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說
沈青第一回給王山子補課，就發現了他最大的漏洞。
大概男孩子做語文多數會如此，看到一篇長長的小說，或是好幾段落的文言文，就止不住地頭痛，壓根兒沒有耐心把文章看完或是看通，着急忙慌地就開始答題了。
不能理解小說準确含義還算好的，有時，答閱讀理解題時，甚至連主角是男是女都還沒弄清楚。
一個流浪的單身男人，竟會被理解成“被父母抛棄的孤女”；一個七八十的老太，也能被冠上“妻離子散”的形容詞。
沈青只是讓王山子做了一篇小說理解，就快被他的答案笑暈在桌子上了。
“沈青姐姐，有這麽誇張嗎？”王山子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回到這裏上課，居然把老師逗成這樣，說不丢臉是假的。好在他自認為和沈青相處得來，又知道自己臉皮算厚，才沒有紅了臉。
沈青內心裏暗道這樣不合适，在岔了幾次氣之後，她捏着自己的胳膊強行扭回情緒，問他：“你是為會什麽認為主人公拉上窗簾是在渲染時代的陰暗氛圍？”
她讓他做的一篇小說是幽默風格，講述了男主人公在晚上拉上窗簾後見到了鬼，最後發現鬼是鏡子裏自己的紋身的故事。沈青先浏覽了幾遍，覺得理解起來沒什麽難度，無非就是對現實中那些疑神疑鬼愛陰謀論的人的諷刺罷了。
文章背景模糊，基本屬于架空，文中一點兒也沒涉及“黑暗現實”的內容，反而細節中可以看出作者對當代社會科技進步、生活水平進步的贊美，甚至于有些到了美化現實的程度。
不過出題老師明顯考慮到了高二學生的閱讀水平，考察得很表面淺顯，學生只要簡單地理解主人公的性格和動機就可以了。
所以明明簡單的拉窗簾的動作，王山子會答出“渲染時代的陰暗氛圍”這種答案，沈青真乃笑煞。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初中時候，背了一整套的現代文閱讀理解答案模板，碰到什麽文章都照搬上去，最後得分全班倒數。
她很理解他的想法，但出于循循善誘的方法論，她還是想通過問句一點點撥正他的簡單粗暴的答題思路。
“以前做到的這種文章，參考答案基本都這麽講的。”王山子解釋道。
沈青把文章再遞到他手上：“那你說說這篇文章哪裏寫了時代的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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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山子接過，用手拿着，這一回仔仔細細地在文章裏找起了線索。
良久之後，他喃喃道：“好像沒有诶……”
沈青笑了，她又問：“作者的确是沒有這層意思的。那我們再來看這道題，它問你‘主人公拉上窗簾’這個情節有什麽作用，除了社會作用之外，你還覺得有什麽作用呢？”
“……？”王山子愣住了，他瘋狂地回想課堂上老師教過的套路，又道，“我語文老師教過，作用可以從內容上、結構上兩個大角度去考慮。”
“你老師是對的，那你從這兩個角度考慮了嗎？”
沈青和王山子兩人一問一答，花了大約半個鐘頭才把這篇文章講透。
快講完時，沈青告訴他：“老師教的答題套路固然好，但你要真正地把題做出來，還是需要用心去閱讀這篇文章。其實對于文章的理解，就在你的閱讀中會産生。如果你耐不下心來閱讀文章的每一個字，分數也不會甘心被你拿走。”
“要有耐心，要走心。離高考還早，你現在要做的，不是把套路當作寶，而是學着把心裏對這篇文章的真實感受寫下來。”
“可有些題目不按套路來，改卷老師就不給分數啊。”
沈青大膽地反問：“相對于高考，你真的覺得平常考試的分數重要嗎？”
王山子搖搖頭。
“這就對了。等你經歷過高考，你就會有更深刻的感受。平常的考試，其實都只是過眼雲煙，很快就會被遺忘。我并不是說高考是唯一的目标，但你既然想提高分數，就要認識到，這是一場持久戰。你才讀了半年高二，你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完全可以一步一步來。”
“一步一步來？”
“就是先學會表達內心的真實感受，再學會用條條框框規範自己的答案。”
沈青認真道。
她很想就此升華一下這場對話的境界，說一句“人生也是如此”，但她又覺得這樣的話題一談起來就會沒完沒了，還是決定抓緊時間再分析一篇小說理解。
下午的時光，游客暫時性缺席山頂，沈青偷得浮生閑暇，坐在店門口潇灑地網絡沖浪。
直到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她才猛然發現自己今日的怠惰。
既不打掃衛生，又不清點商品，連生意都懶懶散散地随心所欲。
況且，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寫作了。
大概是冬日催人慵懶，厚重的羽絨服讓她行動遲鈍，她就索性不行動了。
就算認識到了自己的懶，但還是不想從好不容易坐熱了的椅子上起來，也不想放下手裏微微發熱的手機。
“沈青啊沈青，可不能這樣了。”心裏有個聲音對她說。
“你好歹也做點正事吧。”那個聲音魔音貫耳。
沈青最終向內心裏那閑不下來的自己屈服了，但她決定做一些稍微輕松的正事。
她打開了百度文庫，搜索“高中小說閱讀理解題”，跳出了上千條內容。
快速浏覽過後，她下載了一個內容豐富的文檔，用打印機打印了出來。
文檔一共有四篇小說，她只看了第一篇，就覺得小說和題目的質量都蠻高。
打印出來後，她自己用黑筆做題，紅筆訂正，完整地做下去。
第一篇和第二篇都是外國小說，第三篇是中國小說，她的得分不算高，因此做完後快速地翻到了第四篇，打算一雪前恥。
沒想到看到小說标題，一股子熟悉感就湧了上來。再看标題底下标明的作者——沈青。
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看見了自己從前寫的文章，沈青有些愣神。
她說不出自己內心有什麽感覺，在頭兩秒鐘內，內心甚至毫無波動，似乎覺得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短暫地大腦空白之後，她又想：“我配嗎？我的文章有什麽資格被編成語文題？我的小說配和這些大文豪的小說擺在一起嗎？”
在曾經經歷了抄襲風波之後，她以為自己的聲譽已經跌落到了谷底，對于小說被出成題這件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回過頭去看這個文檔的上傳時間。
果然，是在一年前，是在網上的匿名帖子爆出她抄襲某當代小說家之前。
沈青自嘲般笑了笑，把手上打印出來的這篇文章丢到了垃圾桶裏。
快晚飯的時候，李岩送來了幾包蔬菜和鮮肉。
沈青有些奇怪，她明明沒買菜，也沒有聯系過李岩，怎麽他突然送菜上來了。
“景區發給商戶的，算是拜年。”李岩解釋道。
沈青驚訝：“家家戶戶都有嗎？”
李岩：“都有。”
“這麽好啊！”沈青笑嘻嘻地接過了他遞來的菜肉，放到了一邊的櫃子上，又說，“是景區安排你們分發的嗎？太溫馨了吧！”
沒想到安山的景區管理人員還有這份浪漫，會給山上下的商戶發“年貨”。
李岩很受她燦爛笑容的影響，也微微笑了，點了點頭。
沈青不算矮，但在大塊頭的李岩面前也是小個子，只能稍稍擡起頭仰視他。
在她的視角中，李岩的臉龐輪廓分明，嘴角的弧度很是溫暖。這樣的微笑，以及突如其來的驚喜，把她之前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她樂呵呵地和他寒暄：“今年春節你在安山過嗎？”
李岩點頭。
他除了安山，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
沈青問完這一句，突然忘了問他過年的事的本意，只能急轉彎，又問道：“你的狗，是叫黑子是嗎？”
“嗯。”
“它是什麽品種啊？中華田園犬嗎？”
“土狗吧。”李岩不認得狗的品種。黑子是他撿來的，撿到的時候才幾個月大，後來他也一直沒弄懂過它的品種。
他回憶着鄰居對黑子“進口狗”的評價，想起一件事，拿出了手機，打開相冊選中了一張照片給沈青看。
照片中是一只狗，顯然那就是黑子。
李岩：“這是黑子。”
沈青又笑了：“這樣的品種狗，你居然說是土狗！這是德牧，德國牧羊犬，可厲害着呢！”
李岩哪裏聽說過什麽德國牧羊犬，他的左鄰右舍養狗的人家不少，大家養的都是土狗，多數是村子裏一只母狗生的。只有他的狗是他撿來的，看起來也和土狗差不多大小，自然把它當作土狗了。
沈青對狗的了解也不算多，但她是喜歡這種動物的，有名的幾種品種還是能區別出來的。
看着李岩皺眉疑惑的樣子，她真可謂是哭笑不得：“德牧是世界第三聰明的犬種，經常作為軍犬警犬的呢。”
她又好奇，問道：“這狗，是怎麽來的？”
李岩一看就不是在犬類中識貨之人，卻養了一只德牧，她實在有些奇怪。
“撿的。”
沈青：“……”
有些人的運氣，竟然可以好到這種程度。
平白撿一只德國牧羊犬。
要不是知道李岩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她簡直懷疑他在吹牛。
照片看來，這黑子品種很純，還很健康。
她心裏暗嘆：“我怎麽撿不到這種狗呢！”
不過她很快得到了心理安慰：李岩是一個人生活的，工作又這麽艱苦，照理來說，就該得到一些好運啊！
李岩則注意着沈青羨慕的表情，問：“喜歡？”
沈青認真地點了點頭。
“可以來看看。”李岩道。
沈青擡頭對上他的視線，見他也是認真邀請，不是随口說說，便道：“有機會就去拜訪你和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