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胥嬰篇】

我從朝堂之上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時，我不曾怨恨。

皇家本就是紛争的修羅場，我知曉成王敗寇，所以，我不曾後悔。

知道我在外必然會被暗殺，母妃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到當朝德高望重的唐相家做個教書先生。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她穿着粉色的紗羅裙，像個天使般地蹦蹦跳跳過來。

那一刻，心跳驟然偃旗息鼓。

起初，她非常抗拒我，許是我不茍言笑，過于冰冷。我們之間基本沒有言語，唯一的交流也只停留在課堂之上。那一日我看到她委屈落淚，不由自主地走過去，遞給她一方手帕。

她的臉被抹成大花貓的模樣狼狽極了，卻依舊淚眼朦胧地瞪着我。

後來她與我日漸親近，多次纏着我帶她偷偷出門。她及笄之年的中秋之夜，我帶她登上高閣，雙手顫抖地為她簪上祖母太後交給我的簪子。

後來父王駕崩，我跪在母後的面前以死相逼祈求她留下蓮鯉。

她默許了，畢竟在她心裏，唐家的一個小丫頭又豈能對她造成威脅？

我坐上皇位後，立刻扶植起自己的勢力來。我要保蓮鯉，沒有後顧之憂。

立後那日，我到了母後的宮殿裏，做了一件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的事情。

她噙着笑，看着宮女們給她端來的三尺白绫。

“我究竟還是算漏了那個小丫頭，可你知道留下她的後果麽？”

我負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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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哈哈，只是沒想到皇家竟生出了你這麽一個癡情種。”

她靜靜地凝視着我，語氣居然變得柔軟了不少。

“你跟你爹，一點都不像。”

我垂首，不說話，冷氣從地面悄無聲息地鑽進心裏。

看着她的身體懸挂在大殿的橫梁上，我的胃裏忽然翻湧起來。

我一直以為這麽多年的隐忍不會再傷害任何人，可是，這一身白衣終還是染上了鮮血。

我閉上眼，淡淡地出聲：“厚葬太後，朕要親自主持大典！”

身後的宮門依舊敞開，我的腳步越來越快，最終逃離了那個寂靜得可怕的地方。

蓮鯉遠遠地走過來，她穿着大紅色的嫁衣，鳳冠在陽光的映射下更加耀眼。

我想起了母後最後看着我說出的那一句“帝王子弟終無情”，難道最終我還是要離開她嗎？

登鼎閣上我靜靜地執着蓮鯉的手，想了許多。

我想我對不起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一是我的母後，她為我守了這麽多年的皇位，最後卻得了親生兒子賜予的三尺白绫。

另一個，就是蓮鯉，我雖護她平安，卻令她受了許多委屈。

我早知她會離開，所以我要她有所牽絆。

可是她還是不辭而別！

我攔住了她，可我不能原諒自己，現在想起來，那還是一場噩夢！

後來她拿着簪子刺到我胸口的時候，我甚至有種快意的感覺。

這一刺若是我不能幸免，我們之間，也就一泯恩仇。

我雖出生帝王家，卻不多情。但我生為帝王，卻必須，雨露均灑，澤被蒼生。

後來她不在身邊的日子，我仿佛是報複般地寵幸了無數人，獨獨有個才人，卻是我真正沒有想到的。

她是宮裏的伶人，宴間我一眼看到了她，她穿着血紅色的舞裙，一颦一笑都那麽像蓮鯉。

那是我第一次親自抱了一個女人回到寝宮，整晚，喚着蓮鯉的名字。

她終究不是蓮鯉，但是那夜之後她有了孩子，我把她留在了宮裏，封了才人。

我也動過要送蓮鯉出宮的念頭，但是一想到要遠遠地離開她，不能見到她，就難過得無法自抑，心裏好像空了一塊，不管做什麽也無法填補，畢竟她伴我七年，已成為我的不可或缺。

在朝堂上聽到皇子出世的消息後不顧一切地去見她，甚至特地換上了那件她鐘愛無比的素色長衫。

到了寝宮門口，禦醫卻齊刷刷地跪倒一片。禦醫哆哆嗦嗦地告訴我，皇後娘娘第一次育後的身體就大不如前，第二次懷孕本來風險就極大，所以産後大出血也在意料之中。

今日今時她大限已至。

那一瞬間我再聽不見他們說了別的什麽，我穩了穩心神，走進去，她竟帶着釋然的表情看向我，那一刻，我就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最後我還是把那支墨玉簪子拿了出來，她卻連我的名字都不願意喚一聲。

她閉眼的那一刻，我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即使她最後的念想都不願留給我，但是我想，我還是想要再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