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也喜歡你

再見到韓朝，是笛協舉行的聚餐。千葉常常厭煩這樣的聚會，刻意的熟絡熱鬧。到了大學，當所有的同學都不再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時，她更自由了，自由到了孤獨。但是只要想到能夠見到韓朝，千葉還是會認真地參與。千葉來得很準時，她非常努力地搜尋韓朝的影子，終于在亂哄哄的人群裏找到了他。她沒有走過去坐到他的那一桌。千葉想起一句悲傷的話“你周圍越是熱鬧，我就越想遠離。”

所有的大學聚餐都少不了邊吃邊玩游戲，而那些游戲裏，永遠都有屢試不爽的真心話大冒險。韓朝那邊最快地玩了起來，接着每一桌都紛紛效仿。周遭所有的喧鬧都如同浮光掠影，她只看得到他的世界。韓朝那傳來誇張的起哄聲，原來韓朝輸了游戲。他的樣貌和氣質無論在哪裏做什麽，總是那樣引人注目，他簡直是一個閃閃發亮的存在。他的懲罰是，對從門口走進來的第一個女生說，“我喜歡你”。

這一瞬間，千葉的心像無數藤蔓纏上來，不疼卻悶得難以喘息。沒有人能理解，這句耗盡了她整個青春的話，怎能讓他兒戲般地浪擲。

千葉順着所有人的目光，光明正大地看着韓朝。他高挑的身材，剛毅的面龐，為難地皺了皺眉。那一瞬間，千葉感受到了，在他往前走的剎那，回過頭，看了千葉一眼。她再次被命運擊中，從此永不翻身。

她沒有想到，這一刻走進飯館的竟然是，周郁琴！韓朝輕輕地說了句，“我喜歡你。”而周圍所有的同學都聽到了，大家異常興奮。而周郁琴大概知道了一切，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地在角落坐着。

所有人的狂歡裏，千葉忽然想落淚。她懂得郁琴，周圍人過分誇張的反應對郁琴來說無疑是一種嘲諷。看客的眼裏只有“像韓朝這樣的男生怎麽可能喜歡你這麽平庸的女生，你做夢吧。”千葉看着她，仿佛找到了年少孤獨的自己。敏感，倔強，痛苦。

大家樂此不疲地玩到了九點，飯局散了。千葉往回走，擡頭看着夜空，疲憊和憂傷頓時襲來。

千葉一個人慢慢地走，這樣可以離人群遠一些。過了圖書館前的路燈，她發現韓朝的影子一直在她不遠處，卻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直到她走到宿舍，他都沒有跟上來說任何話，只是默默地一路相送。

回到宿舍後，千葉看到郁琴早早地躺在床在休息，以往她都要在圖書館呆到最後一刻的。千葉輕輕地喊了她一聲，郁琴轉過身，會意似地爬下床鋪，跟着千葉到走廊上。

仿佛有太多東西哽咽在心頭，“今天那個男生，是我高中同學。”千葉對着月光，輕輕地說，仿佛一陣嘆息。

“我承認我心裏很不愉快，但那時候即使是別人輸了游戲，對我說了這句話，結果也是一樣的。我沒有怪他，你這樣在意，我猜，他就是那個你心裏的人吧。”

千葉沒有否認。

郁琴說，“如果這個游戲換了人，進來的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那周圍看客的心情又是如何呢。有時候我常常想，世間真不公平，我這麽努力，面對這樣多的事情，都堅持了過來。而在外人眼裏，都不及一副天生的好皮相來得有尊嚴嗎。”

千葉握住她的手，不管別人眼裏你是如何的，在我心中，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恨不得你獲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人的無心是最殘忍的東西，對他人的感受漠然。那些快樂無憂的少年本能的嘲笑，對當事人來說，又是多麽厚重的羞辱和陰影。

聚會之後，千葉就退出了笛協。學長學姐對她的舉動表示不解，而千葉一直堅持，他們就答應了。周四，笛子協會在廣場訓練，生澀地笛音傳到圖書館。千葉在圖書館的窗前朝笛聲的方向看去，仿佛能從各種聲音中分辨出屬于韓朝的那一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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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千葉，有一封你的信，我把它放你宿舍了。”“嗯，謝謝。”千葉接到了生活委員的電話，又立刻走回了宿舍。

她看到桌面上淡紫色的信封，上面一行清秀的字，千葉收。

周冉在信中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她不知道她為何要寫信給她。或許她是唯一個見證過周冉年少□的看客，或許在她眼裏，千葉是離趙南卓最近的人。

“千葉，高考結束後，我滿心歡喜得來到杭州，以為能和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沒想到，連上天都戲弄我。他卻沒有被第一志願錄取，讀了重慶的大學。這麽遙遠的距離，如此想來，我寧願回到高中，至少下課的時候可以偷偷看一眼。後來的假期坐飛機一次次去看他，他也如約來接我。可是那終究不是愛情。

我一個人，穿越大半個地球去看一個甚至終究不屬于我的戀人。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我老的時候回憶起來是怎樣的感覺。”

千葉把信合上，整整齊齊地放入小盒子裏。這是秋天了，北京的黃葉堆了一地，這個四季分明的城市無端得改變着人的情緒。她沒有回信，大概周冉也沒有要她回信的意思吧。她太需要一個傾訴的人，她認真地看了，已然是一種回應。熱烈地喜歡和深藏心底，究竟哪一種更需要勇氣。

大一下學期的期末考将近，學習委員貼出了每場考試的安排表，教室的門上也相應貼出了座位表。大學的考試終究與高中不同，沒有排名，成績出來後也沒有人記得，只要合格就相安無事。也許是高中時候的慣性，千葉還是努力地去準備，只是這種努力，早已少了當年破釜沉舟的氣概。倒是郁琴每到這時候更加辛苦，千葉半夜起來去洗手間，都會看到一束手電筒的幽光從被窩裏透出來。

期末考的第一天，千葉來得有些早，教室門沒開。她只好地盯着牆面上的考場座位表看了起來，密密麻麻的陌生名字。直到倒數第二行，“韓朝”兩個字，仿佛撥開層層雲霧出現。竟然這樣地巧，他們在同一個考場，同一個座位。只是她是上午，他是下午。高中那些年，她也曾想象過她坐在他的位置，感受他殘留的氣息。如今，這樣地湊巧。千葉的心跳動起來，在考試快結束時，她偷偷地在桌角上用水筆寫下：“我喜歡你，韓朝。”“韓朝”兩個字寫得特別小，隐晦不起眼的告白，他是否知曉都交給命運了。

考完《建築學》，下一場在第二天。整個下午，千葉就呆在圖書館內自習。時不時在想，他是否看見。或者他看見了，也未必會猜到是她寫的，而且是寫給他的。男生的內心多半不會這樣毫發畢現吧，她又有些後悔寫得太含蓄。轉而又覺得，看不見也好。至少她站在朋友的位置，即使無法成功，至少沒有失敗。直到鈴聲響起，大概下午的考試結束了，她看着從勵志樓走出來的人群，眼前結了層霧。

之後幾天，韓朝一直沒有任何反應，她也無聲無息的過着。他究竟是沒看到，還是無聲的拒絕。她無能為力，只是在圖書館，像高中那樣把自己深深地埋進書裏，用忙碌來對抗悲傷，稀釋思念。在時間的罅隙裏，她常常停筆，看着自習室簾子外熱烈的夏天，這麽久了，她只是在和自己演戲，所有的故事裏，只有她一個人。而韓朝是路過的一場驚鴻，給了他天長地久的錯覺。她偏偏不願意清醒，投入了所有的情感。越是期待，越是孤獨。從踏入大學校門的那一刻，昔年寒窗苦，終于有了回報。她也不再是當年怯弱的少女，而唯有對他，那些脆弱敏感消極的情緒總會翻江倒海地湧來。

千葉結束了大學的最後一場考試。走出考場時，看着校園四周，夕陽倚在山巒，無限依戀。白天的陽光越是熱烈，黃昏就越美，有種美人遲暮的旖旎。千葉剛剛打開手機，短信就響了。那個牽念的名字終于跳了出來，“考試考完了吧，我在圖書館五樓的陽臺等你。”千葉的嘴角揚起了弧度，她對着此刻的良辰美景，深深地吸了口氣。

圖書館門前的少年，白色襯衫，幹淨的平頭，微笑的容顏在夕陽下無端地讓人想到一個詞，“永恒。”是的，哪怕等她白發蒼蒼的時候回憶，這一幕都忘不了。

她沒有問他是否看到了桌上的字跡，只是和他閑聊着。還講到了一些公共課的試題，夏夜的傍晚，風輕輕拂過，将她的長發吹到他臉頰。他盯着她幹淨白皙的手指，剛才課桌上的字跡一遍遍在腦海回放。韓朝感到難耐的熱切，他情不自禁地抓過她的右手，輕輕得吻住了她的指尖。

淚水慢慢地占滿了她的眼眶，越來越多，直到嘩嘩湧出。而所有的孤獨，單戀，求而不得，焦灼。都融化在這一刻的親昵中。她壓抑了太久，終于哭了出來。

韓朝忽然手無足措地抱住她。黃昏留下最後一縷美景給大地，溫柔地像戀人的私語。她有太多的言語想對他傾訴，而喜悅讓她暫時忘記了一切。只是傻傻地問了一句，“你也喜歡我嗎？”

“嗯。從你為我抄筆記，從你和我出現在同一個大學，從我背你回去……”他的言語像輕輕的風拂過她的臉頰。“當我發現每次滿懷期待到參加社團活動，卻碰不到你時，那種失落感那麽真實。我想，自己喜歡上你了。”

千葉的表情忽然間嚴肅起來。“你還敢提筆記，你居然把我的筆記扔了！”

韓朝看着她認真而憤怒的臉龐笑了起來，“是被值日生扔掉的，我當時被班主任叫出去，囑咐我好好考試之類的。誰知回來的時候，抽屜都清空了。後來我去垃圾堆裏找，卻沒有看到。”

“當然看不到，因為被我撿起來了！”

“那你現在還給我。”

“不要，是你自己不要的。”“還給我。”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