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靈感
沈青在這一夜睡得很晚。
她一邊查閱着資料,一邊撰寫着郵件。
越寫越興奮,越寫越期望。
如果這封發往上頭的郵件能被看到,或許她就能促成一件安山上的大事落地。
寫完這封郵件,又反複地修改,直到每一個句子都足夠精簡和通順。
“這會是一件好事的!”沈青想着。
當然,向有關部門建議在安山修建索道,這會是一件大事,也會是一件好事。
深夜寄出郵件,時間會有些詭異。她設定了明早的時間定時發送,這才遲遲地入睡。
沒有鬧鐘,第二天的自然醒,不知會在幾點。
若按往常的時間醒轉,那就是生物鐘戰勝了睡眠時長過短帶來的困意。
若遲幾個小時醒,那就是困倦戰勝了習慣。
沈青很好奇自己的身體會怎樣選擇。
不過夢境一入侵頭腦,這些想法就都被忘記了。
夢到了花,夢到了湖,夢到了奔跑的小孩,夢到了陽光。
這晚的第一個夢,萬分美好。
山子上門求學之時,沈青才剛剛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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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得太遲,今早醒得也遲了。
山子很詫異。
平常沈青六點多就開店門了,此時都快九點,她還沒開店。
剛要給沈青打電話,面前的門就打開了。
兩人都吓了對方一跳。
“姐姐,你賴床了?”山子奇怪。
“嗯。”
沈青把貨架先擺滿,才拿給他那幾本從新華書店買來的教輔書。
“拿着,給你學文言文用的。”
山子裝作一臉苦大仇深:“原來你不是下山約會,你是下山給我買這些書啊!”
“約會,順便給你買書。”
“唉。好吧,看在你把書從山底下帶到這裏了的份上,我就勉強拿着吧。”
“以後每天都要做,這是作業。”
“行。”
山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今天給你講虛詞。這幾節課都會講虛詞,你帶了筆記本嗎?”
“當然帶了。”
給他上完這節課之後,沈青只覺得心累。
虛詞對于一個文言基礎不佳的人來說,确實有些複雜。但它其實并不難,只要用心去理解,虛詞是很好懂的。
但語文作為一門學科存在時,總是把并不固定的理解,框在唯一的正确答案裏。
山子入門很快,但做題時,總是在選擇答案上有點偏差。
把一個字的用法理解錯,但并不能說出自己為什麽錯。大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山子總是在理解個別虛詞上,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讓沈青心累的是,就連她,也不好說山子的那種看法就是錯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去請教文言功底比她更好的遲美怡。
“虛詞用法?你問這個幹嘛?”遲美怡很不解。
都脫離校園這麽久了,怎麽還糾結并沒有意義的虛詞用法?
“教一個小朋友要用。他來我這裏補習語文呢,我這幾節課都要給他講虛詞。”
“哦。那我回家之後,找一找上學的時候做的筆記,拍給你吧,得過幾天。”
“行。但為什麽是幾天之後?你現在不在雲彙市?”
遲美怡道:“我在西安呢。”
随即發來幾張風景照。沈青一眼認出這是在華山。
她驚訝:“你也在華山!?”
“也?什麽叫也?誰還在華山?我昨天去的。”
沈青立馬撥通了視頻通話,遲美怡并沒接通。
“怎麽不接?”
“我男神在旁邊呢。”
有一股奇妙的預感在沈青心中升起。
明知這概率太小,但她依舊試探着問:“你跟你男神昨天一起去了華山?你男神誰啊?我怎麽都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人?”
“嗯。你不知道他,我是在一個校友群裏認識他的,還沒跟你講呢。他長得超帥,超級無敵帥,我一見鐘情,就約他一起旅游啊。”
“真離譜,都不告訴我一聲。照片有嗎,發張來?”
“有。”
沈青緊張地等着遲美怡發來的照片。
十秒鐘變得同十分鐘一樣,每一秒,沈青都呼吸一次。
這個世界不會小成這樣了吧。
西安,華山,校友,遲美怡。
等到照片加載出它的真面目,沈青幾乎要掐自己的人中了。
世界就是這麽小,緣分就是這麽巧。
跟遲美怡一起旅游的男神,就是那個文藝範十足的帥哥王灏,那個在春天的安山上吟誦《春賦》的王灏。
她久久不能平複心情。
遲美怡發來一句“帥嗎?”
她也好一會兒沒有回複。
直到遲美怡再發來一個問號,她才回她:“你男神叫王灏,是嗎?”
這下錯愕的輪到對面了。
遲美怡一連發了十七個感嘆號,并問:“你們居然認識嗎?”
“認識。你記不記得春天的時候,有一回,我跟你提到,遇見了一個帥哥,他認出我來了,我還跟他加了微信?”
“啊啊啊?就是他啊?你居然認識我男神!天,這什麽緣分,救命,我要窒息了!”
沈青也要窒息了。
她擡頭望天花板,試圖透過它,望見天上的諸神,然後問一句:真的假的?
“世界太小了,美怡,太小了。”她說。
遲美怡深有同感:“緣,妙不可言。”
晚飯時,遲美怡跟王灏提了沈青的事。
這世上又多了一個驚愕的人。
沈青的頭開始發昏,因為有無限的錯亂的靈感一下子湧入了她的腦海。
晚飯也顧不上吃了,抱着筆記本電腦,一邊充電,一邊胡亂地記錄下自己的靈感。
太多,太雜,她只能想到什麽就寫下什麽。
很久沒有寫過長篇的故事了,這一回湧上的靈感實在複雜,足以支撐她寫下幾十萬字。
決定做得很快。
山上悠閑,就寫一篇長篇的故事吧。
靈感源于生活,故事高于生活。
講述一群奔忙于都市生活,卻心懷夢想的青年們的故事。他們身份各異,性格不同,家境不同,彼此原本并無關聯,但又被奇妙的緣分牽扯在了一起。
生活沒有太大的波瀾,但每個人的內心世界,都在上演一出好戲。
愛恨情仇并不是重頭戲,關鍵的是對于生活的态度。
都市給人不同的壓力,推人進入不同的處境。有人成長,有人堕落,有人追逐夢想,有人擁抱自由。
小說的雛形誕生于破碎的文字片段,沈青逼迫自己靜下心來,好好地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如果順利的話,她有信心把這個故事寫好,就像寫好了以往的那些故事一樣。
沈青作為作者本身,其實正如一個母親,很難預料即将誕生的孩子長成什麽模樣。她只能用自己渾身的那些養料,把它盡可能地養得健康。
但再怎樣健康的孩子,都需要四十二周的時間才能呱呱墜地。
孩子一旦誕生,它就有自己的靈魂和生命。也許它将來一事無成,也許偉大到足以改變世界。
沈青不能預料,也不敢預料。
她開始琢磨自己的大綱。
長篇的故事,不止需要感覺。就沈青來說,她是需要制定大綱的。
緣分的奇妙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在你感嘆它的奇妙的同時,它又在奇妙地将你推向另一種緣分之中。
于是時間就這樣流淌,直到八月中旬,山子開學了,她才把大綱潤色得差不多。
她跟李岩說了自己在寫新的小說,李岩問她:“寫完之後呢?”
沈青猶豫了。
李岩說:“出書吧。”
如果沈青願意的話,她的作品是會有出版的渠道的。無論是聯系舊友,還是披個馬甲當新人,高質量的作品總是會受人青睐。
“才剛開始寫呢,不考慮這些。”
“嗯。”
沈青想起一件事:“昨天,你是去市裏看你大哥一家了嗎?”
“嗯。”
“把紅包給你侄女了?”
李岩的大哥的女兒,也就是他的侄女,憑借高分穩當當地上了雲彙大學的分數線。不過她的錄取結果并不是雲彙,而是北大。
安山市,一年也只能出兩三個清北的高分考生。
這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昨晚,李岩大哥一家辦酒席。
李岩本想叫沈青一起去的,也當帶她見見家裏人,但沈青社恐發作,不太想去那些要認識太多人的地方。
李岩便一個人去,當夜就回來了。
他道:“給了。”
“五千嗎?”
“嗯。”
“你侄女倒真的争氣,考得這麽好。你們家是不是有讀書的基因?”
“也許。”李岩一笑。
沈青也一笑,撲進他懷裏,享受短暫的溫存。
他只是來送一趟貨,很快就要下山去的。
李岩将她抱起,放到高高堆着的箱子上,使得兩人在同樣的高度。
沈青親他的臉頰,李岩躲開,告訴她:“都是汗。”
“不要緊。”沈青改親他的嘴。
李岩身上的火一下被點燃,抱着她緊緊不肯松手。
這兩人,一旦親昵在一起,總是難舍難分的。好一陣子之後,沈青才雙頰微紅地目送他下山。
她的确舍不得。許多回分開時,她都想着,自己簡直想個怨婦。
王昌齡寫的“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詩句雖來自唐代,卻字字都像在說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忽然看見漫山的青色,就後悔讓他挑着竿子下山謀生去了。
為了賺來的錢,明明在戀中,卻只能隔幾天見上一面。每次見面,還都這樣短暫。
沈青甚至想過,她賺得的錢,足夠讓兩人不必工作而安享到老。
但她又覺得,這個想法的存在,就是在侮辱他和自己。
于是只好一次次看着才上山的他走下山去。
想念他,但更願意看見他努力地生活。這是他存在的方式,也是她鐘情于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