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

“關關雎鸠,在河之州。”

夫子拿着一卷書,一字一句地教我念着。

他一身白袍纖塵不染,一張臉淡漠至極,仿佛不曾為世俗所累。

我注意到他念這句詩眉頭微聳,瞳中似落盡塵埃,遮住了我一探究竟的視線。

纖纖細手探出袖口,為他撫平蹙起的淡淡黛眉。

“小姐?”他不明所以地放下書,捉住我的停在他眉間的手不安分的手,問道。

“夫子蹙眉可比不得美人,還是舒平了的好。”

我笑嘻嘻地停下手,背在身後一板一眼地說道。

那時候我才十歲,是個整天胡鬧瘋癫的“假小子”,不懂得讀到“關關雎鸠,在河之洲”那一刻他眼底的落寞是為了什麽。

在年幼的我心裏,只有京城的糖葫蘆和紙紮的小人才能牽動一個人的情緒,我曾天真地以為,許是在那勞什子“河之州”賣一種好吃的糖葫蘆或者漂亮的紙紮小人罷。

夫子是爹爹大人在外給我請來的一個無證經營的三無人員,不明來歷不明身份不明學歷,只讓我跟着他讀書識字便可。

我曾好奇問他姓甚名誰,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們。夫子只斂着淡眉道,小姐若是能背地完整本《詩經》,他自然告知。我心裏片刻灰溜溜地斷了念想,因為那本《詩經》不但篇幅極長且拗口至極。

之後我私下向爹爹打探,爹爹對于夫子的身世竟也是緘口不提。

我在氣憤之餘又沾沾自喜,如此說來,既然他的身世如此神秘,那即便我背完《詩經》,他也定不會如約告知。

在差點被騙之後,我又明白了一條生活的哲學——小孩子的話是萬、萬、不、能、信的。

夫子初來的時候我十分抵觸,原因是——此人總是拉着一張門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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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上課,又不似以前的夫子總拎着厚厚的板尺叫我膽戰心驚,這一點也是我最終松口跟他識字的原因。

反正他自個兒講,我愛幹什麽便幹什麽,還是十分惬意的。

好景不長,這萬惡的夫子,必然是在爹爹詢問時他一字不差地敘述了我整日的活動,導致爹爹大人十分氣惱,後來提出什麽勞什子的測考,我這才聞風喪膽,同時也深刻地認識到,原來夫子和爹爹大人智慧的組合就叫城管,平民百姓惹不起的。

可是在夫子和爹爹的威逼利誘之下,我确實學會了不少歪門邪道,甚至能寫幾封酸溜溜的情詩私下以夫子的名義送給那些一見到他就臉紅的小姑娘們。

人在做天在看——

當有一天連天都看不下去的時候——

是這樣的,夫子很納悶為何總有思想前衛開放的女子主動上門提親,甚至帶來曾經的定情書信——那并非出自他之手的書信。

為報一箭之仇,夫子在測考時對我百般刁難。

根據爹爹的規定,錯一題打一大板。那一晚,我抖得像深秋大風中亂舞的葉片般地走進爹爹的房間。

看着被批改得慘不忍睹的考卷,我眼一閉心一橫,徑直撞開門摔了個大馬趴。

待走出房,夜間涼風習習,我憤怒地對着月亮比出腫了兩倍的中指,恨恨道:“人在做,天在看,夫子這般歹毒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第二天醒來,正當我絞盡腦汁地思忖着今日如何請個病假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方白色袖袍飄進屋內,随後一道淡淡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膜:“聽聞小姐今日無法提筆,那麽聽一堂講課便是。”

由于夫子是個依仗惡勢力為非作歹的三無人員,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能,,恭敬不如從命。

于是,我躺在床上磕着瓜子,夫子在一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從史前講到先代。

最終……我不負衆望地打起了呼嚕。

醒來時,夜色濃郁,月亮的輪廓若隐若現。我讪讪一笑,揮着袖子大搖大擺直奔香味去了。

飯後,我被夫子叫進他屋裏。他從一個精致的木雕盒子裏取了一點什麽在手心裏,細心地搓在我的手掌上,反複幾次後,敷上一層冰涼散發着白梅凜冽清香的膏藥,一瞬間似有股冰泉流過火辣辣的手背。

許是課下那些寫俊嬌郎種種的戲本子看得太多,昏黃的燈光下夫子專注為我上藥的畫面竟有那麽一絲絲的旖旎。

夫子被那麽多的小姑娘一見傾心是有原因的,我在心裏迅速地做了總結:

一.夫子相貌堂堂俊朗飄逸,一身白衣總是纖塵不染,堪比畫中少年郎。

二.夫子滿腹詩書氣自華,氣質翩翩,談吐不俗。

三.夫子的每個月的例銀是很可觀的,吃喝用度基本無愁,偶爾我還能敲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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