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如困獸

“我載你回去吧。”趙南卓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的身後，看了看她穿的裙子，關懷地說了一句。千葉習慣性地在趙南卓附近搜尋韓朝的影子，果然，韓朝看到了她，對她友好一笑。千葉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她難以忘記，分明是秋天正午最溫柔的日光，她卻看到了陰影。韓朝牽着車，身邊站着個和千葉一樣穿着健美操裙子的女孩。那個女孩不是周蔓微，不是周冉，在此之前她對她沒有任何印象。那個女孩顯然注意到了千葉的打量，禮貌地自我介紹了一番。“我叫斯如。千葉，我記得你呢，跳健美操的時候我在你後兩排。”千葉有一絲難過，所有的童話裏，她一直一廂情願地覺得王子如果不愛自己，一定是愛上了漂亮的公主。她覺得韓朝如果要愛上誰，大概是要周蔓微那樣的女孩才配得上他，可是眼前，他只和一個普通的姑娘一起，普通到也許還沒有自己優秀。同樣是得不到，千葉寧可輸給強者。一路上，她百抓撓心。千葉坐在趙南卓的車後，雙手緊緊抓着坐墊下面的鋼絲，她不敢碰趙南卓，又怕摔着。反而是韓朝後面的斯如，大大方方地把雙手繞在韓朝的腰上，韓朝沒有拒絕，俨然一副戀人的模樣。

那天一路的風景仿佛都枯萎了，風吹得她的雙腿發涼。眼淚在她眼裏打轉，她以為可以天長地久地當他的觀衆，可是他卻有了自己的女主角。

千葉将她的頭抵着趙南卓的後背，她害怕斯如看到她的眼淚。好在很快，趙南卓左拐，和韓朝作別，兩單車往各自的方向駛去。

到家了，大人正好不在，趙南卓開了門。這天，趙南卓也穿了潔白的襯衫，打了個領帶。同樣的翩翩少年，難道是因為在眼前，所以無動于衷。千葉的淚水太洶湧，他一定發現了。她不願意任何人窺探自己的秘密，那是她所有的驕傲和矜持。

家中的燈光被他打開了，透過迷蒙的淚水，有些暈眩。他看着她。她的雙眸空洞而哀傷，窗外的風拂過青絲，混着淚水粘着兩頰。這樣的荒涼，她短短十多年的人生，這樣荒涼。趙南卓的眼中閃爍變幻的情感，他堅定地走向她，雙手擁抱住千葉。掌心透過她薄薄的襯衣感受她的體溫。這一刻他深深地癡迷着，不在乎邁出了這一步，往後又是怎樣的境況。“我不知道你什麽愛上了他，作為朋友，不得不說他确實很完美優秀，對任何事情都不動聲色。可是這樣不動聲色的男生，何嘗不是無情呢。”趙南卓第一次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用這個年紀男生剛剛有的一點成熟去愛護她。

千葉對他微微一笑，“謝謝你。”

“可是愛本來就是舍不得放掉的痛。”

之後彼此無言，千葉和趙南卓之間仿佛多了些默契，他們深知彼此的內心，卻不再提起。

這天之後，趙南卓反而有意幫助千葉增加他們見面的機會。只要他和韓朝一起騎車回去，就會順便走到千葉的班級等她。千葉在中間，韓朝和趙南卓一左一右地騎着車穿梭在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這是他們青春大部分的姿态，并肩行走，純白的少年。

“謝謝你，南卓。”千言萬語，她望着窗外溫柔的星光，不由得生出幾分感動。對他的雙親，他的收留，他的成全。她何德何能，獲得他的喜愛呢。趙南卓擺出一副不客氣的豪爽模樣，拐到洗手間去了。

如果說曾經的暗戀是一種孤勇，現在多了一個人分擔她沉重的秘密。她不是不感激的。

第二天的白晝照樣來臨，昨夜目睹的總總像一場災難，卻随着時間發酵。只要周圍有人談論到韓朝，千葉就不自覺豎起了所有的神經來探聽，像動物敏銳的觸覺。而這些言語支離破碎，拼湊不起少年的原貌。反而是趙南卓告訴了千葉韓朝和斯如之間的事。趙南卓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訴說了自己如何一步步把韓朝的話給套了出來。

韓朝的父親是某銀行支行行長，林斯如的父母也是銀行的高層人員，又住在同一個小區，兩家關系一直很親近。上高中後，斯如學習上有些吃力，父母就讓韓朝周末幫斯如補補課。每周日晚上，他們坐在同一個臺燈下，兩顆腦袋認真地湊在一起，斯如不是很美豔的女子，卻像牆角的小花，她安靜而堅強。當你走過了漫長的荒蕪，忽然在角落裏看它那樣孤獨而決然的綻放。這種美多麽震撼人心。斯如屬于典型的女生，學習勤奮，為人也乖巧，但數理化總是不開竅。常常因為數學拖了成績後退，每每捧着不及格的卷子，總是忍不住流淚。

或許是她倔強中那一抹無可奈何的軟弱，以及當旁邊韓朝為她快速地解題時露出崇拜的眼神。他忽然就愛上了她，做了她心中的英雄。

千葉忍不住想象着他為她補習的畫面，臺燈的影子将他的側臉勾勒地多麽優美。他寫滿一頁頁整齊而詳盡的答案裝訂起來，讓她慢慢地看懂。

千葉的眼中忍不住溢出了淚水。這一刻她恨自己非要和他一較高下，做起理科題目來比男生更敏捷。她不夠脆弱，所以他不愛她嗎。可是她是因為沒有愛，才逼着自己變得堅強，否則如何泅渡過着冰冷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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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趙南卓的嗓音有些沙啞，強烈的感情堵在喉嚨。他別過臉看着窗外夜色，“別難過，還有我，我會一直守護你。”他坦然，而認真地對千葉說。

這世間多少人都愛着不愛自己的人，悲傷地消磨青春。

之後千葉就再也不願意和韓朝他們一道回去。她不夠勇敢，無法像人魚公主那樣強忍着悲痛也要一步步靠近一直瞻仰的王子。此後她堅持一個走，既然注定孤獨，除了他，任何人都無法拯救。

轉眼一周過去了，課後，語文老師叫千葉找個同學來辦公室幫她謄抄學生信息，她的語文老師也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她覺得自己可笑，即使失敗到這般境地，還是忍不住注意着與他有關的任何細枝末節。千葉在班上沒什麽朋友，就拉上了周冉，去了辦公室。

老師給她們一人一疊四班學生的信息，讓她們工工整整抄到表格上。她努力地翻找關于韓朝的那份，最先謄寫了他的那張，他父母的名字，職業，他的電話，家庭成員，出生年月……她貪婪地看着和他有關的一切，像掉進蜜水裏的螞蟻。如果之前的了解只是出于想象和探聽，而此刻黑紙白字的數據，還有他的填表的字跡，如此真實。千葉為自己對他的了解比旁人多了一些心裏流淌過一絲酸楚的甜蜜。

抄完學生信息後，她們偷偷繞到小賣部買了兩根冰淇淋吃。上課時間，校道格外安靜。銀杏葉落在水泥地上，綿長而悲傷。他們坐在小賣部外面的椅子上，看着三三兩兩上體育課的學生來買東西。周冉的眼眶有些紅，千葉看着她，心裏一陣不安。可是這場友誼裏，她一直是被動的，她不會笨拙的安慰。

“南卓不是你的親哥哥。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為什麽。”她的聲音纏着早春的寒意，瑟瑟的冰冷。可又仿佛帶着一絲隐藏的不舍，她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千葉知道，從此之後，她們怕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周冉從剛才抄寫的學生信息中知道了千葉和趙南卓并無血緣關系，可是她為什麽不告訴她。讓她可憐兮兮地以為這是他的妹妹，然後卑微地向她袒露自己的一切情愫。

“我理解你，可是我不知該如何告訴你，長年累月就這樣下來了。而且在我心裏，對他就像對待親人一樣，況且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有時候我真希望我是你，這樣就可以時刻在他的身邊，光明正大的。”周冉抵在課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香草冰淇淋化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