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快遞

王山子上山後，便成了專業的跑腿員。

李沐沐與王安生不舍得讓兒子跟着阿哥們一起挑貨，但也不樂得看見兒子整天在房間裏躺着無所事事。

他們便讓他在安山上下來回跑腿，一會兒是給沈青帶李沐沐做的餅幹，一會兒是幫忙把二十一道和二十三道的垃圾帶到十五道的集中收納點。

倒是給挑山工們省了點挑垃圾的零碎功夫。

這樣做了七八天，他肉眼可見地黑了一點，臉也常被冷風吹得通紅。

“媽，實在有點累，還是別讓我跑腿了吧。”

王山子到底不是常鍛煉的壯漢，他那身板看着不算嬌小，但實在也不算頂結實。

三請四求之後，李沐沐松了口：“不讓你跑腿也行，但你可不能再跟之前那樣無所事事地天天躺着了。從今天到過年前，都要好好做作業學習。”

王山子自然先答應下來：“好好。”

他不是不愛學習的人，只是他的學習勁頭多半只在學校裏。脫離了校園，有太多事物會讓他分心。

雖然如此，總體來說他還算是個懂事的好學生。

畢竟這個年紀，很難不被外界分去心。

李沐沐又補充道：“其實你年後可以下山去了，報個語文補習班什麽的。開學之後，就是高二的下半年了，你已經算是準高三了知道嗎？不求你考得比你沈青姐姐好，至少也要考個重點大學呀！”

這些話王山子已經聽了千百遍了，內心不怎麽有波瀾，随口應道：“年後再說吧。”

王安生恰巧經過，問道：“年後再說什麽？”

“說叫他下山補習語文去。”李沐沐點了點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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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王安生在心裏頭過了便這話，又去門口做生意了。

吃飯時，一家人坐在一起，他突然提到：“剛才我想了想，小沈大學不就學的中文嘛，她教語文肯定不錯咯。”

李沐沐停了筷子：“你的意思是……？”

“問問她有沒有空輔導我們山子呗。”

“你想多哉，人家自己也開店，能有這閑工夫麽！”她很快否定了丈夫的想法。

王山子則默不作聲，笑嘻嘻地吃着飯。

今晚的菜是他自己做的，他趕緊享受一下這人間珍馐的美味。

自己吃自己做的菜，滋味是很不錯的。

父母兩人的話題他當做了閑談，竟然沒意識到與自己有關。

沈青此時也在吃飯。

難得，遲美怡有一頓應酬，沒在微信上對她進行轟炸。

她安安穩穩做完了晚飯，端到桌子上準備開動時，微信收到一條消息。

發消息的人是李岩。

他發過來一張圖片，沈青頗為好奇，點進去看。

兩人除了微信轉賬之外，上一條聊天記錄還是幾個月前李岩誤撥的一次視頻通話，時間為10秒，算是秒挂。

這回發過來的圖片，倒不是誤發。

一張照片，內容是一大袋進口的狗糧。

圖片的角落，還依稀可見裝狗糧的快遞袋。

沈青注意到狀态欄裏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就沒着急着回複他，等他發過來正在輸入的消息。

“網購”

李岩發來的消息如他平常講話一樣簡潔明了，甚至連标點也不帶一個。

沈青暗嘆他學得好快，這才過去多久，他不僅學會了用淘寶，連第一次網購的商品都收到貨了。

她又想起當初教他用微信，也是很快就學會了。

看來他雖然以前沒接觸過互聯網，但不是一竅不通的人，還是蠻有天賦的。

她回道：“不錯，你很厲害呀，這麽快就會網購了。”

李岩：“謝謝。”

不知他為了什麽道謝，是為沈青誇他厲害，還是之前沈青給他發網購的教程。

沈青發了個小女孩微笑的表情包。

一段時間之後，李岩也沒再回複，這場對話就終止了，沈青開始吃飯。

她邊吃邊想，之前讓他學網購，現在學會了，專門還發圖片給我，這人還蠻有意思的。

她覺得，李岩的內在和表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表面看來，他沉默而話少，雖然為人踏實，但就是個悶棍。但他的內在卻有幾分細膩，本質上很溫暖。最關鍵的是，他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學什麽都蠻快。

只不過是一直沒有人教他，他從前有些固步自封了呢。

她琢磨着，李岩是否受過高等教育。他是識字的，也會算數，說明應該讀過書。但她不知道他讀書讀到哪一步。

飯吃到一半，手機又響了。

她以為是李岩又發來了消息，卻看到“李姐”這個名字。

“小沈啊，你最近忙嗎？”

沈青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們兩家店生意也差不了多少，她忙不忙，李沐沐總是知道的。

山頂上開家店，生意不紅不火，但總是持續不斷的。

說忙也不忙，說不忙，也會有忙的時段。

她不知該怎麽回複，就折中說了個“還好。”

李沐沐随後發來一條語音，很委婉地說了說王山子期末語文成績特別差，完全拖累了總排名的事。

沈青就隐隐知道李沐沐要說什麽了。

她覺得此事未嘗不可，她正愁無法輸出自己的文學素養呢。

李沐沐又問她，有沒有空幫忙帶一下王山子的語文，給他補點語文功底，他們會按補習班的收費付給她補習費的。

沈青笑着回了條語音：“姐，我每天給他補習一兩個鐘頭的時間還是有的。而且不用什麽補習費了，我們之間，還講這個？”

李沐沐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快，問她道：“你真有空嗎？”

“有空，每天早上七八點鐘，山頂的游客最少了，你讓山子帶着語文教材上來好了。”

“那真是謝謝了。”

王山子随即加了沈青的微信，三番四次道謝。

他雖然沒有補習的意願，但很感謝沈青能答應此事。讓人家幫忙，心裏總是感激的，就算是青春期男孩也不會例外。

他發給沈青教材和練習冊的電子版本，沈青發了條“收到”。

沒想到這男孩緊接着又發了個數額不小的轉賬，把沈青吓了一跳。

這年頭教育競争大，補習班的收費很貴，沈青這種名牌大學對口專業的畢業生，若去當一對一補習老師，一小時收費絕不會低。

王山子雖然轉了一筆錢，卻仍然覺得是自己賺了便宜。

沈青則是堅決不收，她覺得這麽山上下的領居兼朋友，收錢實在太生分了。

無奈她上山時跟李姐隐瞞了事實，騙她說自己是沒錢了才上山開店的，這才讓李沐沐時常擔心她生活拮據。

若是李沐沐知道她的高位數存款，估計會懷疑自己記憶錯亂了。

王山子當然也不知道沈青的小資本質，見沈青不收，連發了十幾條語音勸她收下。

沈青不能掃了男孩的面子，無奈接了轉賬。

她決定等大年三十給他包個大紅包，算是還回去。

這頓飯吃得多有波折，飯菜都冷了時沈青才剛剛吃完。

冬天的落日早，天黑得早，氣溫降得也厲害。白天的溫度已經算低，而晚上又低得更上一層樓。

到底是寒冬臘月，上山爬山的游客少了許多，生意冷清，她早早地關了門。

只有關了店鋪大門之後，屋子裏的空調才顯得有些效果。暖洋洋的熱氣不至于再被吹進屋中的冷風吹散，窗戶上很快也結住了一層水汽。

沈青不急着上樓睡覺，在客廳沙發裏趴着玩了會兒手機，突然發現了窗戶的變化。

她回憶起上學時候，冬天坐窗邊時，她常常上課分心，用手指在窗戶結的薄霧上塗塗畫畫，或是寫個名字，或是畫個圖案。

有時候會被老師發現，但她成績好，老師就算發現了，多數時候也不會當堂點她名字。

很多人認為，學霸的面子其實是他們的自信心的一部分。

沈青腦中閃過很多回憶。

有高三跨年夜的那天，她在教室後窗上寫下的一首出自《水浒傳》的反詩：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漫嗟籲。

他時若遂淩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這是一段很容易被放在記憶角落的片段，但這個夜晚她想起來了。

想起了自己用手指在窗上題詩時的一筆一劃，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心懷大志。

她要遂淩雲之志呀，她要笑黃巢啊，她知道自己在成功之前會有身不由己，那時的她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

想起若幹年前的頗為幼稚的心态，她也只是笑笑。

誰還沒年輕氣盛過呢，誰沒想過要一日看盡長安花呢。

她用手肘在沙發上一撐，改變重心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窗上的薄霧前虛虛地比劃了一下。

想了半分鐘，她開始用手指接觸上冰冷的窗。

一筆一筆地寫下了八個字：

聽天由命漫不經心

四字一行，八字一共兩行，寫得不工整也不上下對齊，但字形能被明顯地認出來。

寫完後，她用另一只手的手心包住右手食指。窗戶實在太冷了，就寫了這麽八個字，手指就被凍着了。

她再擡頭看自己寫上的文字。

這八字其實來自于她鐘愛的一部電視劇——“英國鬼說，他們死于狹隘和傲慢；中國鬼說，他們死于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

她很難說清楚自己為什麽突然想起來這句話，也搞不懂自己寫下這八個字的契機。

大概是手随心動，有感而發吧。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告急，我又懶癌發作，當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