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文學城正版[VIP]

高中。

牧越跟和靈是天壤之別,甚至于沒有任何共同能交流的地方。從藝術節之後,直到他一整年個高二學年結束,他們再無交集。

他只是從旁人的話裏、流言,去捕捉關于她的信息。

他們戀愛算不上順利,宋與墨喜歡管着和靈,而和靈的性格太不受管束,他們經常就會吵架、冷戰、分手,宋與墨說得最多的臺詞就是“等會兒得去哄她”。

最近一次的分手,據說他們是在大庭廣衆下吵的。

有很多人說和靈不識好歹,宋與墨那麽寵着她,都能把人氣成那樣。

牧越不是什麽好人,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卑劣。

他會想,他們最好徹底分開。

七中的食堂很大,難得一見的,和靈出現在南樓的食堂。午餐高峰期,食堂裏的寬敞的桌位都是滿着的,只有他的位置是空的。

果不其然,在他如雷的心跳裏,她朝他而來。

“可以拼個桌嗎?”和靈禮貌問。

牧越反應有些慢,半晌才點頭。

牧越沒主動跟她打招呼,和靈也沒有。

大概,大半年過去,她又把事情都忘了。

和靈半個美術班的小姐妹都在這兒,祝今安對牧越的印象僅只是一面之緣的程度,不認識,聊天也就沒那麽多顧忌。

祝今安:“你跟宋與墨怎麽回事兒啊?一天到晚鬧得沸沸揚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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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回事兒。”和靈懶洋洋地吃着飯。

牧越注意到,她用餐的時候跟小貓似的,不大樂意吃也很挑食,口味偏辣、不吃魚、桌上會有牛奶。

有人問:“這都算沒怎麽回事兒?那有怎麽回事兒不就鬧翻天了?你給姐妹透個底,你想跟他分嗎?”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和靈沉默幾秒,“他太愛管着我了,去哪兒、吃什麽、跟什麽朋友聊天都需要報備……就,很黏糊。”

“黏糊不好嗎大小姐,”祝今安說,“你知道多少人想被宋大學神黏着嗎。”

“那是他們,”和靈不感興趣,“我沒耐心談這戀愛。”

牧越的日記多出幾行新文字。

-她不喜歡黏着她和多加管束的人。

-她不喜歡天長地久的感情。

-她沒有耐心。

在食堂吃飯明顯讓和靈的食欲急速下降,動了幾筷子後面全都是禮儀性地陪着小姐妹吃飯。

“阿靈。”宋與墨把餐盒放在她面前。

她邊上的小姐妹開始起哄。

和靈似乎覺得煩,拉着宋與墨到另一邊說話。他們沒在吵架,坐在一塊兒吃飯。

她總算,能吃點東西了。

牧越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向往他們那看。

可多看一眼,他都覺得像是罪過。

那天,和靈走後,梁樂馳湊過來碰他。

“怎麽回事兒?不回班裏?”

牧越冰冷道:“吵。”

這兒,是他今年離她最近的地方,即便他們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知道。

他應該在和靈的生活裏永遠扮演過客。

“想什麽呢?”梁樂馳問,“诶,你說除了學習,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牧越眉頭微皺。

“看起來也不像,不過阿墨這學霸都有。”梁樂馳在邊上刷朋友圈,“但凡你要是學會笑一下,這不知道多少女孩兒喜歡你。”

牧越覺得很煩。

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喜歡。

梁樂馳把手機往牧越身邊怼,一連串的校園美少女的朋友圈,“看看!”

最中間的女孩,很顯眼,她發的是張藝術照,桃花眸帶笑,望着鏡頭,比來臨的春日都要浪漫。

隔着那麽冰冷的手機屏幕。

看她一眼,他就無原則的心動。

2021。

和靈在他家裏留宿的每一晚,他都沒睡着,也每次都找不到人。

這次大概是真生氣了,她連一張紙條都沒留下。

牧越回到書房,拿出抽屜裏邊頁泛黃的日記本。其實裏面記得不多,他也沒有什麽記日記的習慣。

是七八年前,在海邊是和靈跟他說,她總容易記不住人,所以會把想要記錄的人事物寫在本子上。

據說,這是她的手賬。

牧越覺得這玩意兒浪費時間,但她喜歡做的事情,他總覺得也該試試。

可那天買了日記本後,坐在臺燈前半天寫不出一個字有關自己的記錄。那些瑣碎,有什麽好記的。

鬼使神差的,日記本的首頁——

《和靈日記》。

牧越。

-她沒耐心。

-也不珍惜随手可得的東西(包括人)。

這裏面大多是關于她的,那次去雲都海邊的兩張車票,校園藝術界的四張門票,她畫展的畫,她攝影展的門票。

從年少到此,次次是你。

牧越的手機在響,他看了眼,李如玥發來的信息。

【她訂機票出國了,去巴黎看時裝周。】

【這是酒店。】

牧越回了好,他耳邊又開始想起那小姑娘的聲音。

——“喜歡我卻不接近我。”

——“你在怕什麽。”

怕什麽。

怕我們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因為截然不同的性格,曲終人散。

和靈來巴黎,也不全是為了工作。她一在國內看到任何跟九月刊有關的消息,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跑回家,當場跟和玫鬧個“母慈子孝”。

她這下場不好過,那天來挑事的影帝更是不堪,黑料連續“爆”上熱搜,徹底糊成狗,還有路人玩梗“一夜成名,一夜路人”。

最後一場show結束,和靈已經開始感覺到困了,徑直回酒店。

李如玥第一次來巴黎,看到啥都覺得興奮且好奇,“為什麽我感覺剛才那個人看我們的眼神這麽奇怪,是我們遲到了嗎?”

“我們早到了。”和靈說,“跟國內不一樣,他們提前到場,會覺得你在催促他們,很不禮貌。所以,下回不用那麽早叫醒我。”

“……好家夥,好的。”李如玥從包裏拿出和靈的手機,“有信息。”

和靈大概看了眼,全都是和玫未散的火氣,廢話連篇,大致就是說哪怕她躲到天涯海角,遲早都要灰溜溜地滾回來,質問她為什麽永遠學不乖。

乖?

下輩子吧。

李如玥看着和靈的臉色,總覺得有事發生,“九月刊的事,您……”

“停。”和靈一字一頓,“我不想再聽到任何相關的話,一個字都別給我提,明白嗎?”

李如玥就沒見過和靈這麽生氣,她立刻說好。她其實還很想問,和靈跑到巴黎來是不是想躲牧越。

但有時候,沒問出口的問題通常是沒有意義的,比如現在。

電梯叮的一聲開門,男人穿着黑色的襯衣,眼眸冰冷又銳利,裏頭的氣氛像是被凍結的冰天雪地。

和靈眯了眯眼眸,她的瞌睡瞬間不見。

這場面着實有些尴尬。

Elsa笑着打招呼:“歡迎Ling來到巴黎。”

和靈眉梢微揚,她是不是能把這句話理解為,“你現在到我的地盤我看你還能怎麽蹦跶”。

“上來嗎。”男人問。

“上呗。”和靈說。

她确實不太怕尴尬,也不覺得需要躲着牧越。

本就空氣稀薄的電梯,現在開始窒息。

Elsa用中文在問:“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我們吃什麽?”

和靈覺得這Elsa怎麽這麽無聊呢。

他們就是炮上她都不想管,這是特地說給誰聽呢。

好在這電梯夠快,和靈面色如常地往自己的房間號走,他們之間一句話都沒說過。

回到房間的路上,和靈都能聽的出來Elsa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李如玥打開房間的燈,她沒全開,有幾個角落還是暗着的。

和靈皺眉:“全打開。”

李如玥照做,她險些忘記在工作室的時候和靈就是如此,她總喜歡把房間開得亮堂堂的。

“您晚上想吃什麽?”

“不用,今天很忙了,回去休息吧。”

李如玥知道和靈挑食,大抵是不喜歡法餐,“多少吃點吧,這都一天一夜了。”

和靈說不用,李如玥只能随她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和靈這次來巴黎拍了不少作品,其中有部分是要給品牌方當宣傳的,她得在用最快的時間把後期完成。

所幸的是,這兒的品牌方,和玫插不了手。

電腦運轉大半小時,門鈴響了。

和靈打開門,服務生遞給她幾個熱騰騰的餐盒,這是巴黎有名的華人餐廳,平常都是需要排長隊的。

她問是誰點的。

服務生說是李如玥。

食物的香味着實誘人,和靈回房間把餐盒打開。雖然這麽說有些好笑,但李如玥也不可能會像牧越這樣,毫無偏差地不踩進她的飲食雷區。

他這怎麽回事兒。

打個巴掌再給糖吃?做好事不留名?

和靈想發微信給他,想了想又不知道發什麽,幹脆直接彈個視頻電話過去。

他那邊大概很忙,響到尾聲才接起來。

沒有和靈想的她打擾他的暧昧戲碼,視頻背景後有幾位統一穿着正裝的男人,她估計是秘書、公司主管之類的,且各個神情嚴肅,像有什麽急事。

和靈問:“我打擾到你?”

“沒。”牧越說,“怎麽了?”

和靈第一次打視頻電話給他,他手邊還有文件在處理,手機支在邊上,側顏的線條鋒利流暢。

她真覺得,他這臉太上相了。

典型濃顏系,能野能溫潤。

和靈把鏡頭轉過去,對上他的餐盒。

“謝謝。”

牧越輕笑了聲,似乎是沒想到會被她認出來。

“幹嘛,我又不傻。”和靈不滿道。

他邊上的秘書在催他開會,這句說得英語和靈聽得懂。

和靈:“你先忙吧。”

她話音剛落,她亮堂堂的房間整個沉入黑暗,一瞬間,她像是掉入無邊的黑洞了,沒有一絲光亮,沒有半點回響。

本能反應,和靈尖叫了聲。

“和靈?”他語氣有些急,“還好嗎?說話。”

和靈下意識地攥緊手心,從脊椎蔓延起的冷感爬上神經末梢。

“沒、沒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只是停電,沒事的。”男人的聲音放緩,如同指引,“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

和靈動作像是僵在原地,聽不見任何聲音。

有很多、很多的回憶如山海傾倒地擠進她眼前,那些如鬼魂般陰魂不散地纏着她,拽着她下無人可知的煉獄。

明明這段時間很短,不過局促幾秒。

門砰然響動,她突然陷入一個溫柔的懷抱,額間貼着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熟悉的氣息。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于和靈而言,他是帶着光來的。

男人耐心地撫着她的發梢,低聲哄着她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緒。

“別怕。”

那時候的和靈不知,他為她抛下了一個極度重要的會議,在來的路上掌心被磕碰到冒血。

Elsa質問他,都不用提感情,和靈不過就是個連記都不記得他的女人,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用斤數幾兩來要求個同等回饋。

大抵是從那張通往星辰大海的門票開始,他便只知不顧代價地奔向她。

酒店管理人員來了幾波道歉,說是電路維修的問題才導致停電。

和靈疲憊地揉着太陽穴,她倒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人,說沒關系,這場鬧劇總算是落幕了。

也不算落幕,還有個牧越。

和靈後知後覺解釋:“我不是怕黑,我是不習慣……”

“嗯。”牧越說。

不知道為什麽,和靈總覺得好像在他面前,她不用翻來覆去地掩飾那些她不想說的話,不想被觸碰到的傷口。

似乎只要她說什麽,他都信。

好奇怪。

這種感覺好奇怪。

和靈垂着眸,平時源源百話的她這瞬間就只剩下空白。她把桌面上那杯牛奶遞給他,算是她這說不出口的感謝。

牧越接過。

他們倆之間,總不需要說那些廢話,也像是小朋友的相處模式。

你收下我的牛奶,那就不吵架了。

和靈忽然問:“你喜歡Elsa嗎?”

牧越搖頭。

和靈不明白:“那為什麽要拒絕我?”

男人眼底是一片黯色,襯得眉眼更加冰冷,她總是無法窺探到裏面的盡頭。

他緩慢地問:“你想在一起?”

“嗯。”

“然後呢。”

“然後?”和靈随口道,“談戀愛?”

她通常不會對別的男人提出這個請求,她總覺得談戀愛太煩,事事都要被管着制約,黏黏糊糊的煩人。

“然後。”

“做|愛。”和靈直白道。

男人眉眼舒展,裏面多了幾許笑意,他笑的時候總是讓人感覺格外的深情溫柔。

“然後。”

“然後?”和靈沒想到他有這麽多的然後,她思考了幾秒,說,“分手。”

是。

她沒有他那麽多的然後。

她學不會對人長久的付出真感情,最好我們所有的來往都止于身體,談于表面。

她注定是要跟一位同等家世的人結婚,更何況他們也不會走到需要談婚論嫁的地步。

不會。

和靈永遠不會把自己置于泥足深陷的愛戀裏。

牧越松懶地靠着沙發,黑色的襯衣微微弄出皺褶,鎖骨邊恰好地染着暧昧的紅痕,像風流無度的世家少爺。

“有時候學會說謊,是件好事。”

“比較遺憾,我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說謊。”

她做不到,所以不會給人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間。

和靈不懂他在糾結什麽,渣男跟渣女的愛情,為什麽還要考慮到走心的地步。

門鈴終止這詭異的交流。

Elsa來訪,她尖銳地看見的餐桌上的牛奶,憋了一晚上的火不打一處來。

“別忘了正事,該回去了!”

和靈沒留他,他也沒有想要留下的意思,這在一起的問題最後又不歡而散。

門外。

Elsa看着他身上的紅痕,冒火地大喊:“你不知道你乳糖過敏嗎,她讓你喝牛奶你就喝?”

平常也就算了,因為她喜歡,哪怕她不在他身邊,他都會習慣性地備着牛奶。

那現在呢?

男人只是看了眼關着的門,“別吵到她。”

“……”

Elsa真懷疑,哪怕有一天和靈要的是他的命,他都能給。

在這場游戲裏,早就說不清誰是勝者了。

他是處心積慮的狼,和靈是敢費盡心思給狼套上枷鎖的主人,她不知道,狼銳利的爪牙下的心甘情願,他永遠臣服于她。

這天晚上,不止是牧越,連和靈也開始夢見她的高中時代。

那個,她最想遺忘得一幹二淨的存在。

臨近和靈十七歲生日的前幾天,狐朋狗友都在變着法得想要給她準備什麽生日禮物。和靈說帶個人就好,他們送的她都有。

這凡爾賽的發言引起一衆憤怒。

有朋友羨慕發言:“和靈她爸媽對她超好的,要什麽有什麽,而且她爸媽是真愛,就是‘孩子是意外’的那種。”

“真的!我上次還看到她家那四萬朵玫瑰園,簡直大為震撼。”

“看和靈不就知道了嗎,這姑娘是家庭不和睦的能教出來的嗎?”

他們針對她的家教問題聊得火熱。

和靈笑着說:“別關心我爸媽,現在改投胎也來不及了。”

又引起讨伐。

和玫跟江延很忙,大多都是在個忙個的事情,但他們對和靈的教育都格外重視。

江延骨子裏是位浪漫的人,他教了和靈許多,“人并無不同”、“不能恃才傲物,也要有真才實學”、“可以幫助人,但不要對任何人展現憐憫”,諸如此類。

而和玫的手段足夠狠辣,她告訴和靈的是,“強大足以讓人屈服”、“不能認輸”、“只有弱者才會被被人的話引導”。

就這樣,和靈在江延這學會溫柔,在和玫這學會獨樹一幟。

她足夠強大,也足夠善良。

她父母的愛情十年如一日,每天江延會給和玫準備她愛的玫瑰,附贈上三行情詩;和玫那麽強硬的一個人,只會在江延面前展現小女生的嬌憨。

他們,比她看過的所有浪漫電影都要來得至死不渝。

即便随着時間的推移,她跟父母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但和靈很愛這個家,很愛她的父母。每一次有朋友提及她家人,她都是驕傲滿意的。

可大概她沒明白——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生日前夕,和靈在宋與墨家睡,半夜突然想到作業沒做完,跑回家拿畫筆。

打開那扇暗影流動的大門,聽着裏面放肆又躁動的聲響,她踏進的是反烏托邦的世界。

她親眼看見爸爸的秘書衣衫不整的走出卧室。

她親眼看見媽媽房間裏男人對她急不可待的呼喚。

和靈躲進玄關的儲物櫃,裏面好黑,一點光都沒有。

她爸媽在吵架。

江延:“你能把人帶回來我就憑什麽不行?”

“行啊,當然行。正好阿靈不在家,做的更刺激些不好嗎。”

“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江延怒吼道。

“我不說?你他媽就別幹這些惡心的勾當。”和玫笑了,“哦對,我們挺公平的,都很惡心。”

“……”

和靈蜷縮在櫃子裏發抖,冰冷從頭骨貫徹到足底,寒霜紮着她每一寸血脈。

好黑。

這裏好黑。

他們故意似得都沒關門,那些喘息叫喚清晰地镌刻在她從今以後的每一個夢裏。

她的爸爸媽媽不愛彼此。

她只是一個,利益的産物。

那天到最後,她不知道在那片黑暗裏躲了多久,腳麻到根本站不起來,這感覺卻不疼。

她就是忽然,好怕黑。

怎麽這麽像做了一場噩夢,能醒嗎。

她該求求誰,能讓這場夢醒過來。

有沒有人能幫幫她。

和靈不知道自己奮力離開家的時候鬧出了多大的動靜,也不知道自己向前跑了幾公裏,跑到筋疲力盡,跑到渾身發疼。

她蹲在稀疏三兩人的古道長街,頭頂最明亮刺眼的絢爛霓虹,眼淚砸進最肮髒的地縫裏,濕潤一片。

她用力地揉着眼睛直至通紅,想把每一滴淚都揉回去。

不能哭,她不是弱者。

這眼淚根本不聽使喚,就是本能地在往下掉。

她好生氣,好像讓這對眼睛瞎掉。

她冥思苦想緣法,為什麽她對這個世界的溫柔會換來如此的驚喜。

“和靈?”少年的聲音低啞,他蹲在她的身旁,“哭什麽?”

和靈眼睛很疼,她也不想看清這個人是誰。

“滾開!”

“先起來。”牧越想碰她的手臂。

和靈猛地用力推開他,他對她沒有防備,直接跌坐在地上。

砰的一聲尤為響亮。

牧越不覺得有什麽,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看見小姑娘哭得金魚還腫的眼睛,哭得更厲害了。

“都……都讓你滾,”她話說得含糊不清還磕磕絆絆,牧越用盡全力只能最後聽懂個“疼嗎”。

“不疼。”牧越說,“先起來。”

和靈站不穩,幾乎全是倚着他走的。離得太近了,牧越很怕,她會聽到他的心跳。

和靈還在哭,垂着眼眸,眼淚陷進手背。

牧越平常跟人說句話都覺得煩,更別說安慰人了。他在她身邊完全手足無措,連哄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哄。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她喜歡喝牛奶,喝喜歡的心情就會好。

牧越給她買了一打牛奶,對,一打。

他還問:“還想要嗎?”

和靈幾乎被牛奶包圍住,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茫然無措。

“我……我喝不丸。”

這回口齒總算是清楚些了。

“先喝。”他插好吸管遞給她。

和靈明顯是哭迷糊了,手舉在半空中完全沒靠近牛奶,頭倒是過去了,就這樣就這他的手喝牛奶。

牧越莫名生出種自己在喂養小貓的感覺。

和靈喝了三瓶牛奶,情緒也不穩定,想到傷心處就繼續掉眼淚,鼻頭跟眼睛都是紅的。

她不說話,他就這麽安靜地陪着她,一個字沒問。

他知道他自己乳糖過敏,依舊陪她喝着那是他而言像毒藥的牛奶。

鐘樓鐘聲響起,新的一天到了。

牧越糾結半天,還是說:“生日快樂。”

和靈悶聲道:“……謝謝。”

牧越知道,和靈像是自己散發光芒的小太陽,不會對別人說自己的難處。

她也緘口不言,把自己最壓抑的秘密關進心底,無人可共享。

那天,他帶她到鐘樓小巷去挂許願牌,他說這裏很靈可以成真。

木質的許願牌,紋路粗糙,邊角挂着鈴铛。

風吹鈴響,夏季的燥熱消散,這人間的願望終有回響。

在挂許願牌之前,和靈斟酌許久,最後寫上的願望是:

——全部都忘了吧。

牧越問想忘什麽。

她說就忘掉整個高中吧,她不想記得這段日子。

她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她露出一個并不完美的笑容。

“對不起,我太疼了。”

“我在生一場藥石無靈的病,我治不好,只能把它忘了。”

“如果有天我真的忘記你了,請你別生氣,我只是……我只是太疼了。”

牧越說沒關系。

他需要被記得。

他知道,他非常、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讓和靈記住他,哪怕只是一個她幫助過的窮學生,一個陌生的影子。

可他不想看她疼。

他喜歡的女孩,是連難過都說不清楚話都記得問他疼不疼,是壓抑到極致也不會宣洩負能量給他,是自己疼到無法開口卻還在關心他的情緒。

和靈真的,很好很好,好到他确定,他這輩子不會遇上比她更好的女孩兒了。

如果忘記會讓你開心,請你忘記吧。

我還記得,将來,我還是會堅定不移地飛奔向你。

那天。

和靈長大了。

那天,她沒看見風過林巷,在她的許願牌邊上,他寫的願望。

——和靈,歲歲平安。

她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所以她也不知道他發的那條為她慶生的朋友圈。

惟願你歲歲平安。

別再受到傷害了,我的女孩兒。

……

和靈的生日,像是一道殘忍分明的界限。

這整半年,和靈完全換了一個人,她越來越陰郁,時不時就會看着光發呆。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沒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起先有人揣測是她家世隕落,可她父母恩愛的消息開始頻繁出現在媒體大衆前,水漲船高。

可她不再愛笑,總是被老師批評畫得不是個東西,在上課的時候睡覺然後驚醒。

她瘦了很多,臉色變成牆壁一樣透明的蒼白,眼下有一圈淺淺的烏青。

牧越見過,她在吃安眠藥。

宋與墨搶走她的藥,滿是警惕:“阿靈,你想幹什麽?!”

“我睡不着了,哥哥。”少女靜靜地看着窗外,聲音很輕,“我沒有辦法睡着了。”

“……”

牧越沒有那次是這麽痛恨他與她之間的差距,他連在她身邊安慰,都是件奢侈無比的事。

她的喜怒哀樂,全與他無關。

甚至于他送她的幾瓶牛奶、裙子,她也會記得讓人還回來。

他們下次的交談,還是在鐘樓。

她是在上課的時間偷跑出來的,靠在長椅上,手遮在眼前,手機裏擴音播放電話。

“阿靈,你還要演到什麽?不過就是感情破裂另尋新歡,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你有什麽接受不了的?”

“放學回來上課,給你請了金融導師。”

語氣強硬的命令。

沒有一點溫度。

和靈等“嘟”的電話尾音響起,她才睜開眼。

似乎是辨認了一會兒,她才說是你啊。

“還好嗎。”他問了句廢話。

“很好。”和靈說,“好學生也逃課?”

他是跟着她出來的。

和靈似笑非笑:“你知道你剛才,聽見了個商業機密嗎?”

他搖頭。

“無趣。”和靈的話總前言不搭後語,“你說,人的感情怎麽會這麽荒誕。”

“嗯?”

“愛時你侬我侬,時間人性權利熏陶勾引,那愛就破裂不見了。”和靈嘲諷道,“天長地久、至死不渝?真他媽惡心。”

“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和靈笑了:“這是我們的差別。”

血淋淋的教訓近在眼前,她不會再被騙了,她不想再被騙了。

牧越解釋得急:“真的不是。”

“成年尚且如此,遑論好無定性的少年。”和靈滿目冰冷。

“……”

牧越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她的質疑字字有理,他卻沒有任何證明。

可能得到很多年後,他才能給她說一句,“我偷偷喜歡了你很多年”。

安靜良久。

鐘樓歷史悠久,古樸雅致,常常有老人在這兒賣花。

玫瑰、百合、向日葵,滿是花香。

和靈往那走,她随便拿起一束花。

“喜歡?”牧越問。

“不是,”和靈說,“滿天星?這名字這麽亮堂,肯定不怕黑。”

後來。

他時常在她課桌裏放一束滿天星。

別怕黑、別懷疑自己。

他想他送她一束滿天星,用那束花悄悄告訴她。

我會喜歡你很久,久到沒有期限。

不用多熱烈的回報,不用她相信她承載了他整個少年時代的心動。

只希望她能如滿天星辰熠熠生輝。

也希望,她在不經意間知道他送她的花語。

——“我甘願做配角,瞞着所有人愛你。”

作者有話說:

馬上在一起了

馬上

馬上

馬上

馬上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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