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女人的形象已然更新換代
高檔的西餐廳內客人很少,殷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在吃着一盤牛排套餐,那牛排上還有血水滲出來,她并不是有多喜歡,用叉子卷了旁邊的意面勉強裹腹。
斜對面的一桌客人看起來像情侶,只是男方的年紀略多大了些,雖然滿身的奢侈品,卻也遮掩不住肚子上的肥肉,女孩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馬尾辮齊劉海,臉頰上有些稚氣未脫的嬰兒肥,衣着也很樸素。
殷顧的目光并不是時時刻刻盯着他們,她只是在喝水的間隙,用手機抓拍了幾張合照,而後就邊欣賞悠揚的鋼琴曲,邊繼續等待。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接了電話,拿起西裝外套,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那年輕女子坐在桌邊,看起來有些失落的樣子。
殷顧站起身,直接坐在了她的對面:“你好,秦秘書。”
“你認識我嗎?”女子驚訝的擡頭。
殷顧微笑着向前伸出手:“我是綠地財經的記者殷顧,之前和秦秘書接觸過,你可能不記得我了。”
女子有些警覺,搖搖手道:“你是要采訪薄總嗎?不行的,薄總的脾氣很差,他說過不接受任何采訪,任何人都勸說不了,你找我也沒用。”
“你不用正面跟他提起這個事情,具體方法我自有安排。”看女子仍然搖手,殷顧也并不意外,從包裏拿出一沓照片遞過去。
“這是…”女子頓時慌了,她的手沒捏緊,照片像雪花般撒落在桌面上,所照得畫面逐漸清晰,全是她和那中年大肚子男在各處約會的樣子。
殷顧慢悠悠說道:“首先我很抱歉吓到你,但需要澄清的是,我一開始并不是故意去跟拍你的,我真正感興趣的是這位中年男性,據我所知,他叫黎耀銘,是綠亦集團的執行董事。”
“所以呢?”秦秘書白着臉,強裝鎮定:“我們是正常戀愛,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殷顧笑道:“那這就巧了,你難道不知道嗎?綠亦集團是你所任職的OCR集團的死對頭,半個月前你倆剛剛交往,綠亦就搶了OCR好幾個大生意,就好像知道什麽內部消息似的。”
秦秘書這才開始求饒:“對不起,殷記者,我剛剛對你态度不好,求你救救我好嗎?你明天立刻辭職,只求你別告發我!”
殷顧搖頭:“倒也不必辭職,你只需幫我把這個放在你們薄總桌子上就好,他問起來,你就說你放錯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秦秘書後便站起身來。
臨走前倒又想起什麽:“算我好心吧,提醒你一個事兒,那黎耀銘私生活非常混亂,連着你在內,他這個月一共和十八個女人開過房,你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免得染上什麽病。”
…
秦秘書第二天被叫進辦公室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忐忑的,薄行簡身邊秘書衆多,她只是負責辦公室清潔和一些瑣碎雜事的,所以并不能時常見到這位性格陰晴不定的年輕總裁。
此刻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桌邊,俯身去看一份手寫的采訪提綱,他逐字逐句的讀着,饒有興趣的擡頭:“這份提綱是你放上來的?”
男人的語調雖然平淡,但也帶着上位者的天然壓迫感,秦秘書不敢擡頭,只慌慌張張解釋道:“對不起,薄總,可能是我放錯了。”
“為什麽會放錯,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幾張紙?”薄行簡敲了敲桌面。
黑色的男士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并且在逐漸靠近。
秦秘書聲音發緊:“是那幾張手寫的紙嗎?昨天有一個女記者在樓下攔住我,非要給我這個,還給了我名片,我當時手上抱着文件,沒注意就混進去了…”
”名片在哪裏?”薄行簡手掌向前伸展。
拿到那張薄薄的卡片後,他才擺擺手讓女秘書出去,坐回椅子後,興致勃勃重看了手上的紙張,覺得實在是有趣至極。
明明是很娟秀的字體,所寫得問題卻一個比一個犀利,中心全部對準他父親薄威入獄的問題,還有父子二人的關系,家庭教育等等等等,幾乎是踩着他的雷區拟得這份提綱。
薄行簡這個人,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刺激,青少年時期就是如此,現在也依舊這樣,三年前親自将父親送入監獄,他就已經坐實了‘心狠手辣’這個名聲,明明所有人都懼怕他,怎麽還會有人如此大膽?
向後靠在椅背上,他笑了一聲,叫了另一個秘書過來,看也沒看,便把那張名片扔過去:“聯系這個記者,讓她明天上午來采訪。”
“好的,薄總。”那秘書雖然驚訝,但還是答應了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OCR總部的總裁辦公室在大樓頂層,而這頂層之上,來往穿梭的年輕女子幾乎都是總裁的秘書。
二十多歲稚嫩的年紀,齊劉海馬尾辮兒,衣着妝容都很簡單,有丁點兒嬰兒肥,這是這些女秘書共同的特征。
這又是這位薄總另一處‘瘋勁兒’展露的地方。
近幾年不知為什麽,他忽然就喜歡上了這款樸素型的女孩兒,他喜歡看,就讓她們時時刻刻在身邊圍繞着,一直到看膩為止,從來都懶得深究這其中的原因。
…
拿着名片的秘書徑直下樓,打電話之前,她先敲開了另一扇辦公室的門,寬敞的辦公室內,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
他的面容清秀異常,臉色略微蒼白,薄框眼鏡很顯斯文,周身都有一種書卷氣在環繞,倒也不像是個從事商業行業的人。
修長的手指敲擊了幾下鍵盤,男人擡起頭來,溫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那秘書紅了紅臉:“是這樣的,晉副總,薄總剛剛給了我一張名片,指明要接受一個記者的采訪,我覺得奇怪,就先拿給您看看。”
小小的名片被放在桌面上,晉烯低頭凝視着上面的名字,他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那燙金的字體,擡頭笑了笑:“按照薄總的吩咐去做吧。”
眼見秘書轉身要離開,他扶了扶眼鏡,若有所思的把人又叫住,淡淡道:“明天你可能會失業,但你對我還算忠心,我可以幫你安排一份新的工作。”
…
第二天上午八點整,電梯‘叮’一聲打開,一位踩着高跟鞋,妝容精致的女子從樸素的秘書們中穿過,徑直來到了秘書臺前。
“薄總,殷記者來了。”秦秘書小心翼翼的通報。
“讓她進來。”低沉的男聲響起。
殷顧向旁邊的秘書點頭致謝,神情淡漠走上前來,她的手掌很白皙,與深色的門把手形成鮮明的對比,‘咔噠’一聲,門開了。
薄行簡此時正坐在辦公椅上,俯瞰着二十層之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車輛渺小如玩具模型,行人更是看不清楚,而他就像是在玩一個微縮游戲般,莫名有了種主宰者的錯覺。
女人進來時,他剛好轉頭,目光一寸寸從那白皙筆直的雙腿上掠上去,而後停留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最後對上那雙冷靜沉着的黑眸。
回憶一點點翻湧起來,他眯起眼睛,下意識用手掌虛空擋住她額頭的上半部分,漫不經心的回想片刻,終于在腦海中搜尋出一個齊劉海樸素女生的樣子。
“殷顧?”前半生中有很多女生路過,所以他并不覺得自己費了些時間才認出她的這件事,有什麽過錯。
甚至還覺得這是一種恩賜:“你變了很多。”
轉頭看了眼守在門邊的秘書,殷顧若有所思收回視線,她打開手中的錄音筆,輕輕放置在桌面上,自己則在椅子上坐下:“請問薄總,現在可以正式開始采訪了嗎?”
“好啊。”薄行簡也正色了些,倒想看看她會以什麽樣的口吻問出那些犀利的問題。
但,開頭的問題就不是他所預期的那樣,殷顧完全更改了采訪提綱,這一次她的問題專業度極高,雖然偶爾涉及隐私,卻也一筆帶過,整體來說就是一場高質量的企業訪談。
雖然犀利的提問更容易搏版面,但對于一個新人記者來說,體現出穩紮穩打的基本素養才最重要。
她下了一盤險棋,臉上的神情卻很鎮定,心理素質着實不錯。
答應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薄行簡挑挑眉,一邊觀察着女人的神色,一邊慢條斯理的回答完全部問題,又目送着她十分有禮貌的起身告辭。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主動和他攀談過往事,仿佛此前根本就不認識他似的,他笑了一聲,倒也沒多在意,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舊人罷了。
…
薄行簡是在下午忽然想明白的。
剛剛和M國的分公司開完視頻會議,他在靠在椅背上喝着咖啡,眼睛無意識的盯着透明玻璃牆外來來往往的秘書,忽然就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找這麽多相同類型的年輕秘書。
因為若幹年前,殷顧也是這個樣子的。
很神奇的就是,他雖然将她這個人忘得幹幹淨淨,卻又把無數她的‘替身’集郵似的在身邊攢着,這一切都是靠潛意識來完成的。
而現在他的腦海裏,女人的形象已然更新換代,她變成了順滑長發的都市女郎,唇色稍淡,緊身的西服套裝裏面,白色襯衫扣緊了每一個扣子,嚴肅,俏皮,并且不再樸素。
于是這些來來往往的樸素秘書都開始變得索然無味,甚至帶了一丢丢的土氣,他皺皺眉,內心湧起強烈的好奇。
不遠處淺色的沙發上,一條淺咖色絲巾靜靜地躺在那裏,上面的花紋繁複,正是她上午挽在包帶上的那一條。
薄行簡走過去,彎腰将那絲巾拿起來,指尖在那光滑的料子上撚了撚,擡手打了個內線的電話,不一會兒就有人走進來。
“幫我查一個人的住址,查到後馬上發給我,然後通知頂樓的所有秘書,包括你在內,明天去財務部領工資和失業補償,以後就不要來了。”
他對着他那齊劉海兒的俄羅斯套娃秘書吩咐道。
…
很普通的高層住宅樓,擡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窗戶堆積在一起,像是一只只閃着光的妖怪眼睛。
夜幕已然降臨,薄行簡是抱着解謎的心情來到這裏的,他先在車裏抽了一支煙,才讓司機在樓下等着,自己走入一棟樓,按了十二層的電梯。
1234戶的門前挂着個小小的機器貓挂件,他盯了幾秒後,按響門鈴,約莫三四聲過後,就有人應答:“來了來了。”
女人聲音溫潤,拖鞋踩着地板噼噼叭叭直響,随即那扇門就被打開了,殷顧圍着一條白色的浴巾,黑發高高盤在頭頂,水珠一滴滴順着鎖骨留下。
而她的膚色白皙,身姿又是極窈窕的,緊裹的浴袍勾勒出曲線,像是一只化形成功的花妖,一舉一動勾人心魄。
“怎麽是你?”花妖的笑容忽然收住,換成了戒備的眼神。
“是我又怎麽樣?你大半夜穿成這個樣子,想要誘惑誰?”薄行簡莫名其妙就怒了,大跨步邁入門中。
男人身材高大,身影陰沉沉猛地逼近過來,殷顧順着他的腳步後退了一步,客廳的燈閃爍了幾下,昏黃的光線下,她的神情晦暗不明,忽然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高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