子鞋子都不怎麽能穿得住,襪子口是松的是故意的,太緊的話萬一有些時候水腫會勒着。”

身體上細節太多,有些時候被問起,徐開慈自己解釋起來都會覺得自己很麻煩,所以幹脆懶得說,畢竟不是什麽大事,他自己都會忽略。

或許也不是忽略,是以前被照顧得太精細,這些細節都不需要他來顧忌。

徐春晔默默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覺得心上的石頭又壓了一塊。壓得他覺得很悶,連徐開慈的眼睛都不敢看,只想趕緊讓他睡覺。

“早點睡吧,已經不早了。”他從喉嚨裏小聲地蹦出幾個字,準備逃一樣離開這個房間。

被子将蓋上,徐開慈就動了一下,本來想拉住徐春晔的,可惜他動作太快,徐開慈根本趕不上,手掉在外面抽動了幾下。

徐春晔餘光感覺到徐開慈的動作,他轉過身來還是拉着臉,他把徐開慈的手收回到被子裏,擰着眉問他:“怎麽睡覺還不安分,就你會折騰。”

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徐開慈的眼睛很亮,堅定地看着徐春晔:“爸,請您幫幫我行嗎?”

徐春晔以為是兒子哪裏不舒服,彎下腰問他:“哪裏不舒服嗎?是要喝水還是怎麽?”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瞟了一眼徐開慈的集尿袋,不算滿,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徐開慈努力地用胳膊撐着,想要坐起來一點點,不過根本沒什麽用,在徐春晔看起來,不過是他頭擡起來了一些,又重重跌落在枕頭上。

他按住徐開慈的肩膀,沉聲說:“你就睡着,有什麽事你說。”

“請您幫我還一筆人情債。”徐開慈被他按着無法動彈,只能就這麽躺在床上以這樣不嚴肅不正式的姿态開口請求。

“爸,幫幫程航一吧,您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無論是演奏又或者是歌手,你總有辦法的對不對?”徐開慈直視着徐春晔的眼睛,終于說出這段時間一直萦繞在他腦子裏的想法。

徐春晔突然直起身來,臉色比剛才還難看,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所以你回家,裝乖巧,裝順從就是為了他對吧?徐開慈你把老子當什麽了?我不可能幫他,我以後也不會同意你見他,他也好,以前你的那些朋友也好,我警告你以後最好不要再見,不然我會把你趕出去的。”

一想到徐開慈是抱着這個目的回來的,徐春晔就覺得憤懑,恨不得給徐開慈一巴掌。

“不是,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但是欠人情債我做不到,只有還清了,我才會心安,爸你說我說的對嗎?”

雖然是這樣的想法,可徐開慈還是能面不紅心不跳地開口反駁。

他眼睛亮亮地直視着徐春晔,不容徐春晔有質疑的機會。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攻心者,最後的這句問句,也在問徐春晔。問他自己會不會愧疚,如果你會就不要懷疑我,就幫幫我。

他的目光太過炙熱,燙得徐春晔又偏過頭去,過了好半晌才轉過頭來。

內心糾結和交戰後,還是敗下陣來,輸給兒子的目光,輸給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

你要還人情債,我不也要還?

你欠別人的,我欠你的。

他嚴肅地開口問徐開慈:“那你客觀評價一下程航一,他值得我幫他嗎?”

這次換徐開慈閉口不言,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過往種種在眼前一一掠過。

“我沒辦法客觀地評價他,我只知道我應該還他。”

我沒有辦法客觀地評價一個和我朝夕相處的人,沒有辦法用理智的心去面對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因為從主觀上,我喜歡他,虧欠他,想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