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是我 求抱抱?
窗外風聲呼嘯。
玉盤似的月亮挂在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中, 皎潔得無處可藏。
明珩拿着勺子僵在原地。
面對着那雙瞪大的眼睛,他張張嘴,舒窈立刻說:“我聽見了!明總誇我做的粥好吃!”
明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抿了抿唇, 他說:“那是和我現在喝的這個粥相比。你知道這個粥有多難喝?是我喝過最難喝的。而你的, 就比它好那麽一點點。所以你的粥也很難喝,你千萬別覺得你手藝好。”
舒窈一臉“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我不信”的樣子。
明珩來火,倔脾氣上來,非要扳過來自己說出去的話,就看見舒窈笑了。
笑得特別開心。
水汪汪的大眼睛彎成月牙, 黑亮的瞳孔在頭頂燈光的映照下, 閃爍着, 像星星一樣。
明珩微微別過頭,冷聲說:“從沒見過有人被批評了還這麽快樂,你真是不走尋常路。”
舒窈克制不住笑意, 回道:“誰叫我給您工作這麽久了,您這還是頭一次誇我呢。”
“都說了不是誇你!”明珩急吼吼道,可看到舒窈的笑眼又沒由來降下去了音量, “你不要自欺欺人, 更不要心存幻想。面對自己時,清醒些。”
舒窈端起關東煮,反駁:“我這才不叫自欺欺人, 叫精神勝利法。最起碼我做的事有一樣在您那裏是得到認可的。”
這話說的可憐兮兮的,還帶了點控訴,明珩不免覺得自己似乎太嚴厲?
舒窈能力是不那麽突出,可她肯學、肯做, 短短兩個月進步很大,勉強可以算是一位合格的行政助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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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該用什麽精神勝利法。”明珩輕笑一聲,“你該好好反思為什麽自己一直無法變得優秀。”
想要表揚,不可能的。
舒窈聽了這話,确實蔫兒了不少,用簽子戳着海帶扣,嘟囔:“我好着呢,你瞧不上而已。”
知道自己好還要什麽表揚?
明珩看着舒窈氣鼓鼓的側臉,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剛才的倔勁兒也煙消雲散。
他嘴角輕輕揚起,拿起關東煮。
紙杯裏面裝着各種小吃。
明珩戳起一個丸子,問:“這是什麽?”
“哪個?”舒窈看看,“應該是雞肉丸。牛肉的沒了,兩家都沒了。”
明珩嘗了一小口,舒窈又問:“好吃嗎?”
“和我在日本吃的不太一樣。”
“日本的是什麽味道的啊?”
明珩回憶了下,籠統地說:“湯汁的味道很濃,不像這個,都是食用香精的味道。而且,吃的時候可以蘸芥末醬。”
說完,舒窈半天沒接話。
明珩頓了頓,心想是不是這麽說顯得他很瞧不上手裏的關東煮?
某人剛剛還因為自己不表揚而心灰意冷,這會兒要是再因為連買的關東煮都被否認,會不會更受挫了?
猶豫了會兒,明珩把剛才的雞肉丸一口吞下,咽下去後,補充道:“不過這種東西都大同小異,沒什麽好壞之分,也沒……”
“怎麽沒有?”舒窈轉過頭,舔了下唇,“肯定原産地的好吃啊。”
明珩:“……”
原來是饞貓上身。
明珩無語,他居然會覺得一個“以食為天”的女人會自尊心受挫。
明珩氣得又吃下去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丸,再又吃了塊豆腐,一個磨芋……
吃着吃着,還真就沒所謂味道了。
“明總,日本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舒窈問。
明珩瞟她一眼,沒好氣道:“你沒去過?”
“沒有。”舒窈搖頭,“我小時候都是和我爸爸媽媽在爺爺鄉下家過的。等我上學了,回到海城,我爸爸媽媽寒暑假最忙,沒空帶我出去玩。”
明珩在舒窈的簡歷上看到過,她的父親是體育老師,母親是舞蹈老師。
如果說寒暑假忙着給小孩子上課,那應該是舞蹈課吧,還有誰家孩子放假去補體育?
“我爸不是學校的體院老師,以前是。”舒窈解釋,“我聽我媽說,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我爸因為打了一個酗酒打孩子撒氣的家長就被學校開除了。之後,我們就搬到鄉下了。”
明珩握緊紙杯,問:“後來呢?”
舒窈回憶道:“後來……後來就又回海城了啊,我得上學嘛。我爸開了個球館,教小孩打羽毛球、乒乓球什麽的,哦,也教大爺大媽打門球。”
小小年紀,父親失業,一家人搬回鄉下住,生活總歸是不順當。
可舒窈很坦然,對這段過去沒有任何遮掩,說起來就像是說自己的名字那樣簡單。
明珩從沒嘗過清苦生活的滋味,做不到什麽感同身受,但這麽聽舒窈說,他心裏隐隐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他形容不出。
舒窈又吃完一顆魚丸,詢問:“明總,剩下的您還吃嗎?不吃能不能給我帶走?”
明珩回過神,低頭道:“誰說我不吃了?”
說着,他還戳了塊兒魚餅放嘴裏。
舒窈心說剛才也不是誰說這都是拿食用香精做的。
舒窈猜不透這個善變的男人,轉而又随口說:“明總,您一定沒過去鄉下吧?”
“是沒有。”
“鄉下可好玩了。”舒窈說,“有狗有貓,哦,還有豬,小豬崽兒,特別萌。”
明珩看看舒窈,意味不明地笑笑。
舒窈并沒理解這笑容背後的深刻含義,繼續說:“而且,鄉下種出來的瓜果蔬菜都是原汁原味的,很好吃。”
明珩:就知道,離不開吃的。
“但蟲子多,各種蟲……诶?明總,您頭上的那塊牆上,是不是有只壁虎啊?”
明珩身體一僵,擡起頭。
一只壁虎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動了下尾巴。
明珩蹭地蹿起來!
他本想命令舒窈立刻把這個東西弄走,可才一提氣就……突然噎到了。
“明總,您沒事吧?”舒窈也趕緊站起來,“您這是……吐得出來嗎?要不、要不,我拿筷子幫您摳一下?這……”
明珩毫無氣勢地瞪了舒窈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敢。
可才一會兒工夫,明珩臉就憋成了绛紫色。
舒窈見狀,讓自己冷靜,她拿出手機,放緩語氣說:“沒事沒事,我現在打120。您別怕。”
明珩抽走舒窈的手機,搖搖頭,指着自己的腹部。
“您不是卡着?是撐着了?”舒窈問,“那……您喝水,這兒有水。”
明珩覺得自己即便沒被憋死,也要被舒窈氣死。
解釋不了,明珩一把把舒窈拉到身邊,分開的她手,摟在自己的腰兩側。
這是……求抱抱?
舒窈懵逼,連自己和明珩親密的都貼在一起了也沒在意。
“海、海……”明珩捂着嘴咳嗽起來。
“愛?”舒窈抱得更緊,“明總,是這樣嗎?”
明珩氣得快要升天,撐着最後一絲力氣,艱難道:“海、海姆……”
“啊?哦!哦哦!”
舒窈終于想起來海姆立克急救法。
她雙臂圈住明珩的腰,繞到明珩身後,然後雙手交握,開始從後面一下接着一下用力擊打明珩腹部。
舒窈做的渾身發汗,明珩太高,她的手還得找準角度擊打,很費力氣。
做了大概十幾下,明珩“嘔”的一聲,吐出了那塊魚餅。
舒窈松口氣,回到明珩面前,問:“沒事了吧?還難受嗎?”
明珩滿臉通紅,還滿頭大汗,剛要說話,安全通道的門忽然發出咕隆一聲,被人推開。
日常巡邏的保安大爺看到眼前的一幕,呆了。
深夜,大廈樓梯間,一對年輕男女大汗淋漓地抱在一起,男人一臉事後虛脫,女人則一臉滿足歡喜,這、這……
“對不住。”保安大爺面無表情地舉舉手,“你們,繼續。”
大爺以一副“我早已看透人世間種種”的超然表情離開,可末了,又不由得一聲嘆息:“還是年輕人會玩。開房算什麽?”
舒窈:“……”
明珩:“……”
伴随着那又一聲咕隆巨響,門關上。
舒窈和明珩仿佛大夢初醒,各自跳開,脫離彼此。
舒窈背過身,撫着心口,默念阿彌陀佛。
她最近是怎麽了?怎麽總和明珩有肢體接觸?活膩味了嗎?
明珩也背過身,面壁。
他身上沾着那股叫他心煩意亂的蜜桃味,比剛才噎住了還叫他不好受。
舒窈和明珩,兩個心智正常且成熟的成年人站在樓梯的兩邊,一個心裏不停碎碎念,一個心裏十萬個不明白,硬生生把彼此站成兩個世界。
直到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那是金融街的地标建築——世紀鐘。
平時整點不報時,只有在迎來新的一天的那一刻,才會響起。
來到燕城那麽久,這還是舒窈第一次聽到世紀鐘敲響。
她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整條金融街依舊燈火璀璨,不眠不休。
“阿嚏!”
舒窈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關上窗戶。
回過身,舒窈發現明珩在看自己,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的短兵相接了下,又迅速彈開。
“我……”
“您……”
兩人很狗血地同時開口。
明珩垂眸,低聲道:“你先說。”
“沒什麽。”舒窈說,“我就是問問您還吃嗎?”
明珩望了望窗外,回道:“不吃了。回辦公室收拾下,回家吧。”
舒窈點頭,又問:“那您不加班了?”
“做完了。”明珩撿起地上的袋子扔進垃圾桶,“上樓。”
28層的樓道窗戶沒關。
舒窈剛上來就被一陣冰冷的風吹得連打三個噴嚏,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這大晚上的,還真涼。
舒窈搓了搓手臂,這時,眼前多了件西服。
“拿着。”明珩看着前面的路,語氣不耐煩,“扔在地上的東西讓我拿了半天,你這個助理怎麽做的?”
大哥,是你剛才自己拿起來的,現在才嫌髒?反射弧夠長的啊。
舒窈接過去,撇了下嘴。
反正抱着西服也算是取暖了,拿着就拿着。
兩人繼續一前一後上樓。
馬上就到35層時,舒窈忽然又停住腳步。
“怎麽了?”明珩問。
舒窈看看明珩,又看看牆壁,烏黑的眼珠在兩者之間逡巡,搞得明珩莫名其妙。
“你這是……”
“明總,原來您怕壁虎啊。”
明珩的臉立刻黑了,不等他反駁,舒窈又說:“那毛毛蟲呢?小強呢?還有那種拱啊拱的大豆蟲。”
光是聽聽,明珩就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舒窈卻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恨不得奔進去散歡。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叫員工風聞喪膽,叫相親對象生無可戀的明大總裁——怕、蟲、子!!!
這可真是……
“舒窈,收斂。”明珩咬着牙說,“晚上的加班費還要嗎?”
舒窈看着明珩,眨眨眼,一句“老娘不要了”不言而喻。
明珩呼了口氣,捏着眉心讓自己冷靜,醞釀接下來的毒語腥風,可醞釀來醞釀去,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舒窈每次看到明珩這副“好氣好氣好氣,但我必須美美滴,不能破壞我完美形象”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笑,好可愛。
別人是有趣的靈魂,明珩是有毒且有趣的靈魂。
舒窈笑得臉都酸了,揉揉臉,走上前說:“怕蟲子就怕嘛。明總,不要自欺欺人,更不要活在自己的幻想裏,清醒面對自己。”
明珩看着她,氣得都笑了:“你現在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您給的機會。”舒窈虛心地說,“不過您放心,我會保密的。才不會讓人知道您害怕蟲子,害怕到……”
“舒窈!”明珩今晚氣得第二次喊起來,“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回家就閉上嘴。”
舒窈愣了一下,忙問:“明總,您送我回家啊?”
工作到這個時候,明珩自己都累得夠嗆,還肯不辭辛苦送她?
這太符合明珩堅決不在無用之人身上浪費時間的原則了。
明珩瞪舒窈一眼,高貴不冷豔地走了。
舒窈沒了剛才“小人得志”的模樣,恢複習慣的狗腿,說:“明總,我剛才逗您玩呢。您別和我計較。”
明珩倔強地沉默着。
“那要不這樣?”舒窈說,“以後再看見蟲子,我幫您趕走。我保護您!”
明珩賞過去一個眼風,涼涼道:“你要是想幫我,就和蟲子一起去了吧。”
舒窈:“……”
舒窈到家時将近一點。
倒頭睡了一覺,悲慘的社畜還是要起來辛勤工作。
從上地鐵到從地鐵站出來,舒窈一路哈欠連天。
她看什麽都像是看水世界,模糊一片,就連看電動車和人都好像黏在一起,簡直……小心!
舒窈一把拽過差點被電動車撞到的崔穎。
“小穎姐,你沒事吧?”
崔穎搖頭,看起來精神恍惚,十分憔悴。
“小穎姐,你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舒窈說完,崔穎繃不住哭了起來。
原來崔穎馬上就要結婚的消息傳到前男友的耳朵裏。
當初他們分手是因為前男友劈腿,事後,前男友一直求崔穎原諒他一次,再給次機會。崔穎不肯,前男友就陰魂不散地纏着她。
“他有段時間沒出現了。”崔穎說,“我還以為這事過去了,沒想到……我好怕我老公知道了會厭煩,我不想不開心地結婚。”
舒窈勸崔穎不要害怕,這件事她才是受害者,還說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笑話讓崔穎開心。
崔穎的情緒确實緩解了些,說:“小舒,你人真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中午要是沒什麽事,我找你聊天好嗎?和你說說,我心情還好些。”
陪聊是沒問題,但每逢周四,舒窈中午有金融網課。
“這樣啊。”崔穎嘆口氣,“那沒關系,我們回頭再聊。”
舒窈不好意思,說:“小穎姐,今天要是不加班,下班了我陪你吃甜品去。”
崔穎笑着說“好”。
舒窈也笑了笑,随口問:“小穎姐,你今天沒開車嗎?怎麽會在地鐵站那裏啊?”
崔穎一愣,別開頭,回:“限號,限號。”
舒窈不疑有他,和崔穎一路說着話,兩人在電梯口分別。
一到總裁辦,舒窈第一時間跑去喝水。
早上搶地鐵耗了那麽多體力,剛才又說了那麽多話,她急需水的滋潤。
曾可和陳依琳也在茶水間,三個人打了招呼,陳依琳過來找舒窈。
“小舒,特大新聞。”
舒窈喝着水,眼神詢問:怎麽了?
曾可蹦出來,激動道:“昨天淩晨左右,咱們大樓有一對男女上演激情樓梯間play!”
噗——
舒窈:我一點兒都不困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