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架 拽頭發
薄行簡站在樹下向上望,午後的陽光穿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知道自己應該阻止殷顧這個魯莽的行為,但潛意識中,他又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很奇怪不是嗎?一個瘦弱的女孩子卻要攀爬一顆壯年男子都不敢爬的大樹,但放在她身上,這件事就理所當然的。
五年前的小青山賽車場,他輕佻的一句試探後,她就爬上欄杆,縱身躍入水中,那水冷得徹骨,他跳下去時,才發現她正以仰躺的姿态漂浮在水面上,手腳平攤,臉色蒼白,像一具屍體,她根本就不會游泳。
那時天氣已經很涼,她在藍白色的校服外套裏穿了件輕薄的羽絨坎肩,那坎肩被水一泡像游泳圈似的鼓起來,于是她便放緩了呼吸,就這麽順其自然的利用人體本身的浮力,四處緩緩漂浮,偶爾海獺似的,緩緩擡手搓一搓凍僵的臉。
她的思維根本就與常人不同,冷靜,瘋狂,危險,随心所欲,具備他所迷戀得一切特質,所以被她吸引,是他命中注定的事。
觀看着女人緩慢而堅定的爬樹表演,薄行簡在樹下點起一支煙來,短暫的陷入迷茫與焦慮中,樹幹搖動帶得樹葉也嘩啦啦跟着響,他仰頭眯起眼,樹頂太陽光彙聚的頂點,殷顧騎在一根樹杈上,伸手夠到了那棕色的皮夾。
下樹的時候,她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很多,四肢緊抱樹幹一截一截快速向下出溜,距離地面兩米遠的地方,薄行簡叼着煙向她伸展手臂。
長發在風中飄搖着,殷顧笑了笑,縱身而下時,她的身後掉下許多泛黃的落葉,緊接着墜入他的懷抱中。
既然有熱鬧可看,誰又會在乎那些扔在地上的食品?趁着村民們紛紛拿出手機拍攝的時候,農家樂的員工和貨車司機一起,快速的剩餘的貨物鏟起來裝在拖拉機上,‘突突突’開走了。
于是人群開始慢慢散去,殷顧眯着眼坐在石墩上數錢,其實不到一萬,九千多一點,卻還是把錢夾塞了個滿滿當當。
“其實如果你需要錢的話,你要多少我都會給你,不必用這麽危險的方式。”薄行簡站在她身後,伸手替她遮住太陽。
殷顧沒有理會他,她穿好鞋子後,腳步匆忙,開始朝農家樂相反的方向走,一路上稍微有些腿軟,她也不在意。
其實她并不怎麽會爬樹,只是這些年跟着江承淮健身,學拳擊,周末也會去爬山攀岩什麽的,身體素質提高了很多,所以才會産生自信,冒險想要挑戰一下,而她也挑戰成功了。
前方出現一個小小的村落,她随便找路邊的一個農夫打聽了一下,就打聽到剛剛那個佝偻着腰老奶奶的住所,那果真是個孤寡的老人,住在村後的一處破舊窩棚裏,家徒四壁,連個避風的簾子都沒有。
殷顧和薄行簡走進去時,老奶奶正在啃一個幹巴巴的窩頭,破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剩菜,蒼蠅在上面繞來繞去,她護着寶貝似的用手驅趕,只聞聞那菜的味道而已,不舍得吃。
老奶奶的耳朵有些背,所以殷顧只能用大吼的方式說話,她一開始先是把那些錢都交給了老人,想了想又收回來,問老奶奶願不願意換個地方住,等那老奶奶點頭後,便打電話叫農家樂的工作人員來接人。
劉鋼和張曉岚夫妻本來就是很善良的人,農家樂後面的一排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殘疾人與老年人。
殷顧和他們打過招呼後,連着薄行簡那九千,自己又出了兩萬一,總共三萬塊放在農家樂押着,作為這老人以後吃穿的費用。
薄行簡一路沉默的跟着她,這時也要拿出些錢來,殷顧搖搖頭:“夠了,只要不生病,三萬塊足夠老奶奶用好多年,她只是用錢來生活,而不是揮霍和享樂。”
她話裏有話,薄行簡也聽出來了,但他不計較:“所以你爬上樹拿錢夾,就是為了幫這老奶奶?”
二人此時站在一大片空地上,任由風從身側穿過,極目遠眺連綿的群山,殷顧點點頭:“嗯,與其這些錢被那些貪婪的人拿到,還不如資助這位本性純良的老奶奶,雖然你賺錢容易,但也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雖然已經走上社會,但她潛意識裏,還是将黑白分得很清楚,她希望作惡的人受到懲罰,也不忍善良的人陷入苦難。
薄行簡一時便沒有說話,他忽然變得沉默寡言,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男人薄薄的唇線緊抿着,從側面看,面頰的線條幹淨流暢,終究還是跟五年前有所區別,周身增添了幾分成熟男性的魅力。
殷顧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提議:“爬樹之後,我身上酸的厲害,咱們要不要去泡溫泉?”
他點頭答應,二人各自回房間換衣服,五分鐘後在房門口集合,殷顧在泳衣的外面披了件長長的浴袍,溫泉就在山腳下的一處緩坡上,她踢踏着夾腳拖鞋,慢悠悠領着他走過去。
她的洗漱包是淡淡的紫色,用一根細繩子抽緊了,随意的拎在手上,天色逐漸暗下來,那一點點紫色随着她走路的步伐搖來搖去,薄行簡總是忍不住分神去看。
…
并不是人工制造的溫泉,因為前面的山是一座休眠火山,所以底下的岩漿還算活躍,空氣中都是硫磺的味道,很刺鼻。
薄行簡想不到她居然帶他來到一個還未開發的野生溫泉,背後是水流很細的瀑布,不斷将新鮮的水源注入那小小的溫泉中,天色将晚氣溫降低,溫泉周圍卻是暖洋洋的,縷縷白氣向上升起,将寒氣隔絕在外。
殷顧解釋:“這地方是張曉岚夫妻推薦給我的,他倆總來泡,說是溫度适宜,水中的礦物質也對身體很好,他們一直偷偷保護着沒讓別人發現。”
她随身的包裏帶着兩顆雞蛋,赤腳踩在沙地上,在靠近溫泉的地方掘了個洞,把雞蛋埋在裏面,脫了外面的浴衣,試探了一下水溫後,才小心翼翼邁進去,背靠在石壁上閉上眼,白皙的皮膚片刻後便升騰起粉紅。
嘩啦啦水聲響起,她雖未睜眼,卻也知道是薄行簡下來了,向旁邊挪了挪身子,給他讓開了位置,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沉默下來。
天空是近乎于紫的濃烈深藍色,萬裏烏雲,遠處的天邊低低地垂着,像是綴在地平線上的一道金圈,太陽落下後,四周逐漸變暗,唯一的光源便是殷顧帶來的那兩只玻璃罩燈籠,燈籠內的蠟燭劈劈啪啪燃燒,暖橘色光暈映照出二人此時的樣子。
薄行簡忽然又想抽支煙,他自覺行事坦蕩,所以對于做過的事從不反省,但內心中隐隐的不安卻讓他焦躁,于是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道:“阿顧,過去的事情不提,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說完後自己也覺得幹巴巴,怪沒意思的,女人的嫩黃泳衣與白皙皮膚幾乎融為一體,她終于睜開眼,懶洋洋看過來,頓了頓,才說:“薄行簡,我的腿很酸,你幫我按按。”
兩個人距離很近,她身上茉莉味的沐浴露味道傳過來,蒸騰在溫泉的霧氣中,讓人心神恍惚,薄行簡的聲音發緊:“殷顧,你不必這麽勾着我,想要我做些什麽就直說。”
女人的肌膚像打了浴液般光滑,捉在手中攥都攥不住,水波蕩漾幾番,他的氣息已然不穩,殷顧卻忽然就翻了臉。
她把那橘紅的玻璃燈籠‘啪’一聲踢碎,蠟燭的油濺了滿地,她就光腳踩在上面,也不怕燙似的,纖細的手指直指着他,厲聲道:“薄行簡,你離我遠一些,你這人不幹淨,我嫌髒!”
薄行簡不知道她這個‘不幹淨’是指得哪方面,但他是個非常熱愛洗澡的人,衣服一天換兩套,渾身上下連腳趾縫都是幹淨的,他受到冤枉,不可抑制的想要發火,但又怕她燙傷腳底,這裏黑燈瞎火什麽都看不清,他給她套上浴衣,扛在肩上向前疾走而去。
一直走回農家樂,他想将他扛回自己的房間,殷顧卻扒着門框死活不松手,他只好将她送回她的房間內,剛開燈二人就厮打起來,他非要低頭看看她腳底的傷,她就發狠似的拍他的背,拽着他的頭發,幾乎要将他拽禿。
薄行簡額頭青筋都快蹦出來了,聲音也大了幾分:“以後上街你拉着一個禿頂的男人,臉上有光是嗎?!”
殷顧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五年沒見,她折磨人的本事簡直天下無敵,看着他又懶洋洋控訴:“薄行簡,你手勁兒太大,攥得我胳膊疼,剛剛扛着我,肩膀硌到我的肚子,我五髒六腑也移位似的疼。”
薄行簡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浴衣質量不佳,七扯八扯之下已經像一塊破布,他抓下來扔了,就剩一件四角的泳褲,八塊精壯的腹肌明晃晃的顯着,他昏了頭,上前就要替她揉揉肚子,又被女人一腳踹在臉上。
殷顧不讓他接近,她看他就像看一只剛掉進糞坑的蒼蠅,眼神中的嫌棄并不遮掩,就是要讓他察覺,讓他心焦。
屋內的空氣逐漸稀薄,她的嫩黃泳衣在燈光下閃着光,精致的鎖骨上還帶有水珠,長發濕漉漉搭在肩膀上,未施粉黛的素淨臉龐上,嘴唇卻是格外的紅,她不好好穿浴衣,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精力理會這些,半邊膀子還在外頭。
薄行簡都快瘋了,原地轉了幾圈,他看了半天,舉起一包面巾紙摔在地上:“老子哪兒髒了,你說清楚啊,我現在就洗,當着你的面洗!”
殷顧這才冷冷地笑:“你哪兒髒,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從五年前我和你交往開始,你身邊就來來往往女人不斷,你到底交了多少個女朋友,只有你自己清楚!一想到你跟她們每一個都親熱過,我心裏就犯惡心,在我眼裏,你就像一塊被別人用過無數次的抹布,身上不一定還有病呢!”
“所以呢?既然你這麽嫌棄我,為什麽要主動和我交往?”薄行簡氣得面色鐵青,看見她的玻璃水杯放在桌上,拿起來颠了颠又放下,還是摔了包面巾紙。
殷顧的情緒平穩了些:“因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但你已經被別人用過太多次了,我心理上又有潔癖,不提這些的時候,咱們之間的氣氛還挺愉快的,以後幹脆就柏拉圖式戀愛算了,你別再碰我。”
她說這話時,有意識地向他下方瞥了一眼,随即皺着眉移開視線,意思已經十分明顯,所以她并不是嫌棄他身上有污漬,而是特指他某個地方髒,而這個地方他又不能當着她的面洗,因為有耍流氓的嫌疑。
薄行簡的臉青了白白了青,仿佛是受了奇恥大辱一般,他張張嘴無從辯駁,不辯駁心裏又冤枉的慌:“你說我被別人用過?我是個家具嗎,是一張椅子嗎?你怎麽能用這樣的形容詞形容我?!”
殷顧笑了笑:“因為世人對女性就是這樣評價的,你只不過是承受了千百萬分之一的傷害,為什麽就受不了呢?就像是當初,我不也被打上‘薄行簡玩兒過的女人’這個标簽,承受着數不清的謾罵和側目嗎?”
她的話又成功将他拉回五年前,心虛的感覺再一次上湧,薄行簡潛意識覺得,他必須要說些什麽,以便盡快結束這場談話。
他撿起破布似的浴衣穿上,身姿筆直的站在那裏,看着她說道:“殷顧,你不要血口噴人,老子幹淨的很,渾身上下都幹淨,也從沒和別的女人發生過關系,到現在還是處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