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機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樹屋的木質地板并不結實, 踩上去會有嘎吱嘎吱的聲音,殷顧盤腿坐在窗邊,她有一瞬間忽然覺得, 這個晉烯真的是瘋了,他居然拿自己的鮮血來供她解渴, 人的血液又不是水龍頭裏的水,又不能源源不斷的流出來,他就不怕因此而喪命嗎?但仔細的觀察了他的神情,她又隐隐約約察覺到, 這男人好像很享受這種過程, 他甘願為她而死,偏執中又帶着些浪漫的瘋狂。
她覺得他們骨子裏總算還有一絲‘相通’的地方, 因此在對待他時,她的臉色和緩了一些, 但血液的味道腥氣極重,她又不是重口味, 自然是不樂意喝的,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側身開了窗, 潮濕的風吹進來, 吹得她的頭發飄散開, 發梢微濕潤着, 隐約有洗發水的茉莉味道———這兩天她其實過得很好, 洗漱都從未落下過,盡管水髒了一些,但沉澱沉澱還能用。
他将他照顧得很好,自己卻日漸消瘦, 其實這次被困,真正受折磨的人是他。
晉烯看她的眼光落在牆角盛着髒水的水桶上,便把她摟過來搖了搖:“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真要是喝了這水,到時候你恐怕會更遭罪。”
殷顧知道他說得很對,她就是這樣一個嬌氣的體質,隔夜的涼水都不能喝,喝了胃會鑽心的疼,他早就算計到了這一切,她就更不想如他的願,閉上眼睛安靜的養神。
外頭的天色略微暗沉了下來,似乎又要來一場大雨,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夢游似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一起熬過這漫漫的長夜。
殷顧又回想起童年的往事來,那時候她年紀還小,不懂得戒備人心,看到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兒就覺得十分可憐,想要拯救人家,天天拿自己的飯給人家吃,自己餓着肚子邊咽口水邊看人家幹飯。
後來江承淮教她寫字,她學不會,又怕他懲罰,就起了離家出走的念頭,一拍即合,跟着幹飯男孩兒就跑了,所以嚴格意義上說,這件事是她自願的,跟他并沒有多大的關系,怎麽又能想到,這男孩兒會忽然咬她一口?這事兒倒成了她之後的陰影,之後她就乖乖跟着江承淮,再不敢跑出去玩兒了。
殷顧的好奇心還是蠻重的,因為想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麽來,她特意叫了他以前的名字:“西西,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當初的心理動機是什麽嗎?咱倆那會兒關系明明還挺好的,你為啥非要咬我一口?”
聽到這個名字後,晉烯卻明顯愣了愣,他眯起眼睛,陷入回憶:“因為我在乎你啊,因為在乎,所以害怕你把我忘了,你知道嗎,如果想要短時間內在一個人的內心留下印記,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深深地傷害她,那是我雖然很小,不能明白地說出這個道理,但潛意識還是讓我那麽做了。”
他嘆息了一聲,又說:“我是一個早熟的人,內心最初萌發出感情,就是因為你,如果我們當時一起離開了,在福利院裏,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那麽我們如今就是青梅竹馬的一對戀人,也許已經結婚有了孩子,造化弄人就是如此,後來我雖然一直在暗地裏陪着你,但也是這樣一次次的錯過你,即使我心有不甘又能怎樣?為了讓你對我印象深刻,我便只能加倍做傷害你的事,就像現在這樣。”
殷顧閉着眼聽他說話,良久才笑了一聲道:“是這樣啊,那還勉強能說通吧。”
對于別人的人生,她向來都是不予置評的,她相信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也相信每一座孤島上面難免都藏着一些不能讓人發現的秘密,那麽作為旁觀者,她能做到的惟有傾聽,然後再快速遺忘。
逐漸困倦起來,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口幹的厲害,一整天沒有喝水,她的嘴唇都有了裂紋,睡夢中察覺唇邊濕潤,她下意識便将那液體咽了下去,鐵鏽味道很重,并不怎麽好喝。
四周光線昏暗,晉烯慢吞吞将手腕重新纏了起來,他的面龐隐匿在黑暗中,并不能清晰的被看見,正因如此,他才能小心地在她面龐上落下一吻。
藏在暗處的卑微暗戀,終究是不能示人的,雖然他如今已是成功的企業高管,但在她面前,他卻仍舊是當初的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兒。
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之後,男人面色蒼白的靠在木質的牆壁上,忽然又笑了起來,整整兩夜都沒睡,如今又失了血,他的體力已然不支,昏迷了片刻又醒來,他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
從百米高空墜落下來,即便底下是深深的水面,沖擊力卻也是巨大的,薄行簡只覺得自己瞬間被冰涼的水流包圍住,他短暫的暈了幾秒鐘,但随即又清醒過來,憑借着背後背包的浮力,他向前漂流了一段距離,四處都是蒼茫茫的水域,一眼都望不到盡頭,浪潮席卷而來,他幾乎死去,最後終于在一棵高高的樹上發現了那座木質的樹屋。
晉烯之前發送的定時短信中已經透露了這個位置,他心中确定下來,眼下的問題是怎麽爬上這大樹。
忽然回想起之前殷顧敏捷爬樹的樣子,薄行簡就在這洶湧的水流中笑了起來,他這種人,天生性格裏就帶着瘋,越是身處于危險的環境中,他越是覺得刺激,長長的打了個呼哨,他一只手環抱住樹幹,将背包的帶子纏在手上增加阻力,像猴子似的猛地向上竄了一截。
樹屋的門吱呀呀一聲打開,殷顧探出頭來,她向下看了一眼,似乎辨別他是否是真人,片刻之後,她向他伸出潔白的手臂,長發在風中飄揚着,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剎那,彼此的表情各有不同。
這幾乎像是在夢中才能經歷的場景,直到躺到木屋的地板上面,薄行簡才喘着氣笑了兩聲,此時距離他從懸崖頂部跳下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他的體力完全耗盡,此時又很快恢複過來,笑過之後,他猛地起身,向着靠在角落的晉烯撲去。
曾經那些和平相處的言論通通作廢,薄行簡此時只想把這個兩面三刀,背後裏玩兒陰的綠茶陰險男打死,他的一股氣直往腦袋上沖,眼睛都紅了,又被殷顧攔下。
向前指了指,她說:“薄行簡,你先仔細看看行嗎?你這塑料兄弟都快玩兒完了,你現在打他,是不是想背上人命?”
“他這是怎麽弄的?”薄行簡這才皺着眉探了下晉烯的呼吸。
“沒有水,他半夜把血喂給我喝。”殷顧漫不經心的解釋了一句,低頭從藥箱裏新取了一條紗布,慢吞吞的替晉烯換了藥。
面色慘白的男子此時終于睜眼,看了眼旁邊的薄行簡,他似乎早料到這一切,淡淡笑道:“行簡,你來了?”
…
當天又下起大雨來,烏雲團團圍繞在上空,直升機也是暫時飛不過來的,薄行簡的背包裏帶了水和食物,殷顧胃口并不好,吃了兩口面包便罷了,坐在兩個男人中間,她還得費心觀察左邊的那一個有沒有死,積壓的煩躁一瞬間都湧上來,她真想把這倆都扔到水裏去算了,但此時此刻,能夠和她相伴的又只有他們兩個,在這種矛盾的思想中,她迷迷糊糊的睡過去,朦胧中似乎被誰攬在了懷中。
低頭将毯子蓋在女人的身上,薄行簡小心翼翼的擁着她,這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像是一場美夢,他整個人幾乎戰栗起來。
黑暗中,晉烯靠在牆上,微微轉頭看了過來:“你不在的這幾天裏,我就是這樣抱着她的,她喝了我的血,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就是融為一體的,在這一點上,我和你沒有任何區別。”
他似乎是在炫耀,語氣中又帶着近乎冷靜的自嘲:“我廢了這麽大的心思,不過是想跟阿顧單獨待上幾天,但最終的結果,也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這場考驗你已經通過,以後,你就可以和她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那麽你呢?”薄行簡冷笑了一聲,也在壓低嗓音:“處心積慮做了這麽多,還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你在她心中又占據着什麽位置?”
天空中陰影出現螺旋槳的聲音,晉烯眯了下眼睛,随手向外抛擲出一顆閃着光的特質煙花:“我在她心中大概是童年玩伴的位置吧,這次的行動我并不會吃虧,至少她已經開始正視我了,吃虧的…是飛機上那一位,他做事太沉穩,占有欲又是最強的,這樣的個性下,他會親手把阿顧越推越遠。”
男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從來都不會少,為了獲得一個女人的芳心,甚至不惜使用最極端的方式———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晉烯閉上眼,将目光中的深意隐藏起來,比起薄行簡來,他最讨厭的人其實是江承淮,二人的仇怨從十幾年前就已經存在,那個燥熱的深夜裏,高大的少年堵住去路,将他身邊的小姑娘抱走,居高臨下而又不屑的嘲諷他‘心術不正’。
晉烯從不是個善良的人,這個仇他可以記一輩子,所以他斤斤計較,費心籌謀了這一切,然後在暗地裏使下絆子。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