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福

沈青在給李岩打過電話之後,就告訴過李沐沐,說李岩也會一同來吃飯。

所以李沐沐一家上山,看見已經坐在沙發上的李岩時,并沒有太多的驚訝。

“阿哥。”他們跟李岩打招呼。

李岩看見人來了,便不再坐着,也站了起來,跟他們道好。

王山子興致勃勃地跑到廚房幫沈青端菜。

剛好,沈青把該燒的菜都燒好了,出來招呼大家坐下。

客廳的圓餐桌并不大,但坐五個人還是能坐。

一人一份餐具,一個一次性杯,桌子上放了飲料和酒。

“喝點什麽?”沈青問道。

“橙汁吧。”李沐沐道,她不太會喝酒。

橙汁是瓶裝的,沈青拿起遞給她,盡地主之宜。

王安生則倒了杯酒。

酒是會稽黃酒,之前某次送貨時為了湊重量沈青進來的,她偶爾拆一瓶喝喝。

今夜過年,酒水自然不能少,她拿了瓶新的,擺在桌上,很有氛圍。

李岩也是喝酒。

沈青給自己和他倒上,又看向王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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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來一杯伐?”她問道。

王山子苦笑:“姐姐,我還沒成年咯!”

李沐沐也說:“小孩子喝什麽酒嘛!”

沈青則笑嘻嘻道:“這黃酒度數不高的,大過年的,喝點也沒事吧。”

她不自覺地當起了勸酒客,大概是氣氛太好了,這樣的強人所難很反她的常态。

其實王山子在山下放假時,偶爾也和同學出去玩。三五個男同學,都是接近成年的年紀,哪裏會沒喝過酒。

不過是今天長輩在身邊,他不好意思罷了。

王安生倒同意他喝酒:“這麽大哉,也該會喝酒哉,弄一杯喝喝好了。”

山子這才說:“那也好。”

沈青便點頭,一邊給他倒上,一邊問道:“王大哥,你頭一回喝酒是幾歲啊?”

王安生一笑:“這哪裏還會記得清啊,大概結婚之前吧!”

倒完了酒,衆人開動。

沈青又問李岩:“你呢?還記得嗎?”

李岩沉思片刻,道:“十四五歲吧。”

“這麽早啊!”沈青嘆道,又對王山子說,“比你現在還小的時候呢!”

王山子很想說一句,他第一回喝白酒也是十四五歲的時候,但奈何爸媽在場,只得一笑,默默吃起了菜。

李岩擡眼看向她。他很想問問她第一次喝酒是什麽時候,開了開口,又不知怎麽組織語言,也只好作罷。

王安生一家其實同李岩并不算太熟絡,只是偶爾送貨的時候會說上幾句話。他們倒是意外沈青跟李岩這麽相熟。

飯中,五人談起了天。

先從安山這幾年的變化說起,再講着底下幾道的店主們的趣事,後來王安生和李沐沐又講起沈富國的事。

“當年和老沈大哥打牌,我們鬥地主,他是無論什麽牌都要搶地主做的。”

李沐沐想到當年趣事,不禁笑了。

“他偶爾到我們店裏來吃飯,有時候飯還沒吃完,牌瘾已經上來了,就停下筷子先打牌。”

沈青含笑聽着。

李岩一直只是聽和吃,不太講話,偶爾看一眼笑眯眯的她。

王山子則插科打诨,酒喝了幾口,已經有些神志不清,話也多了起來。李沐沐不許他再喝了,把他杯子裏的酒倒到王安生杯子裏。

話題又轉到了王山子的學習上。

“他還是能把語文學好的。”沈青告訴李沐沐。

幾天帶他補課補下來,沈青發覺山子的語文基礎功還可以,拼音、标點、語病等等內容都比較紮實,就是對于文章的理解不夠準确。

教了他一些閱讀技巧之後,他看文章也逐漸耐心下來,進步顯著。

王山子臉紅紅的,頭晃來晃去,附和道:“那可是!”

李沐沐拍了拍他的腦袋:“小沈,謝謝你了。”

沈青搖搖頭:“哪用說謝啊!”

王安生則拉着王山子站起來給沈青敬酒,王山子的酒杯是空的,趕緊拆了罐橙汁。李沐沐也站了起來,沈青有些不好意思,想改變一下這敬酒的感謝之意,便說:“來,大家一起來吧!”

李岩則也拿着杯子站了起來。

他明白沈青這是不太好意思接受一家人的謝意,很佩服她的随機應變。

三只一次性杯和兩罐塑料罐撞在一起,沒有玻璃酒杯接觸的清脆“叮”聲,卻有着幾分沉默又厚重的感覺。

沈青講杯中酒一口飲盡。

五人又落座。

幹了杯,就是說吉祥話的時候了。

王山子喝多了酒,話便多了起來,熱熱烈烈地祝福道:“祝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還有我,明年萬事勝意!”

王安生:“祝兩家店生意紅火,阿哥財源滾滾!”

李沐沐:“祝每個人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沈青已經笑得眼睛成了縫:“祝我們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李岩則道:“祝每天快樂!”

五個人的祝福都樸實且真誠,桌上的飯菜已經不飄熱氣了,但大家的心裏都暖暖的。

山上不能放煙花,但能隐約看見山下小城中點燃的竄天爆竹。

王山子終于醉意上頭了,傻笑了兩聲後,一頭紮倒在餐桌上。

李沐沐和王安生兩人相視一眼,心裏都在想,這孩子的酒量怎麽這麽差。

山子若是自己還有清醒頭腦的話,也該自嘲了。他以往在同學面前喝酒,哪有喝醉的時候。怎麽在爹娘面前就這麽不堪一擊。

四人不去理他,只管自己接着聊天吃飯。

沈青的菜做的不錯,幾人幾乎把盤子掃盡。李岩飯量大,吃了足足兩碗米飯。

一頓飯才告結束。

王李夫妻二人攙扶起剛醒來的王山子,向沈青告辭。

李岩見狀,也站起來要走。

沈青轉頭輕輕跟他道了聲“你等一會兒再走吧”,又出門送他們一家三口。

李岩不知她意,但她既然留他一留,便總是有事,他又坐了下來。

沈青送人到山路邊,拉住山子,給他的口袋裏塞了個厚厚的紅包,山子一下子清醒過來。

那點酒勁已經經過了一場美夢和一陣冬風的稀釋,在他血液裏蕩然無存。他緊張地和沈青僵持,硬要把紅包掏出來還給沈青。

“小沈,這個是真的不用哉!”李沐沐和王安生都在旁邊勸道。

誰都沒想到沈青會突然掏出個紅包來,看厚度還不小,一家人都不好意思收下。

李沐沐上前幫襯着兒子,把紅包塞回沈青手裏。

沈青眼疾手快地又投進山子的衣兜。

兩方你進我退,像在打架一般,最終以山子赧赧地收下紅包告終。

“唉,這我們怎麽好意思呢!”李沐沐嘆道。

“李姐,一點心意而已。山子是個好學生,給個紅包讓他買點書看看呢!”沈青把從前老家長輩給她塞紅包的套話學得淋漓盡致。

無論如何,紅包拉鋸戰總是以小輩收下長輩道謝為結果的,幾句客氣話可以不說,但氣氛來了,總不能讓兩邊都尴尬。

所以盡管是再相熟的人,也要說上這兩句。

王山子在口袋裏摩挲着紅包的紙殼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她這是把前幾天轉給她的補課費都還回來了。

沈青笑得坦然,在山路上目送着一家子下山去。冬天天冷,三人都穿着厚重的衣服,此時到看不出多少身形差異。他們慢慢走遠,她遠遠望去,倒覺得這三人是一模一樣的,步伐一致,家在一處。

等他們逐漸消失在視線之外,沈青才想起來家裏坐着另一個客人。

剛才不讓李岩跟它們一同走,是她擔心,自己給山子準備了紅包,而李岩跟她同輩,卻缺了那一份給小輩的壓歲錢,會有幾分尴尬。

她不想要這種尴尬發生,即使是她的杞人憂天。

況且,她确實還有點私事要跟他講。

于是匆匆忙忙趕回屋裏。

李岩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看見她進來,對她淡淡一笑。

“怎麽了?”他問。

怎麽剛才單獨把他留下來。

沈青坐到他對面,指了指桌上空空的菜盤,對他道:“這些菜,還是你送來的呢!”

李岩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看見菜盤子裏還留了丁點綠色蔬菜的菜汁。

他和她都知道她在說什麽。

幾天前,李岩來山上送了回菜,說是景區發給每一戶商家的。

但沈青之前和李沐沐講起,李沐沐卻說沒有這回事。

既然沒有這回事,那這些送到她店裏的菜和肉,又是誰送來的呢?

不必說清楚,心裏自有明白。

李岩其實早有被戳穿的打算。但他卻不打算解釋,只沉默地微笑。

沈青也笑:“謝謝你啊,李岩。”

“沒事。”他道。

因為屋裏暖氣實足,李岩早就脫下了外套挂在椅背上。他身上的一件紅色的毛衣襯得他皮膚黝黑,這顏色本不适合他,但在喜慶的氛圍裏,卻是錯有錯着,讓他通身都飽有精神。

坐在對面,看見他紅色衣領上的笑意,沈青覺得很好看。

不是讓人心動的好看,而是陽光、健康、強壯的力量帶來的美感。

她不知道的是,李岩此時也覺得她好看。

不是讓人陶醉的好看,而是集寧靜和燦爛于一身的希望感,讓她似乎在發光。

兩人都喝了酒,但都遠遠不到醉的程度。只是沈青的臉微微發紅,到底她酒量沒李岩好。

“除夕快樂啊!”她對着他說。

明明剛才飯桌上已經說過祝福了,她還是想單獨地跟他再說一遍。

“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她的酒杯裏已經沒有酒了,只能用語言傳遞祝福。

在安山之上,她認識的統共也就這麽幾個人。

和王安生一家自然是關系好,與孫師傅一家也經常有來往。

但這幾個人裏,大概只有李岩同她一樣,一個人生活,沒有家庭,鮮有社交。

她曾經什麽都有,又曾經一下子失去所有。

她不知道李岩為什麽會如此,獨居,寡言,卻不對人冷淡,仍然以赤誠的善意對待他人。

不知道他的過去,只知道此時他們兩人的境地出奇地一致。

正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再加以她對于每一個生活比她艱辛的人的由內而外的同情,這一份朋友之間的關心和祝福,她絕不吝啬于給予他。

而李岩此人,又不善于言辭。

心裏再怎樣洶湧,也只能說上一句:“你也是。”

祝你也除夕快樂,祝你也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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