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晉江文學城正版[VIP]

這個三番兩次給和靈發騷擾信息的甚至算不上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幾個月前酒桌上玩真心話大冒險,和人說了要求對第一個遇見的男生說三句好,好巧不巧,這個男生就是來告白的。

即便事後和靈說明事情因果并道歉,這個男生依舊瘋魔認定“女朋友”。

“你都說好,怎麽可能是不愛我?”

“……”

那種歇斯底裏、近乎偏執的追求,讓和靈無法忍受,她果斷報警,後來這是他家人再三保證會搬家人家看管,這件事才私了。

故态複萌。

人被牧越收拾得太狠,這讓和靈連動手的地兒都沒有。

“和靈姐,現在怎麽處理?”經理問。

“打個110順便打個120,再把監控錄像送過去。”

“好嘞,今天事情太多了,要不您就先回去休息着,我們處理就好。”

“嗯。”和靈問牧越,“謝謝,沒受傷吧?”

“沒。”牧越提醒,“和靈,手機再在響。”

是梁樂馳發給她的信息。

【牧越這個人比你想的複雜得多,以前在七中被厭惡得如過街老鼠的人,他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用了多少腌臜手段。你們本就是雲泥之別,多留個心眼沒錯。】

梁樂馳不會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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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靈看着這段文字出神,她實在無法想象到牧越被人厭惡的模樣。

總感覺,他該一直是風光霁月的。

“嗯,他說得對。”牧越冷不防道。

和靈立刻把手機鎖屏,她忘記這個角度他也能看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用為事實道歉。”牧越說,“嗯,我們認識。”

和靈動作一怔,手機發出鎖屏的聲響。

認識,然後呢?

她記不起來具體情景呀。

牧越似是知道她的反應,淡笑,“想不起來就算了。”

“你記得我我不記得你,那不是顯得我很沒良心嗎。”和靈調侃道,“你記憶裏我和現在差別大嗎?見面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讨厭。”

她向來是輿論風暴中心的體質,惡意言論一大堆。

牧越:“風雲人物,大小姐脾氣。”

“那你以前呢?”

他沒直接回答,“以前,不是什麽好回憶。”

“可你不是還記着嗎?”和靈說,“只有不好的回憶才會在潛意識裏被忘掉。”

牧越步伐停住,聲音沉在夜裏,像風吹麥浪的回響。

“她比壞要好。”

她比壞要好?

這是個什麽說法。

和靈知道他在說他的白月光,也沒刨根問底,只是閑聊着他對她以前的回憶和過去,試圖喚醒自己這金魚的記憶。

“那以前,我們是怎麽見面的?”

他們走在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庫,清脆和低沉的聲線互相交錯着,慢慢穿越回他們消散了的青春。

七八年前的,高中時代。

老舊的青苔在清灰的石板磚縫中野蠻生長,水泥色調的天空陰沉沉籠着四方角落,幾日無晴,光落不盡這髒污的毛坯房深處。

路口用老木板随意支撐架起,婦人拿着水壺給花綠的蔬菜噴灑,再翻個面,遮擋住那些蔫掉的枯葉,“都過來看看啊,剛到的新鮮青菜,可營養了!”

這菜攤子營造的生機勃勃,也正如九一巷,遮遮掩掩、見不得光。

“臭小子今天你媽來買菜的時候順走我兩根蔥,我這老眼看得精精的!做人怎麽能這麽不實誠?”婦人絕口不提剛才自己的忽悠,“今天你的工錢別拿了,我好好教教你!做人誠實的道理!”

旁邊的少年沉默着,灰白色的T恤洗得卷邊,依稀還能看見去不掉的髒污。明明是最活潑搗蛋的年紀,偏偏在他臉上看不出一絲陽光。

那最瘦長的身板在搬運厚重大籃筐的菜,大小對比,像是螞蟻背着巨錘,風一吹他就會摔個人仰馬翻。

意外的,那大籃筐菜穩穩落地。

婦人翻了個白眼:“我跟你說話呢你聽不——”

少年擡眼,眼型狹長,像是卷着灰沉霧霾的陰雨天,看不見光亮和盡頭,冰冷又死寂。

不符合年紀的眼神,如同恐怖片裏小孩兒的怪笑,直直看得人心底發慌。

婦人沒說話的突然空白,緩了幾秒,尖銳的聲音響起:“看什麽看?不會說話還聽不懂人話了?什麽東西?要不是你媽讓你來這兒打工,我都不樂意要你!”

“……”

九一巷這污濁的存在,唯一的便利之處便是臨近七中校園。

未入學七中之前,他就在這個世界的暗角,時常聽見關于她的傳聞。

“哇,和靈也太好看了!家裏又有錢,造物主對她可太優待了。”

“跟個狐貍精似的哪兒好看了?讀書成績差得半死,天天曠課,還老圍着男生轉,也不知道他們喜歡她什麽。上個月她不是才把人打進醫院了嗎?”

“那種大小姐,誰敢管啊。”

“……”

牧越繼續搬菜筐,毫無波瀾。

他總能在聽見這女孩兒的名字,男生言語裏對她的愛慕、女生對她的嫉妒和羨慕,甚至還有在七中大喇叭主席臺下,老師對她的公開批評和表揚。

她畫畫好,是北樓學藝術的。

脾氣不好,典型的學渣校霸。

他沒有特地記住這些的意思,只不過在這肮髒的九一巷,來來往往反反複複。

吵得人耳根子疼。

……

七中是私立學校,最不缺的就是少爺小姐,校門口出現的豪車只有更金貴沒有最金貴,似乎連校牌都帶着金光。

開學沒多久,整個年段都知道高二新轉來一位品學兼優的貧困生。

倒也不是因為成績好才被人知曉的,是因為被女霸王看上,女生追人的手段不擇手段、死乞白賴追着,而女霸王還有一位喜歡她的男生。

完美形成複雜的情感關系。

女霸王喜歡把人貼上所有物的标簽、任何人不準靠近,用武力逼迫。而男生又開始威脅堵人輪番上演,破爛又惡心的八點檔戲碼。

直到這位男生跟着他放學回家,親眼目睹這大家眼中的三好學生在九一巷那種髒亂的地方搬菜,瞬間跌下神壇。

女孩死乞白賴的追求一個窮鬼還求而不得的羞恥感席卷,那天起三好學生的傳言就變成“窮鬼”、“垃圾”。

他們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只需要聽風言風語,然後站在上帝角色對別人的人生指指點點。

六點三十,晚自習是在七點開始,周末的晚自習班上的人少。

紅毛女孩帶着一大幫兄弟走進教室,習慣鎖定桌角上的人。

“媽的堵他一次可太他媽費勁兒了。”

班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見這個場景,看見人之後皆如躲避災難魚湧出教室。

沒有人想因為他卷入風暴。

“阿瑩,這兄弟哪兒好了,你要這麽追?”女孩身邊的男生發言,一臉不屑,“都開學這麽久了,也沒見他跟誰說過話,這該不會是個啞巴吧。喂,你聽得懂人話嗎?”

桌面上,少年未寫完的卷子被壓到,整潔的卷面被拉扯出皺褶。

他擡眸,銳利的眼尾像寒霜,直直地往人心底紮根,刺出鮮紅的血。

“這小子真他嗎邪門,看這一眼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男生摸了摸手臂,而後獰笑,“喂,有用嗎?你該不會以為一個能打一群吧?”

“诶,等等——”有人提醒,“那邊坐着的是誰?那位置不是宋與墨的嗎?”

七中人一定會聽說過的兩個名字,和靈跟宋與墨,青梅竹馬家世相當,才學兼備,早在高一時就已保送大學。

宋與墨有潔癖,沒人敢動他的東西。

而座位上的女孩兒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枕着他的書,似乎還墊着他的校服外套,大大咧咧地睡在他的位置上。

她的臉對着牆壁,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見的如綢緞散落的長發,一截白皙到反光的手腕。

“這姑娘膽子也太大了吧,宋與墨的東西都敢動。要不要叫她起來?”

“你哪兒有那麽好心?想看人家的臉就直說。”紅毛女孩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我們班上的,不管她,先把這個破麻煩解決了。”

紅毛繼續嚣張道:“你這種貧困生如果在七中惹麻煩記過,會被退學吧?我也不是很想找麻煩,這樣只要你喊三聲‘我是垃圾’,今天的事情就過去了。”

牧越一動未動。

其實現在挺煩的,在被退學和讓這群人早點死之間徘徊。可他從來就沒有選擇權,似乎這些都只是無謂的掙紮。

“喂,阿瑩能看上你這個窮鬼是你有福氣,不知好歹。”男生咒罵了聲,狠狠一擡腳,将少年的桌椅踹到在地。

如天女散花,書本卷子教輔材料滿天飛,乒乓動靜震天響,桌子和椅子像坍塌的多米諾骨牌。

他們掂量着手裏的甩棍,把他圍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囚牢裏,推搡、辱罵。

“這垃圾是不是真不會說話哈哈哈哈,連疼都不會喊?”

他習慣分這日子時常被厚重的陰霾圍堵着,總是看不見陽光,好像人也不需要見光,就這麽沉浮着沉浮着,就能等到溺亡的那天。

“吵吵吵,煩死人了——”女孩帶着幾分困倦的聲音響起。

他是永遠沒有光的囚牢,她是被陽光偏愛的少女。

教室另一端的女孩坐直身子,桃花眸被暈染上細碎的光,明亮如燈火。

很清純,很讓人驚豔的一張臉。

稚氣未脫,天生帶着媚感。

有人認出來了,倉皇讓道,“卧槽——這不是高一的和靈嗎??”

這大小姐起床氣賊重,臭脾氣起來誰都敢收拾。

“您怎麽到高二教室來了,等宋哥嗎?抱歉抱歉,我們沒想打擾到您休息。”紅毛被吓得一身冷汗。

就在所有人怔住的間隙,和靈随手抄起椅子往那邊砸。

砰——

圍着他的人群四散,光和她湧進他的視線裏。

少女走進最嚣張的那個男生面前。

一米八幾的大個,她直接擡手按住他的脖子,把人的腦袋往桌上按,跟捏皮球似的。

這男生以一種極其怪異的九十度鞠躬,臉朝着桌板的詭異姿态,給牧越行了個九十度鞠躬的大禮。

和靈:“道歉。”

不是男女力量懸殊的問題,是地位懸殊。

一群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比軍訓動作都要統一的朝他鞠躬道歉,收拾這淩亂的課座椅和作業。

“道完歉就滾。”和靈不耐煩地撩頭發,“他,別動。”

這句話是給他撐場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暗嘆今日倒黴,居然遇上和靈要護着的人。

她打量着他的臉,似乎有些遺憾,“受傷了。”

牧越沒反應過來這場鬧劇是怎麽散場的,眼前的少女張揚又散漫,身上似乎哪兒哪兒都是嬌貴的。

他想,原來這就是那很吵的丫頭。

“阿靈,你剛才打架了?”一身板正校服的人匆匆從門口進來,潔癖得過分的人沒問座位上那些亂糟糟的傑作,他仔仔細細地把她查看一遍,确認過沒受傷才放心,“又惹事。”

“沒惹事。”和靈說,“把創口貼給我。”

牧越大概看了眼。

他們倆很般配,生來就是同類的般配。

窗邊夕陽夕下,光影終于到達了他身邊。

少女半蹲在他面前,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很幹淨,幹淨到能看清人心的眼眸。

他靜靜注視着她的側臉,試圖從她眼裏找到一絲憐憫和僞善,找到他最厭惡的那種情緒。

可通通都沒有。

她沒問怎麽了,沒問為什麽,她只是把那塊創口貼遞給他,說:“記得去醫務室。”

夕陽總是短暫,他也總把握不住美好的事情。

她跟着宋與墨走了,并肩而行,落日餘晖偏愛地流轉在她的發梢。

宋與墨:“你認識他嗎?這麽幫他。”

“不認識,但他長得好看。”和靈說,“應該是好看到,我一眼不會忘記的臉。”

“……你啊。”

“幫我個忙,”少女聲音逐漸走遠,“多照顧他點兒,不用物質,和他說話就行了。”

宋與墨代表着學校的榮譽,能讓他打交道的朋友,便不會再受到流言蜚語的打壓。

她随口的一句話,省了他兩年的麻煩。

那時候的牧越把玩着她給的創口貼,随手扔進一本不知名的書裏。

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在想:

他們注定如破爛菜葉和鮮豔欲滴的玫瑰。

格格不入,雲泥之別。

只是那天晚自習的時候,他破天荒地跟同桌問了句HE LING是哪兩個字。

幾天後,李如玥因為履歷豐富,攝影助理對專業的要求也沒那麽嚴格,毫無意外地通過面試。

她人确實是很好,好到有點兒過分勤快。

陳默從樓上走下來,“我的天什麽情況?咱工作室來田螺姑娘了?”

HEL的工作風格跟和靈家裏一樣,但凡開始拍攝就會出現到處亂糟糟的情況,保潔請假兩天,難得看見樓下沒被箱子絆着。

“這裏太亂了,順手整理。”李如玥說,“您好,新助理李如玥。”

“您好……HEL的運營陳默。”

陳默跟李如玥見過幾次面都還是覺得神奇,跟印象裏滿身紋身的惡劣流氓不同,李如玥除了冷淡點,也沒那麽不好說話。

“不用這麽麻煩的,這些有專人做。”和靈說。

“不麻煩,挺閑的。”

這點陳默表示贊同,“确實是閑了點,和靈又不接單,我們跟稻草人似的。”

“……”

陳默看向和靈,這老板本人也不着急工作,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修圖,臉上就寫着“我佛慈悲”。

工作室一片死寂,電腦清脆地“叮咚”一聲,陳默飛快地去看電腦郵箱。

“和靈姐!有新工作了!《IESY》的九月刊封面!”

九月份,又被稱為時尚圈的春節。各大品牌換季,設計師出新作品,各大時裝周如火如荼,時尚雜志更是争奇鬥豔。

能拿到五大刊之一的九月封,含金量不言而喻。

這一消息對和靈這空檔期望不見頭的工作室而言,簡直就是喜從天降。

和靈還在看合作要求,祝今安的電話打了進來。

“看見郵件了嗎?這次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跟主編力薦的,快誇誇我。”

和靈走到安靜的地方接電話,有些無奈,“阿今寶貝呀,你可太會給我驚喜了。”

“《IESY》九月刊已經夠有分量的了,符合你的要求、經費也充足。唯一棘手的問題是這次是請的藝人咖位重,不好分配位置,其他的都寫在郵件裏了。”祝今安明顯是開心的,“怎麽樣,接嗎?”

“給我點兒時間,我看看。”

不是肯定的答案。

祝今安下意識捏了下電話,滿心歡喜被澆下冷水,“嗯……好。”

“阿今啊,你知道的吧,我不喜歡跟你說謝謝。”和靈溫聲說,“我很喜歡你。”

少女溫柔聲音流轉到耳畔,她說話,每次都是格外真摯的告白。

祝今安頓了幾秒,才回:“少撩我。我這幾天在外面出差,你別惹事。”

“好。”

和靈挂掉電話,大概浏覽完要求,又慢悠悠地去修圖去了。

陳默心裏有數,無能狂怒,“又沒看上?這可是九月刊啊!”

“不着急,”和靈招手讓李如玥過來坐着,“阿玥啊,你知道你哥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嗎?”

“……?”李如玥不着頭腦,“我跟他其實……不熟,但他身邊的女孩挺多的,不知道到底喜歡哪個。”

真不知道喜歡哪個。

啧。

和靈:“知道他從DE下班後會去哪兒嗎?”

“會去拳館吧,月江庭的。”李如玥看了眼手機,說,“應該晚上七點吧。”

“七點啊。”和靈淡淡重複道。

晚上七點,和靈沒能出現在拳館,她被她母上大人召喚回了家。她是雲都本地人,但和父母分開住很多年了。

家門口這棟大宅子,是按照江延按照和玫的喜好建的。

四萬萬朵玫瑰花,花團簇擁着牆籬院落,肆意占滿每一塊地磚階梯,風路過人間時,也将花語帶回天堂。

這麽大數量的花在雲都絕無僅有,打理起來更是費事兒。

但江延只是為了和玫喜歡,他還為她摘抄了一首詩。

“我的院子裏種了四萬萬朵玫瑰/每一天早晨/我都捧着一本書坐在門口”

“路過的人都會稱贊我的玫瑰/有的甚至還會折去一兩朵”

“我統統不理睬”

“直到那天你來/笑眼眯成月牙/問我看的什麽書呀”

“我就知道/這四萬萬朵玫瑰”

“統統都是你的”

他們的愛情,讓多少人豔羨。

曾經,曾經和靈也很喜歡這些滿是愛意的玫瑰。

老管家大老遠地看見人,“阿靈?回來了怎麽站在門口,快快進來。她還等着你一起吃完飯呢。”

和靈站在門口看了會,問:“張姨啊,你說我媽是我想回來呢,還是不想我回來呢?”

一回來就吵架,一吵架就不歡而散。

能隔着電話罵,非要劈頭蓋臉地看見彼此交流,好像這樣就能罵得更帶感一點。

真無聊。

“傻孩子說什麽呢?那可是你媽媽,怎麽會不想你回來。”張姨帶着和靈往裏面走,心疼道,“最近是不是又吃外賣來着,瘦了好多。”

和靈笑:“瘦點好看呀,您都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多羨慕我的身材。”

“聽張姨的,胖點好看。還有你別在寄那些補品給我了,太多了,真的吃不完。”

和靈說:“那您聽和靈的,吃多點胖點好看。”

張姨無奈道:“你這丫頭……我真是說不過你。”

和靈從小到大就招人疼,跟誰都聊得來,這一路回來,各種家傭都在和她招呼。熱烈的氛圍直至她進餐桌吃飯,才慢慢僵硬下。

和玫穿着正裝,手邊是各種和靈看不懂的數據報表、股市基金波動,從和靈進來道坐下,和玫沒有看她一眼。

張姨無聲安撫着和靈,幫她拉開椅子,在和玫的左手邊。

“知道回來了?”和玫平淡道。

“嗯,”和靈禮貌道,“我能吃飯嗎?”

家裏的規矩,長輩不動筷子,小輩也不能動。

聞言,和玫終于擡眸冷淡地看她一眼,“你什麽時候,還知道講規矩了?”

和靈:“在您生氣前,我覺得還是該客氣些。”

“吃飯吧。”和玫夾了魚給她。

小時候,和靈被魚刺噎到進了醫院,她從那時起就不吃任何魚類了。

實際上,這一桌菜,都不是和靈喜歡吃的。和玫不會在意她喜歡吃什麽,和玫在意的是她覺得她要吃什麽。

和靈沒說話,慢條斯理地吃着飯。

不止是院落外精心設計的,從餐桌的落地窗外往外,四萬萬多玫瑰在夜空下搖曳盛放。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和玫開口的聲音輕了幾分。

“你想玩攝影媽媽能理解,但那始終不适合用來做正經職業。我和江延只有你這一個孩子,兩邊的家業遲早你要學着接手管理。阿靈,該回家了。”

——回家。

也許很多年前,和靈聽到這句話會心動,異國他鄉留學七年,現在早已沉了一潭死水。

和靈:“我工作室的單子,是您安排的吧。”

和玫承認得很快,“你應該知道DE的單子對你的影響杯水車薪,你再怎麽跟那個牧越接觸,也得不到什麽好處。《IESY》的九月刊,你如果想拍,就乖乖去相親。”

剛才溫存的氛圍轉眼消散。

和靈聽笑了,“《IESY》九月刊也是您安排的?”

反反複複,讓她的工作室接到單,又在進行洽談的時候取消。給人希望,再給人致命一擊。

“嗯。”和玫說,“讓你玩攝影到大學畢業,已經是我容忍的最大限度。你工作室成立到現在,那幾個人能有多少社會經驗?不三不四的,少跟這些人來往。”

和靈真是煩透她的掌控欲,吃什麽菜、和什麽朋友交往、要做什麽職業。

似乎她生來的意義就是要變成和玫規定的“和靈”,一旦脫離掌控,哪怕用不光彩的控制、威逼利誘、時刻盯着她的行程,用盡一切手段都要将她綁在設定裏。

“看來這飯是沒法吃了,”和靈放下筷子,“您慢用,我先走了。”

“阿靈,”和玫繼續在餐桌上優雅地用餐,“我們可以玩時間戰,不急。”

耗到和靈毫無資本的那天,她照樣得乖乖的回到籠裏。

和玫像是馴獸師,放養、抓捕、放養、抓捕,直至磨掉幼獸的銳爪,只能依靠着她存活。

張姨剛把菜端過來,還未放下:“阿靈!飯都沒吃完去哪兒啊這是?外面是臺風天,要下雨了,你這麽出去多危險啊!”

和玫:“讓她走。”

閃電在天際轟隆作響,劈向雲都最繁華的高樓大廈,細致末梢飛快閃動,像是要将這片繁華碎成塵埃。

雨滴灌進和靈的思緒,比雷電還要洶湧的無力感淹沒進她的肌理。

如果有一個比你強大數十倍的人将你的人生玩弄在股掌之間,定奪着你的生殺大權,該如何是好。

像個笑話一樣反抗嗎。

硬撐到最後一刻再乖乖臣服嗎。

和靈回到家,水滴在她身上拖出一長串的痕跡,她在門口等人臉識別,按了半天發現一點兒反應沒有。

她揉了揉太陽穴,還真是禍不單行,哪個家都進不去。

這臺風天的大半夜,她還真得在外面流浪。

手機頻繁震動着,李如玥的電話。

“和靈,你回家了嗎?還是去拳館了?”

和靈将濕發往後撩,露出清麗的眉眼,“在家門口進不去,現在準備去朋友的酒店住一晚。怎麽了?”

“噢沒事……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去拳館。”

李如玥輕輕呢喃了一句話,和靈聽得模糊,好像有什麽“等你”的字眼。

“你說什麽?”

“沒,外面下這麽大雨,你出門的時候注意——”

手機沒電,關機。

禍不單行,這句話永遠是對的。

和靈願意把這天列為她今年最走運的一天,原本想出門找朋友借宿的心思也被滅了個幹淨。高跟鞋走了一天,小腿酸疼。

她幹脆靠着家門口的牆壁坐下,雨滴将衣服淋得濕漉漉的,順着走廊口的空調,皮膚像是摩挲在冰冷的雪石上。

和靈靠着手臂裏,緩慢閉上眼睛。她是重度失眠,這個點不會有絲毫的困意,就是腦海被攪得天翻地覆的,暈得很。

許是眼睛閉上了,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靈敏。

電梯到達的輕微動靜,輕緩朝她邁步而來的聲音,冷淡又侵略的雪松香。

和靈眉頭微皺,半晌才撩開眼皮去看。

男人穿着黑色運動裝,肩頸線條寬闊,走廊裏的風讓上衣貼着他緊實的腰腹,隐約勾勒出幾塊野性的線條。

蓬勃又張揚的荷爾蒙氣息。

此刻,她被雨淋了滿身,落魄又狼狽,只能躲在角落濕漉漉地舔舐着爪子的小貓。

他卻依舊高高在上,俯視着她。

和靈沒動,視線将他徹底打量了一番,慢悠悠道:“牧總,有沒有人誇過你。”

牧越很紳士地配合她的角度,也跟着半蹲在她身旁。她躲在他給的陰影裏,像他的掌中之物。

“什麽?”

小奶貓像來藏着銳利的爪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危機四伏。

她瑩瑩朝他一笑,真摯又乖巧的。

“誇你,身材很好。”

男人眼底勾起笑,那是和靈沒看懂的笑意。

是什麽呢。

危險、欲望、還是嘲諷。

“怎麽坐在這兒?”牧越問。

“電子鎖沒電進不去,手機也沒電了,”和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無家可歸,只能等人把我撿回去了。”

他們間的距離不遠,少女滿身潮意氤氲在他周圍。

她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角,小爪子不安分地觸碰到他的腰腹。

可她依舊裝作裝作什麽都不知,清淩淩的眼神望着他,在請求他的憐惜和疼愛。

潛臺詞像是在說——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也正如她所期。

牧越垂眸看她,溫聲問,

“和靈,跟我回家嗎?”

作者有話說:

回憶殺這不就來了。

【【明日(6.25)上夾子晚十一點更】】

注:詩非原創目前出處不明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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