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拆遷
沈青和李岩睡覺都不常亂動,醒來時,她規規矩矩地躺在他懷裏。
李岩的胳膊夠強壯,給她當了一夜的枕頭,也沒有酸脹的感覺。
他還是比沈青先醒,溫香軟玉在懷,再剛硬的漢子都會迷醉在美人鄉裏。只要沈青沒睜眼,他就不願起來。
沈青的身高差他很大一截,躺在他身側,蜷縮起來,有幾分小鳥依人的感覺。她的睡顏比醒時更加緊繃,眉頭微微皺起,嘴唇抿得緊緊的。
她每天睡醒前,都會做一個緊張的夢。此時此刻,她正夢到李岩失蹤了。
她找遍了整座山都沒有找到他,想撥打他的電話,但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手機的解鎖密碼,指紋也沒用。她心急地用筆記本電腦搜索手機打不開的解決辦法,但每次用鍵盤打字都會輸錯字,笨拙地什麽也幹不成。
夢裏的焦慮在夢外通過表情的緊張表現出來。她掙紮在噩夢之中,慌張的潛意識告訴夢中的自己,這只是夢、這只是夢。
只是夢嗎?沈青忽得睜開眼。
看到的是李岩的胸膛。
只是夢嗎?
“李岩?”
“嗯。”
原來只是夢,太好了。
她抱住了他。将腦袋緊緊地埋在他身上,感受他永遠溫熱的體溫。
“我夢到我找不到你了。”她說。
“夢而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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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不起來,為什麽我會找不到你,也聯系不上你。我就記得我很糾結,很艱難地在做一件什麽事。”
“夢很容易忘。”
“嗯。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夢,不可能都記得。”
“噩夢忘了,是好事。”
沈青“嗯”了一聲,抱着他不肯撒手。
“該起床了。”李岩提醒她。
窗簾已經隐隐透出朝晖,意味着時間已經不算早了。
沈青想,難得留他宿一個晚上,也難得跟他一起共眠,不好好珍惜時間,都不知道下一回是什麽時候呢。所以她任性一回,跟他講:“六點半再起。”
李岩看了一眼挂鐘,告訴她:“已經快到了。”
沈青一個激靈把頭從他身上挪開,吓了一大跳:“這麽遲了!我以為才不到六點呢!那是該起了!”
“乖。”李岩湊上去親她一下,摸摸她的頭發。
沈青腹诽:把我當黑子哄啊!
沈青家裏備用的牙具有不少,她給李岩拿了一整套牙杯牙刷,跟他講:“以後這就是你用的牙刷了,我常年給你放在這。”
她給他拿的牙刷是藍色的,跟她自己那紅色的是一套,情侶款。
原本是買來給自己備用的,沒想到這情侶款真的發揮出了情侶款的用場。
牙杯跟她的一模一樣,牙膏也共用一套。
很有一起過日子的感覺。
李岩覺得矮矮的浴室裏格外溫馨。
沈青自己的毛巾原本大剌剌地占據了整個毛巾架,但拿出李岩那塊後,她把原本自己的毛巾對折,給他的毛巾騰出位置。
毛巾架上一左一右放着紅黑兩塊洗臉巾。
黑的是沈青的,紅的是李岩的。
“你會不會不喜歡紅色?”沈青問他。除了去年除夕之外,她幾乎沒看見過他穿紅色的衣服。
李岩其實對顏色無感,他自己的床單被套都用着大紅大綠的花樣。但自己的穿着來說,他總覺得一個男人,穿得太亮眼不是很合适。
沈青這樣問,其實挺無奈的。因為家裏找遍了,只找到這麽塊大紅色的洗臉巾。
李岩搖頭:“不會。”
“那你将就着用這個紅色的吧,我下次再買其他顏色的。”
李岩還是搖頭:“不用,這個挺好。”
“真的嗎?”“真的。”
那就用紅色的吧,沈青放棄了再買一塊的念頭。
她把李岩的生活用品一樣樣安排好,其實有着自己的私心。她就是在變相得告訴他,以後要多住在這裏幾天。
不然這些東西都白準備了。
李岩明白她的小心思,很開心,也很感動。他下山的時候,嘴角揚了一路。
李沐沐喊沈青中午去吃飯,沈青收拾了一下店面就下山去了。
王安生胃疼,去醫務室看了,值班醫生說要去醫院做個檢查。二十一道,就她們兩個一起吃飯。
山子的學習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半桌飯都是就着山子的語文成績吃的。
後來沈青吃完了要回去了,李沐沐又拉着她,悄悄地跟她講:“我聽五道的老崔講,你那邊的店面,有可能要拆遷呢!”
“啊?”沈青有些錯愕,“崔老板說的?他聽誰說的?”
“好像是景區來檢查的人吧。”
“要拆遷我那邊?為什麽要拆?就拆我一家店嗎?”
“聽老崔講,好像是景區要造個大一點的觀景平臺,把門票錢再漲一漲,要把你那邊那片地給連起來。”
“觀景平臺不是有一個了嗎?還要再造?”
“唉,小沈,我也不太清楚呀。我就是聽人說的,也不知道可不可靠,你別着急。”
說不着急,那是假的。
沈青好不容易習慣了山頂的生活,如果房子真要拆掉,她又要無所适從很久。
而且如果不能開店了,她在哪裏生活呢?又要住在哪裏呢?
住在安山上,跟李岩也就幾天見一次。如果不住在安山了,那跟李岩豈不是更難見面了。
她憂心忡忡地拎着一袋李沐沐給的雞蛋回去了。
餘下的一整天都在煩惱這一件事。
如果真要拆,她想好了好幾種解決方案。但無論哪種,都比不上現狀舒坦。
明明這個消息還沒點根據,很可能是大家的誤傳,但一點風吹草動,只要驚動了她內心裏最脆弱的一環,她的內心就會逐漸失落,逐漸憂愁。
建議裝索道的信,遲遲沒個回音。天天期盼着,倒期盼出了這麽個消息。
但願這是假的,但願不會真的有這麽一天。
她趕緊在朋友圈轉發了一條錦鯉。
她的朋友圈已經很久沒更新了,但這次的轉發卻無比真誠。
遲美怡留言問她:“轉發錦鯉,你求啥?”
“求個‘虛驚一場’。”她回複。
遲美怡于是找她私聊,沈青就把這件事跟她講了。
遲美怡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着急忙慌的做什麽?要着急,就到真有文件批下來的時候去着急。你現在着急,不是為難現在的自己嗎?情況本就不明了,你轉個錦鯉有什麽用?杞人憂天。”
“希望是杞人憂天吧。”
“與其跟我抱怨,你不如直接問你男朋友。人家在安山住了幾十年,這點風吹草動,他肯定比你懂。”
“他在送貨呢,我待會兒給他打電話。”
“這麽晚了還在送貨?”
“你以為錢這麽好賺?”
“你是不是沒跟他講過你自己的存款的事?”
“告訴他了,他都知道的。”
“那他還這麽努力幹嘛?”
“……”沈青頓時無語。她自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遲美怡的人,可能比她那個嫁了四次的姆媽還要了解她。但沈青此時竟然不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還這麽努力幹嘛……不努力工作,難道她包養他?
沈青自打初中的時候看過了《簡愛》開始,就始終堅信,産生愛情的基礎是平等。
不是說經濟、家境、學識等方面的平等,而是思想上的獨立、平等。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可以相互幫助,但必須擁有自己的生活。一個人依靠另一個人而活,那麽産生的感情只能算是依賴和憐惜。當日久天長,這種羁絆成為了一種負擔和自卑時,相互之間的感情終究會消磨殆盡。
沈青不是什麽情感專家,她只是用自己的價值判斷,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感情中的雙方,想要産生愛情,前提是精神上的平等。至少對于她來說是這樣。
如果将來,她和李岩都放棄了努力工作,靠着她的存款生活,那麽這份感情必然不長久。
她不想跟遲美怡過多地探讨這個問題,因為每個人三觀不同,這樣涉及人生觀的探讨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的團長我的團》中有一句話,是一個美國軍官說的:“從來沒有一雙耳朵能被嘴巴真正的說服。”言語的力量或許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大部分時候,它不足以改變人的三觀。
真正能改變人價值層面的思想的,只有切身的經歷,和自己深入的思考。
沈青和遲美怡随便再聊了兩句,李岩回到了家,給她打了個報平安的電話。
這是沈青要求的。李岩經常走夜路,她經常不放心。
電話裏,她跟他說了李沐沐所說的事。
李岩笑道:“放心,不會拆的。”
他說得胸有成竹。
“為什麽?”沈青疑惑不已。
“這件事幾年前就在說,到現在也只是說說。”李岩告訴她,“裝個平臺,材料都要靠我們搬。景區要改造,我們都同意。要做無用功,沒人會願意搬的。”
“啊?你們不願意,他們就不會搞嗎?”
“別擔心,不會的。”
沈青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李岩在安山土生土長,三十來年之中,安山的一點變動,他都是最直接的見證者。
其實李岩沒告訴她不會拆的其他原因。
例如景區管理層的更新換代,例如挑山工們對于景區形象工程的素來不滿,例如曾經景區想在觀景平臺裝上收費入口後引發的強烈抗議。
沈青如今還不熟悉他們的慣性。當熟悉之後,這些沒什麽根據的傳言,自然也就當耳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