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奶茶 十指相扣握緊她的手

雨後空氣清新,遠處青山碧水,視野一望無際的開闊,殷顧坐在亭子裏喝着熱茶看風景,并不理會一前一後走遠的兩個高大男人,這二人明顯是有矛盾的樣子,但她不關心男人的紛争,也不想理會。

薄行簡今天的情緒像個氣球似的,反反複複的被充氣放氣———路途泥濘,他點起一支煙來,抽了幾口在一棵大樹下站住,西裝外套斜搭在肩膀上,擰着眉問道:“你剛剛什麽意思?”

“怎麽了嗎?”晉烯有些困惑:“不過是偶然遇到個同學,大家随意說幾句話罷了,這也能讓你生氣?而且你交往過的女子那麽多,又怎麽會在意這一個,我随口提提以前的事,正好也‘敲打’她一下,免得她以為你對她舊情難忘,再纏上你,你不是最讨厭黏人的女人嗎?”

“難道…”他頓了頓,又笑:“是我猜錯了,你真的對阿顧舊情難忘,這次來農家樂也是為了追她?”

他這一番話讓薄行簡啞口無言,臉色更陰沉了幾分,薄行簡猛地又吸了幾口煙,警告似的盯過去:“你別跟我來這一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還有,‘阿顧’這個稱呼不是你能叫的,現在她是我的女朋友。”

“是嗎?看來是真的複合了,進展還蠻快。”晉烯點點頭,表情十分真誠:“那真的恭喜你啊,希望你這次能真心待她,不要再重蹈覆轍。”

“我覺得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好了,在我身邊安插眼線,這麽低級的手段,以為我發現不了嗎?”薄行簡挑挑眉。

兩個英俊的男人在枝葉繁茂的大樹下對視,雖然并未真正的撕破臉皮,氣氛卻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從高中起就是同窗,又一起攜手創造了商業上的奇跡,所有人都以為這二人是可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事實上,兩個聰明過頭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交心的,他們之間亦敵亦友,僅僅是最合拍的利益夥伴而已,二人相互制衡,互相都有着對方的把柄,暫時還不能将對方怎樣。

薄行簡掐滅煙頭:“文件只是個噱頭,你也不必拿給我簽了,我那幾個叔叔這幾天會來鬧事,你先回公司盯着,不必手下留情。”

“這個‘不留情’的具體含義是什麽呢?”晉烯笑道。

“我這邊的證據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報案,通通把他們送進監獄吧。“薄行簡說。

殷顧其實肚子真有些疼,農家樂地處平坦地區,四面的風沒什麽遮擋,半夜浩浩蕩蕩刮過來,雨季的時候,還挾裹着刺骨的潮氣,平房的門縫又寬,她晚上睡覺總是不安穩,被子什麽時候踢開的都不知道。

但晉烯的這一壺熱茶卻起了作用,讓她的五髒六腑似乎都暖了過來,伸手捏起壺柄,想要為自己再倒一杯的時候,薄行簡卻走了過來,将那茶壺奪走,他又挪了杯奶茶放在她面前:“喝吧。”

“晉烯走了?”她擡頭看他。

薄行簡低頭在袋子裏尋找,找到跟吸管,拆了塑料的包裝,尖端朝着奶茶的封皮一紮,‘砰’一聲:“喝吧。”

“你是對我有意見嗎?”殷顧吓了一跳。

隔了好些天才重新見到她,女子素淡的面龐像清晨的花朵,右眼那顆小淚痣在眼跟前晃着,讓他總想摸一摸,但薄行簡又想起她剛剛與晉烯笑盈盈談話的樣子,在他的面前,她從來沒有那樣笑過。

于是他語氣冷淡:“你知道這些奶茶有多難買嗎?我辛辛苦苦排隊,小心翼翼開車回來,就是為了讓你能喝到熱奶茶,與此同時你在幹什麽?喝着熱茶和別的男人調笑?你可真悠閑啊。”

他話裏帶刺,因為以前從未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便想發一下牢騷,殷顧的神情卻瞬間嚴肅了起來。

像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似的,她站起身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調笑’是什麽意思,‘悠閑’又是什麽意思,你可以具體的解釋一下嗎?”

薄行簡原本以為她做錯了事會心虛,卻沒料到她反應會這麽大,所以沉默的注視着她。

殷顧一字一句說道:“首先,我認為我們是情侶關系,情侶之間互相幫買一些東西很正常,對方生病了,另一方去關心也很正常,因為喜歡,所以想要為對方奉獻,所以這個奉獻的過程是自願而愉快的。”

她看着他:“但你剛剛滿口抱怨,是不是就說明,你不是真心的喜歡我?”

她的目光中充滿審視,薄行簡皺皺眉頭,剛要解釋些什麽———

殷顧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其次,情侶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因為喜歡這個人,所以想和對方建立戀愛關系,又因為建立了戀愛關系,開始無條件的信任這個人———薄行簡,你如此不信任我,就連我和一個男性朋友說幾句話,都嘲諷的稱之為‘調笑’,你覺得咱倆還有必要繼續在一起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女人的語速緩慢,吐字和條理都是很清晰的,如果不是在字裏行間充滿了對他的質問,薄行簡幾乎要拍拍手,為她的演說送上贊賞。

但此時他并不能置身事外,他又不想讓她以為自己是在欺負小姑娘,因此試着接受她的邏輯與思維:“咱們才交往幾天,我為什麽要和你分手?”

他禁不住又想點煙,卻還是作罷,拿出了往常的無賴作風:“我不過才說了你幾句,你至于這樣叭叭叭彈弓似的回擊個沒完?我跑那麽老遠,又是被黃牛騙,又是瘋子似的撒錢,不就是為了給你買奶茶嗎?”

“誰說我不樂意了,我高興着呢!我剛剛那也不是在跟你抱怨,我那是邀功,我本意是想讓你誇誇我,結果你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曲解我的意思,情侶之間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麽?”他又說。

看見殷顧仍舊冷着臉不說話,薄行簡才緩和了語氣:“至于‘調笑’那句,是我的不對,我不應該那麽說,這事兒咱們就過去吧?”

他說着就再一次把奶茶塞在她手裏:“還溫着呢,我買了這麽多,就是怕不合你的口味,你想喝哪個就喝哪個,喝個夠。”

殷顧卻皺了皺眉頭:“我剛剛喝茶喝飽了,但你這麽辛苦買回來…要不我還是再喝一些吧?”

薄行簡把奶茶又奪回來:“那算了,喝不下就別喝,等會兒撐到了肚子又疼,這些我拿出去分給外面的小孩兒,下回你想喝我再給你買。”

殷顧看着他出去,倒也沒說什麽,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去那小鎮看到的場景,奶茶店前挨挨擠擠,排隊的人太多,争吵時有發生。

她笑了笑,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願意花時間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更何況那家奶茶并不好喝,價格雖昂貴,入口卻一股廉價奶精的味道。

她去別的城市旅游時早就嘗過,覺得很不喜歡,喝第一口時就想吐掉。

農家樂老板不在,怕員工趁機偷懶,殷顧免不了就多盯着些,十一點多的時候劉鋼打來電話報喜,說母女平安,這些天夫妻倆和殷顧相處得很好,還請她給女兒起名字,她想了想,起了個‘澄’字,與‘誠’同音,又有清澈的意思,全名張澄。

張曉岚和嬰兒還需要在醫院住幾天,劉鋼陪着妻女,又拜托殷顧整理了些衣物什麽的,找了個員工送到醫院,處理完這些事情後,殷顧才走回自己的住所。

薄行簡就在她隔壁住了下來,他勤勞的男秘書開車從市區趕來,送來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又麻利的整理完房間才走,身上昂貴的定制西服與皮鞋沾了泥土,薄行簡嫌髒,脫下來通通都扔了,這會兒他換了一身休閑的裝扮,正站在門口抽煙。

見她過來,就問:“這地方有什麽比較刺激的地方?遠處那高山能蹦極嗎?或者地勢崎岖些,能騎山地車也行。”

男人寬大的白襯衣被風吹動,衣角飄飄搖搖,他剛剛洗過澡,袖子挽起一半,黑發沒有了發膠的支撐,便顯得服帖了很多,額發稍微遮住眉毛,眉眼淡漠而富有英氣,和五年前的樣子逐漸重合。

正是正午時分,殷顧站在他高大的影子下避暑,她微微擡頭凝視着他,搖搖頭說:“沒有,那山從遠處看着是陡峭的,其實很平,地勢沒什麽起伏。”

“那有什麽游玩的地方嗎?我陪你過去。”薄行簡便有些興趣缺缺,但他沒有顯露出來:“我能在這邊待兩天。”

“我來這邊是采訪的,玩不玩都無所謂。”殷顧說,她接起一個電話,聽那邊說了幾句,神情就逐漸嚴肅起來,大步向前走去。

“怎麽了?”薄行簡立刻追了上去。

殷顧才轉頭看他:“有一輛給農家樂送貨的貨車在路邊翻了,裏面的食品都掉在路面上,不少村民過來哄搶,司機攔不住都哭了,咱們得趕快過去阻攔。”

薄行簡對于這種事并不在意,那一車的貨錢還沒他一小時掙得錢多,但殷顧要過去,他自然也要跟着,免得她被欺負。

兩個人先去叫了幾個農家樂的員工,三輪車,電動車,拖拉機,所有能裝貨的車全部都開着,浩浩蕩蕩趕往事發地點。

到地方一看,果然圍着許多的村民,熙熙攘攘擠在一起哄搶,貨已經被撿走了一小部分,還有人在興高采烈打電話繼續叫人過來,司機滿頭是汗的在旁邊求饒,撐不住都已經跪在了地上,卻還是沒人理會。

這種事情很常見,法不責衆,最後一般都會不了了之,但殷顧還是想盡量挽回一下,她讓一個員工先拿着手機四處拍攝,盡量把搶奪者的面貌特征拍出來,到時候交給警方處理,自己又跟剩餘的員工上前勸阻。

一個腰身佝偻的老奶奶正站在她旁邊,有些艱難的撿起一盒牛奶來,放在胳膊上挂着的竹籃中,殷顧看她可憐,又衣衫褴褛的樣子,就沒忍心阻攔,想着她能撿多少就撿吧,只要沒被人群擠到就好,下一秒才看見,老人顫巍巍挪到大貨車跟前,将籃子裏的東西費力的倒回側翻的車鬥之中。

殷顧觀察着老人的一舉一動,臉一下就紅了起來,為剛剛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薄行簡站在她身邊,看女人呆呆的樣子,還以為她是被這群搶東西的人吓到了,他向前走了幾步,一手一個拽開倆中年男人,如此反複幾次,他很快就厭煩了,拽着殷顧的胳膊,拉她上了個地勢高些的小土坡。

“你幹什麽?”男人手勁兒很大,殷顧掙了兩下沒掙開,他的手随即向下,十指相扣握緊她的手,有些得意的晃了兩晃。

殷顧:“…”

伸手掏出錢夾來,薄行簡将自己的身份證件和銀行卡抽出來,喊了一聲吸引來村民們的注意力,他便将那錢夾倒過來,讓衆人看裏面厚厚的一沓子鈔票:“地上那些破玩意兒能值什麽錢?看清楚啊,這裏面有上萬的現金,誰拿到就是誰的,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

這麽說着,他随手向上一擲,錢夾便落在一顆老槐樹的樹頂上,很高的一棵樹,枝繁葉茂的,葉子在風中嘩啦啦抖動着,棕色的錢夾挂在兩根樹杈子中間,搖搖欲墜似的。

屢試不爽的老把戲罷了,他有的是錢,就理所當然的享受着錢財所帶來的一切特權,就像在看一場社會實驗似的,饒有興趣的觀察着衆人眼中的貪婪,看着他們一個個放棄撿拾食品,擠到樹下躍躍欲試,還有人趕着回家拿長杆,跑太急一個跟頭摔地下,捂着流血的下巴繼續跑。

這一切都如他預料的那般,他內心滿意了些,轉頭時才發現,殷顧不知什麽時候掙脫了他的手,正彎着腰卷起褲腿。

秋風中,女人細瘦的雙腿如白瓷般光滑,被凍得微微泛着些青,左右交替踩掉鞋子,她就這麽赤腳站在地上,向上指指樹梢:“我能上去撿那個錢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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