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待得兩人回了屋，雨琦忙從包裹裏拿出傷藥來，焦急的說道：“要不要緊？我先幫你把骨頭接上吧。”
方青硯卻是一臉無所謂：“當初在萬花谷練功，什麽苦沒受過。萬花谷的武學本就極難，這點傷我還受得住。”
幫方青硯接了骨，雨琦起身道：“那我去給你熬些藥。”走到門口又低聲說了一句：“我以後，必然不會再讓你受這麽多苦。”
方青硯發現自己心中出現了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他忽然想起在某本書上見過的句子。三月桃花，兩人一馬，明日天涯。
當時自己還對這句話嗤之以鼻，現今想來，若是他能長伴自己左右，此生亦無憾。
然而地上一個突兀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方青硯上前拾起了那個香囊。這正是那個故人所送的香囊。
方青硯仔細看了會，發現這香囊似乎應是男子所繡。故人？會是誰呢？
他正胡思亂想着，雨琦已然端了藥上來，他看見方青硯手中的香囊，神色有些怪異。
方青硯把香囊遞給他：“下次注意點，可別掉了這麽重要的東西。”
雨琦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其實方青硯很希望他能解釋一些什麽，雨琦的沉默讓他覺得煩悶。但他有着自己的原則，如果雨琦不願意告訴他，那他刨根問底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方青硯不方便，雨琦便坐在他身旁一口一口的喂他喝着藥。
方青硯才喝了一口，差點沒被苦得吐出來。
雨琦看着他一臉難受，卻完全不理解的問道：“怎麽了？”
“好.....苦......”
雨琦皺眉，自己嘗試着喝了一口：“不算很苦。十七這麽怕苦麽。”
方青硯根本不想說就是因為學習萬花谷的醫術要經常試藥他才單修花間的，只見雨琦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包糖來。
方青硯表示了震驚：“道長随身帶着糖果是用來哄小孩的嗎？”
“是哄你沒錯。”末了，雨琦又加了句，“用來哄咱們以後的小孩也不錯。”
他總算是喝完了藥，滿心歡喜的方青硯以為自己終于能吃糖了。讓他沒想到的是，雨琦剝開了一枚糖果放進了自己嘴裏。
這分明就是一副嗯糖在我嘴裏你想要就自己來拿吧的表情。
方青硯已經被雨琦折服了，剛開始認識的那個高冷的道長呢，面前這個人是誰我不認識。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着，雨琦經常接到各種來自雨公子的任務，一個星期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情。
方青硯在惡人谷裏頭閑的發慌，惡人谷又處在西北貧瘠之地，別談風景了，能給他一片草地待着他就滿足了。
于是方青硯日日待在屋內練功，反正他人也不認識，更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這天，雨琦不知遭遇了什麽，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方青硯見他神色有異，也就多問了幾句。
雨琦緩緩的說道：“浩氣盟決定對雨公子動手了。”
方青硯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畢竟有血緣關系擺在那兒。
沒想到雨琦又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雨公子的死活，而是我們的以後。”他看着方青硯的眼睛，“我們叛離了惡人谷，恐怕以後追捕我們的人不會少。而我也早已厭倦了這一切，十七，你可願意随我隐于江湖？”
雨琦的聲音中似乎有了種神奇的誘惑力，鬼使神差般的，方青硯點了點頭，他好像已經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了。
雨琦與雨公子的一戰，在昆侖冰原上拉開了帷幕。
先是浩氣有敵來襲，再是與浩氣盟調派的高手一同斬殺了雨公子，其中兇險，已不可用言語形容。
雨琦身上中了數刀，滿身是血，方青硯心疼不已，匆忙替他包紮了，兩人便按照與浩氣盟所約定好的，趕往了龍門荒漠。
那裏有浩氣盟替他們買下的一間小客棧，那是他和雨琦的後半生。
因着絲綢之路，來往龍門的客商可謂是絡繹不絕。
距方青硯和雨琦叛逃惡人谷一事，已過去了大半年。此刻，從他們的身上，卻再也不見半分的江湖氣息，只不過是尋常百姓罷了。
此時已近年關，來往的客人也少了些，方青硯正為着置辦年貨而發愁，而雨琦在屋裏仔仔細細的算着賬。
只怕在一年前，兩人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會為這尋常的瑣事而犯愁。
興許是大漠的風沙之故，方青硯的身體卻是越發不好起來。平日裏坐久了時常犯困，偶爾染上咳嗽也很難見好。
雨琦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籌劃着來年去江南一事。
這天天色不好，似乎是有沙塵暴的跡象。方青硯想着今日也不會再有客人了，便關了門。
沒想到的是，他才關門沒多久，卻傳來敲門的聲音。
方青硯不耐煩的去開門，只見面前人一身戎裝，像是一位軍人。
“軍爺，住店嗎？”方青硯問道。
那人卻像是好友重逢般的說道：“多年不見，你可安好？”
此時天色昏暗，方青硯這才仔細去看那人的臉。待他看清楚了，手中所持茶盞卻是在地上摔成了幾片，他開口叫了多年未曾提起的那個稱呼：“師....兄....”
但更令他訝異的是，師兄的這句問話并不是對他說的，而是他身後的雨琦。
方青硯轉頭看向雨琦，只見他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師兄，眼角竟然有些泛紅。方青硯心裏咯噔一響，難道雨琦口中的那個故人，竟是師兄？
還有那個香囊.....方青硯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不明白。
“小十七，你也是，這麽多年，都長這麽大了。”師兄像是仍把方青硯當小孩子一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腦袋。
“十七.....”雨琦的聲音居然有了一絲哽咽，“我和你師兄.....有話要說.....”說罷，拉着師兄進了裏屋。
方青硯咬了咬嘴唇，卻仍是什麽都沒說。他的腦海裏現今已是一團亂麻，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雨琦，也想問師兄。
他獨自坐在外頭發呆，即使風吹窗戶的聲音很大，但他仍然聽見了從屋內傳來的雨琦的哭泣聲。方青硯忽然無比憎恨自己的一身武功修為。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連外頭的沙塵暴都停了。方青硯看着師兄從屋內出來，走向自己，問了一個問題：“阿越....還好嗎？”
方青硯勉強笑了笑：“有聽松照顧他，阿越肯定過得很好。”
“是嗎。”師兄笑起來，“十七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師兄會常來看你的。”
方青硯默默的看着師兄離開，關好了門，走進了裏屋。
雨琦的身前放着一罐空了的酒壇子，而他的身後，還有很多罐。
方青硯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只在他對面坐下，緩緩說道：“你騙了我多久？”
雨琦的語氣含糊不清：“從一開始到現在。”
方青硯面無表情：“你說吧，我想聽聽，整個事情的經過。”
“方青硯，你知不知道，人如果喜歡一個人，那麽他的某些行為，必然會不由自主的模仿那個人。我第一次在藏劍山莊遇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過他。”
方青硯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下去。
雨琦繼續說道：“你們同為萬花谷弟子，我承認我最初是想在你身上找到他的影子。他那時生死未蔔，況且還有阿越。你不是想知道那個香囊嗎，為何是梅香？就是因為你的師兄與阿越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在虎跑山莊的那片梅林。這個香囊，是他為阿越所做，我把他挂在身邊，是為了提醒自己，我永遠得不到他。”
“但是在這之後，李晗風給了我兩個希望。其中之一便是惡人谷有他的消息，但代價是我要幫他殺死布劍神，除去純陽宮中那些反對他的人并嫁禍納蘭敢當。我為了得到他的消息，我一一照做了。什麽浩氣盟高層委托我去惡人谷當卧底，那些全是騙你的鬼話。”雨琦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臉上盡是嘲諷的笑容。
“不過雨公子是我哥哥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我殺他，只是因為他告訴我，我最愛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好好好，”方青硯忽然鼓起掌來，“道長真是一個情深意重的人，只是我還想知道，李晗風給你的另一個希望是什麽？”
雨琦神色有些扭曲，他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方青硯，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越來越聽過我的話了？”
方青硯想起來近來的種種事情，臉色大變：“你......”
“苗疆有奇蠱，能使人喪失心智，變成他人想要的模樣。李晗風所謂複活布劍神的蠱，正是此種。我當時就想，既然我得不到他，那我把你變成他不也是一樣的麽？”
方青硯細細回憶起來他和雨琦之間的種種事情，猛然驚覺：“莫非是我被雨公子折斷手臂的那次.....”
“正是，那極苦的藥是我特意加進去的。只不過那藥只是引子，真正的蠱，在那顆糖裏。而你這半年來身體大不如前，卻是蠱蟲的副作用。”
方青硯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暗覺不妙，卻已經失去了意識。
三個月後。
一名面容俊秀身着黃衣的男子走在龍門荒漠之中，他身後背着偌大的重劍引得來往客商紛紛側目，而他的身邊還有一位男子，此人雖着普通衣服，氣勢卻不容小觑，身後還背負着一杆長槍。
這兩人正是阿越和聽松。從方青硯和雨琦叛逃惡人谷後，兩個便沒了消息。阿越擔心好友安危便花了大價錢從隐元會處買消息，直到半個月前，阿越終于從隐元會得到消息，說是在龍門一帶見到了方青硯和雨琦。
經過幾日的跋涉，阿越總算把目标鎖定在了這一帶。
阿越累的不行，看向聽松：“你說我們這次能不能找到方十七他們？”
聽松堅定的點了點頭，阿越放下心來，繼續朝前走去。
聽松建議去前方的客棧先休息一下，阿越聽到可以休息，忙走了過去，一進門，卻愣在了原地：“雨琦？”
這正是雨琦和方青硯的店，阿越瞬間覺得這一路上的疲憊都消失了：“十七呢？”
阿越朝雨琦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人墨色的長發随意向後紮起，正是方青硯。
“十七！”阿越的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但他馬上就發現了不對。這個人的面容雖然和十七一模一樣，可是...可是十七似乎不會有這樣的表情，也不會有這樣的動作.....
但這個表情這個動作，阿越又覺得很像一個人......像誰呢？他的腦袋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聽松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急忙扶住了他，輕聲說道：“阿越，我在。想不起來的就不要去想了，有我陪着你。”
阿越漸漸安定了下來，隐約中他覺得那個人似乎之前曾跟他有莫大的幹系，可是現在，他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阿越，你怎麽了？”方青硯也是一臉焦急。
“沒事。”阿越搖了搖頭，看着好友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表情，“大家都沒事就好。”
雨琦看着這一切，笑道：“是啊，大家都好好的。”
聽松盯着方青硯看了一會，好像明白了什麽。但他知道，自己什麽也不能說。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誰能分得清楚呢？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雨琦睡得正香，卻被老師的一陣咆哮驚醒了。
“啧，都睡了半節課了。”蒼生看了看雨琦，再看了看臺上的思修老師。
雨琦有些恍惚：“我.....這是在哪.....”
蒼生奇怪的看着他：“你這是睡傻了吧.....這不正上思修課呢.....啧，看你這個樣子，夢到誰了？我猜猜，不會是方青硯吧。”
雨琦想了想在夢裏與方青硯的種種，皺眉道：“你怎麽知道？”
“切，”蒼生冷哼一聲，“誰不知道你喜歡方十七啊，得了吧，人家跟阿越每天恩恩愛愛的，好着呢。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雨琦直接給了他一個爆栗子：“怎麽說話的這是.....他跟阿越好好的，還不允許我喜歡他了不是。”
蒼生攤攤手：“好好好我不說了。你說你就算每天給他買早餐，每次考試前把學霸的複習筆記整理好給他，每逢過節必送禮物給他。他會多看你一眼嗎？”
“可是....他會每天對我說謝謝....每次也會送我禮物啊....”
“是啊是啊，”蒼生翻了個白眼，“他每天都會對你說，謝謝你，但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然後把你送的早餐退回來。”
“說起來，”蒼生一臉好奇，“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
雨琦仔細想了想：“嗯，他聲音很軟，笑起來很可愛。有次他抱着一大堆書摔倒了，我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收拾的模樣，覺得他特別的，嗯，好玩。”
“然而他所有的美好都是你想象的。”蒼生一句話總結了雨琦的臆想，“雖然我不知道你夢到了什麽，但是你還是繼續睡吧。祝你在夢裏和方青硯有個好的結局。”
雨琦想起來夢的結尾，反正最後他還是和方青硯在一起了，也算是個好的結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