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撞見
清早起來，外面風大雨大，觀景平臺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游客。
看起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雨衣。
沈青望了一眼，便去倉庫裏拿了幾套一次性雨衣來，擺在貨架顯眼的位置。
果不其然，不出兩分鐘，就有人來問“有沒有雨衣”了。
沈青剛上山時就做過一個決定，給每天早上第一位光顧的客人打五折，無論他買什麽。那客人知道了這麽個優惠之後，樂呵呵地道謝，還說下回一定還來占這份便宜。
不少人都說過這話，但無奈沈青記性有限，壓根兒記不住誰有沒有再到她店裏當過第一個顧客。
雖是夏天，但山頂的早晨還是陰冷的。買雨衣的人有，買外套的人也有。招呼好這頭一批顧客之後，山子也上山來了。
他打了把傘，但仍是渾身濕透了。
沈青給他拿了毛巾要他擦擦。山子随手抹了幾下，不怎麽在意。
“不是帶了雨傘嗎，還弄得這麽濕？”沈青問道。
山子指了指書包：“書包太大傘太小，我淋濕點又不要緊，書包裏的書可不能淋濕了。傘都給它撐着了。”
沈青去看他的書包，果然，一點雨滴都沒見到。
“倒挺愛惜書本的。”
“書如果濕了，這山上又沒地方買，所以才珍惜一下。物以稀為貴嘛！”
“你說的也是。”沈青笑了，把那塊他擦過的毛巾扔進了洗衣籃裏，拉開椅子讓他坐下，“上次讓你做的幾篇翻譯，寫完了嗎？”
“寫完了。”
Advertisement
“拿出來我看看。”
“哦。”山子掏書包，拿出一個練習簿，遞給她，“我聽你說的，把不會的字詞都用紅筆标了，也查了注釋。我感覺翻譯得還不錯呢。”
沈青打斷他：“你翻譯在哪裏？我怎麽找不到？”
“啊？”山子站起來去看她手上的本子，摸摸腦袋道：“我拿錯了，不是這本。我再拿哦。”
沈青随手翻了翻手上這本拿錯了的本子。本子上寫的內容亂糟糟的，有單詞，有字母，有數學方程式，還有圖像，大概是他的草稿本。
淩亂的字符堆砌在一起，毫無章法。沈青卻在混亂中找到了一個有章法的內容：連着好幾頁，草稿本上都出現了一個名字。
分別寫在每一頁的不同位置，不算太顯眼，但沈青還是發現了。
這是個很好聽，很溫婉的名字。一看就是個女生。
山子的字并不算好看，但很明顯看得出，在每一次寫下這個名字時，他都很用心，一筆一畫，工工整整。
沈青瞄了一眼正在翻找書包的山子，心想：“哇，我是不是發現了他的小秘密。”
她不動聲色地抿唇憋笑，暗自打量着山子的模樣。
青春，陽光，健談，爽朗，上進。是個很好的少年，女學生應該會很中意他。
都是那個年紀過來的人，沈青太能夠理解學校裏男女同學之間的一點小心思了。山子都要上高三了，有個喜歡的女孩很正常。
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主人，現在是他的女朋友，還是暗戀對象。
如果是後者，她真希望山子能追到她。
這兩人光聽名字就很配嘛！
沈青還沒功夫去想早戀的利弊這回事，山子就已經找到了那個正确的本子。
她把本子跟他對調，風平浪靜地翻開了他的作業，檢查他做的翻譯。
“我真覺得翻譯得不錯。”山子說。
沈青笑了笑，指出了他翻譯中的幾個明顯錯誤，告訴他：“這幾個地方下次還得注意。不過整體來說，還是不錯的。”
上了幾次課了，他的基礎在一點點鞏固。大概是真正要進入高三了，他自己心裏也緊張了，對自己的要求也提高了。
這幾天，除了來補課的時間之外，他每天都規定自己學習三個鐘頭。盡管剩下的時間還是玩樂，但比起他以往的學習态度來說，已經好了太多了。
李沐沐都好幾回跟沈青說：“真是懂事了啊！”
沈青把這堂課的內容講完之後，也鼓勵他道：“進步很大呢！”
山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她說：“我也想考雲彙大學，語文很關鍵啊。”
“考雲彙大學？當我的學弟？”
“嗯。”山子點頭。
沈青問他：“為什麽想考雲彙呢？”
山子神秘兮兮地說：“因為一個同學，ta的理想大學就是雲彙大學。但你別問我那個人是誰。”
沈青挑了挑眉，笑道：“好，那就不問。”
“诶？說不問還真不問了？”
“你說的嘛，我不問。”
山子搖頭：“好吧。”
他還想跟沈青分享一下自己的校園生活，但見沈青一副真的不關心的樣子，只得把話吞回去。
夏雨的持續時間總是不長，中午過後，太陽就出來了，溫度也一下子高起來。
倉庫後門那一塊，每每下雨，都會積一些水。
沈青難得一回主動去把水掃了，而不是等它自然風幹，居然有了意外的發現。
前幾天埋葬了幾個死亡的枇杷種子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石頭塊邊，竟然奇跡般地再次萌發了幼苗。沈青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枇杷幼苗。
之前死了的枇杷，在她把它們都埋了後，再次發芽了。
沈青沒學過種植，不知道這合不合理，但這确實是個奇跡。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大概是之前的幾場大雨，把它們都澆活了吧。
沈青當即拍下了幾張照片，記錄了這驚喜的畫面。
她不知道這苗苗日後能不能長成枇杷樹，甚至不知道它還能活幾天，但能再次見到它破土而出，已經令沈青驚嘆于生命的力量了。
人總是會自诩為堅強的物種，但其實任何一種物種都是堅強的。如果不堅強，在茫茫的進化時期裏，在無盡的冰冷和火災、地震與海嘯中，它們早就滅絕了。
能存活到今天的物種，哪一個不是堅強的呢？
冷漠又多情的自然，孕育出植物與動物。風雨雷電和日月星辰都沒有生命，盡管它們比每一個生命都要宏大壯麗，但生命始終是自然最出彩的一面。
沈青不知道這棵複活的枇杷苗來自哪一顆種子，但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她手裏曾經折損過許許多多的盆栽，綠籮、富貴竹、碰碰香，甚至是仙人掌，從來沒有活過三個月的。它們每一個都得到過沈青精心的照顧，卻紛紛離世。遲美怡曾經說她是植物克星。
但就是這株因她忘了澆水而枯死的枇杷苗，卻在被她埋進土裏後重現生機。
她的心情無疑是激動的。
李岩上山來，既是送貨，也是吃晚飯。
沈青拉着他去看枇杷苗。
她興奮地說：“之前都枯死成那個樣子了，竟然還能抽苗！”
李岩蹲下來，看了眼這長勢喜人的小苗，順手把苗邊的石塊從土裏拔了出來。
這是沈青之前給它立的石碑。
“這個，不需要了吧？”他問道。
“不需要了。”沈青笑道，“我之前不僅立了石碑，還給它寫了挽聯呢。現在看來，倒是白弄了。”
“還寫了挽聯？”
“是啊，用樹枝在土裏寫的。‘假如我死替你死，換來君生代吾生。’”
李岩琢磨了一下這挽聯，又問：“挺好的。你自己寫的？”
“不是。是我很喜歡的一本書裏寫的。《我的團長我的團》，原本是一部電視劇，後來改編成小說了。你不是喜歡《亮劍》嗎，有沒有看過《團長》？”
李岩問道：“男主角叫死啦死啦？”
“啊啊！”
沈青激動地跳起來，拉住他的手，興奮地說：“是死啦死啦！就是龍文章！你也看過！”
李岩也拉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
他點頭道：“看過的。”
沈青輕輕地搖晃着兩人交叉的手，笑得眉眼彎彎：“真好！我之前給好多人推薦過這部劇，都不太有人願意看。但它真的很不錯。有好多臺詞我都很喜歡呢！”
“我也喜歡。”
吃過飯，兩人一起洗碗。
沈青問他：“我過幾天想下山一趟，到城裏去，你能陪我嗎？”
李岩想也不想，就道：“好。”
“大後天可以嗎？”
“好。”
“那到時候你在二道等我，我早點起床下山，我們一起去城裏？”
“好。”
沈青笑了，用手接了一點水，潑到他臉上，問他：“你是不是只會說好啊？說點別的行嗎？”
李岩躲閃不及，滿臉都濕了，用手随手一抹，卻把洗潔精抹在了臉上。
沈青笑得更歡了，把碗放下，踮起腳給他擦幹淨。
李岩看着她，跟她一同笑了。
笑着笑着，就親到一起去了。
廚房門口卻不應景地傳來人聲：“天，非禮勿視，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啊啊啊啊！”
是山子的聲音。沈青和李岩一下子分開了一點距離，紛紛轉頭向門口看去。
少年捂着眼睛，手上拎了一個大袋子，兜裏揣着叮咚響起的手機。
親密場景被看見，三人都有些尴尬。
山子緩緩地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說道：“姐姐，打擾了，這是我媽讓我帶給你的鹹菜。她自己做的。我…我先走了。”
說罷，他把手裏的袋子放在了地上。
上帝啊，他為什麽要來走這一趟，為什麽要讓他看見這樣少兒不宜的畫面！
尤其是，看見沈青姐姐和李岩親在一起，給他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震撼：這兩人，居然是情侶嗎？為什麽他從來都不曉得！
他恨不得轉身就跑。
“哦。”沈青還沒緩過勁來，她說話有點心虛，“謝謝啊！”
山子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心态，然後很萬分糾結地說道：“姐姐，姐…夫，再…再會！我走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沈青咂了咂舌，跟李岩對視一眼。
“鹹菜應該不錯。”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山子os：捏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