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聚會 我和這位薄總有過一段過往
殷顧的母親姓殷,父親姓顧,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父母恩愛的意思,此時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她正從自己的面容中分辨二人的影子。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殷眉打來的電話,自從三年前再婚後,殷眉的日子就不太好過,跟新任丈夫生了小兒子之後,更是陷在柴米油鹽中,整日争吵不休,幾乎隔幾天就會找殷顧訴一番苦。
每當這個時候,殷顧總會随意的應付幾句便挂斷,并不主動去當情緒垃圾桶,對着鏡子攏了下長發,她拿了淺色的口紅補妝,順便拆開一盒頭孢,摳出兩粒丢在垃圾桶裏。
殷顧今天二十三歲,她剛剛大學畢業,加入一家財經雜志做記者,今天第一次參加部門同事聚會,她的情緒卻并不怎麽高漲。
平心而論,她并不算性格活潑的那類人,相反,有時候太過沉默,會讓人産生難以接近的錯覺,她的長相偏于溫婉,雙眼皮很深,初看并不驚豔,細瞧卻又有絲絲縷縷的媚感流露出來,似乎能将人緊緊纏繞。
事實上,她只是不屑于讨好任何人而已。
“小殷,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麽還不來?”同事的電話已經催促過來,殷顧答應了一聲,轉身時,才看見門邊靠了個短發的瘦高女子。
那女子穿了身利落的黑衣,袖子高高挽着,露出細白的手臂,指尖夾了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她将煙按滅在滅煙器中,側身給殷顧讓開了去路。
…
酒吧裏人聲鼎沸,交錯閃爍的燈光下,每個人的面孔都像是影院灰白色的幕布,不停變換着色彩,很顯然,這裏并不是适宜舉辦正經聚會的場所。
殷顧放下包,在沙發的角落坐下,随即又被叫到了正中間,編輯部人員構成基本以男性為主,零零星星的三個女同事都坐在靠邊的位置,并沒有什麽話語主導權的樣子。
有男人點起一支煙來:“小殷,今天這場迎新聚會你是主角,你怎麽能躲起來呢?剛畢業的大學生就是水靈,跟職場上混跡多年的女人不一樣,你有男朋友沒有?”
殷顧向後靠在沙發背上:“沒有。”
一群男人笑起來,互相使了個眼色,七嘴八舌讨論:“我就說嘛,看她的面相和體态就能看出來,不像是經驗多的樣子。”
半禿頂的顧編輯擠眉弄眼道:“小殷,你剛來不知道,咱們雜志社其實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對于新加入的員工會有一個‘勇氣測試’,就是不管我們問什麽,你都要如實回答。”
“如果我不回答呢?”殷顧似笑非笑,她不想太撕破臉皮,所以語氣并沒有多嚴肅,反而像是在開玩笑。
“那你就要接受懲罰喽!”又是一陣嬉笑。
音樂聲太大,所有人說話都是用吼的,首先是一個稍年輕的男同事問話:“殷記者,你的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見殷顧沒有說話,他擠眉弄眼的解釋:“就是第一次經歷,愛的關系的———夜晚,請你描述一下具體感受,對方是不是特別厲害?”
“你呢,你第一次是什麽時候?”嘈雜的音樂聲有片刻的停止,殷顧的聲音很清晰,她身子往前靠了靠,緩慢眨了下眼睛:“林記者,也請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對方會嫌棄你小嗎?會不會覺得時間太短,認為你是很不行,你會不會因此而自卑,需要借助藥物來幫助,平時是不是總吃補腎的中藥?”
“畢竟你是個來酒吧都要點上兩串大腰子‘補補’的人,口口聲聲養身保健,其實只會在這裏污言碎語過過嘴瘾,又虛又菜。”
輕輕轉動手上的戒指,殷顧的聲線溫潤,卻微微透着寒意,像是在泡在烈酒中的冰球,在烈曳的燈光下滴溜溜打着轉。
從未見過言語如此犀利的女子,一桌子的男人都沉默下來。
剛剛那個禿頂的編輯出來解圍:“開玩笑而已,小殷,當真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自罰三杯,給大家賠個罪,再要不給面子,就是不尊重前輩了。”
殷顧面色不變,從包裏拿出頭孢:“不好意思,喝不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剛吃過消炎藥。”
她把那藥盒拿起來,又重新往桌上一拍:“非要我喝也可以,大家一人吃上兩片頭孢,咱們先一醉方休,最後再來個共赴黃泉?”
氣氛再一次凝滞,男人們明顯都有些急眼了,他們對年輕女性的寬容僅限于對方能無理由的順從,而不是對方能這樣公開的反抗潛規則。
音樂聲重新大了起來,掩蓋了禿頭男拍桌子的聲音,他旁邊的人裝模作樣的勸架,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奚落殷顧,他們甚至放了狠話,說讓殷顧以後無法在新聞界混下去。
而她只是嘲諷的挑挑眉,像是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不發一言,餘光掃見二樓有人下來,她擡頭去看,卻是之前在廁所遇到的短發女子。
那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紀,氣質成熟幹練,她的身子靈活,在舞動的人群中晃動幾番,便大步來到桌前,徑直在主位坐下,抱着胳膊挨個掃視過去。
“周主編…”
“周編…”
剛剛還喧鬧的衆人立刻安靜下來,畢恭畢敬的打着招呼。
也有人順勢告狀:“周編,我們只是跟新同事開個玩笑,誰知道她态度傲慢,不懂禮貌,根本不把前輩放在眼裏,這樣的人恐怕并不适合共事。”
周凜環顧四周,似笑非笑的擡擡下巴,沖着告狀的人下達命令:“林記者,你現在給自己倒一杯酒,然後一口幹了。”
見他照做後,周凜又笑道:“好,那我現在再命令你,脫掉衣服,我是指全部的衣服,去舞池中間跳一支舞。”
“周編,您這是什麽意思…”這林記者的臉才刷一下紅了。
“沒什麽意思啊。”短發女子側臉的線條清晰漂亮,變換的燈光為她的紅唇增添了另一番韻味:“我是你的前輩,也是你的上司,現在我給你下達了指令,你不是應該照做嗎?還是你這個人———壓根兒就不懂禮貌呢?”
“你剛剛不是說,這樣的人不适合一起共事嗎?”她又說,纖細的手指敲敲桌面,指尖的女士香煙散發着一股青蘋果的味道。
“別人也別都看着了,我這會兒閑得無聊,你們一人唱支歌給我助興。”擡手叫了杯酒,周凜仰頭喝了,雙腿翹在桌面上,搖晃了兩下杯子,有些不耐煩:“有沒有眼色,給上司倒酒啊?!”
她這副混不吝的樣子,倒比剛剛這群男人更甚,但正是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做法,真真正正壓制了對方的嚣張。
殷顧在旁邊看着,不由得佩服起這周主編來,又覺得兩個人相比,自己還是太稚嫩了些。
…
聚會的後半程在沉默的氛圍中度過,結束後周凜先走,殷顧快步追出去,才看見她正在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前慢條斯理喝一種玻璃瓶的蘇打水,細長的瓶身抓在手中,像是在當街喝酒似的。
殷顧之前就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女性,卻不知道她居然這麽年輕,當初面試也是周凜拍板決定要了她,僅僅憑着一份簡歷。
碰巧這些天周凜又在出差,因此兩人之前只是通過電話,并沒有見過面,殷顧走上前去:“周主編,可以占用您一些時間,和您聊幾句嗎?”
“行啊。”周凜側着臉吹風,眯着眼睛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想問就問吧,我盡量回答。”
殷顧這才開誠布公:“周主編,您之前一直都在這酒吧是吧?為什麽選擇躲在暗處看戲,而不是盡早出來處理這種職場霸淩?”
周凜笑道:“因為我出來處理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你也看見了,雜志社男女比例差距有多大,我雖然是個主編,手中的權利也不夠,不足以對抗這些潛移默化的規則,這也是我盡可能多招女記者的原因。
“而你如果本身就是個軟弱的人,那被排擠被邊緣化也是理所當然的,大不了你就辭職,這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她這麽說着,同時也在觀察殷顧的神色,以此來試探這個年輕姑娘的城府。
殷顧卻沒有生氣,她只是微微笑起來:“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和您一起對抗職場的歪風邪氣。”
周凜點點頭:“那就好,有不懂的地方就來找我,我盡量提點你,但你現在處境很不好,很多人都等着挑你的刺,你必須足夠優秀,才能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殷顧若有所思,過一會兒才慢悠悠說道:“放心吧,周主編,我會出一篇關于ORC集團CEO薄行簡的專訪,預計下周就能交給您。”
周凜倒愣了愣:“這位薄總可是傳奇人物,三年前他親自把他的父親以貪污公司公款的名義送入監獄,接任公司後從未公開露過面,也沒接受過任何媒體采訪,你有什麽本事,可以采訪到他?”
眼波流轉間,殷顧笑了笑,慢慢說道:“我和這位薄總先前有過一段過往,我想要采訪他,應該是有些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