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迷路
晚飯時李岩又回來了一趟，吃了飯換了套衣服，又出門送貨去了。
沈青感覺自己站在院子裏看他出去，都快成了望夫石。
早知道如此，就不要安排什麽驚喜了，提前好端端地給他打個電話，那樣也不至于就見了這麽一會兒就分開。
黑子習以為常，在村裏玩累了就回家睡覺。
沈青回屋子裏看電視。
但她電視看不進去，一直走神，思考別的事。
她想到了古時候，丈夫常年在外戍邊或是做官的妻子們，每天獨守空房，該有多孤單。
像她這樣，隔幾天就能見到李岩，而且每天都打電話或是打視頻，偶爾都會想他想得不得了。想抱着他，想跟他接吻，想跟他相擁而眠，而不是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腳。
古代的那些妻子，是怎麽度過宅院裏的漫漫一生的呢？
侍奉公婆，管教子女，寫寫閨怨，然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她們會不會想，丈夫是否像自己一樣牽挂着對方，然後癡癡地捧着臉笑，期待着下次相遇的那一天？
小時候讀過的一首詩，那時讀不懂，有了共情能力之後才知道其中的悲哀和心酸。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古時候的通訊如此不發達，一封家書要數月才能送到家人手上。輾轉在外的旅人，因為沒有固定的居所，或許都收不到家裏的來信。
沈青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若是自己，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寂苦，一定會主動謀求改變的。
但這也是因為她是沈青，是生長在這個年代的一個現代人。她沒有古代三綱五常的思想，也不會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宅院裏。她堅信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只不過對于李岩産生了相思。相思難捱，但這在現代有着更豐富的緩解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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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代入自己，沒辦法真實體驗。
若是一個真正的生于古代的深閨婦女，她從小被灌輸的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自幼就裹上了小腳，被家裏拘束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繩索裏。她們沒有機會見到更加動人又親密的感情，沒有機會認識到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那麽，面對着丈夫的長久不歸，也只能“打起黃莺兒，莫叫枝上啼”了。
這麽想着，沈青又慶幸自己生于現代。
若是在以前，李岩這樣的漢子興許就去從軍了。從軍，上陣的危險先不提，但是若幹年不得見一面的苦痛，就夠她憋悶的了。
電視節目放了什麽，沈青一概不知。
等她停止了這番思考，就把電視關了，躺到床上用手機上的讀書軟件看書。
一躺下去，發覺枕頭底下硬硬的。沈青伸手往枕頭下摸，摸到了兩本書。
她抽出來，是《笑林廣記》和《夜航船》。
上一回問李岩時，他說看了一本半。但沈青這回翻看，卻看見了兩本書都有完整的翻閱過的痕跡。他大概是已經看完了。
仔細地翻看，她還驚喜地發現，李岩給一些文字打上了圈。
雖然不多，但幾乎隔幾頁就會有圈。圈的全是難理解的古漢語字詞，有些甚至是已經消亡了的漢字。
他看得是真認真，沈青能看出來。
她心裏暖暖的，不只是因為李岩重視她送的書、還把書放在枕下，更是因為感受到了李岩對于書籍的真摯。
她把兩本書抱在胸口貼了一會兒，然後又放回到枕頭底下。
原本覺得枕頭有點硌，但一想到這兩本書的意義，又不覺得了。
李岩是後半夜才回來的。
他洗了個澡，輕輕地推門進去，沈青和黑子都熟睡着。
剛好沈青躺在了床的裏側，他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外側，把她身側留出了一半的被子蓋到自己身上。
雖然他的動作盡量輕柔，但沈青正好在淺睡眠狀态，聲響還是讓她轉醒了。
“你回來啦…”她呢喃道。
李岩輕輕地摟住她，說：“嗯。”
“幾點了？”
“三點多，還很早呢。”
沈青往他懷裏湊，聞着他身上剛洗完澡的清爽的氣味。
“好辛苦…”
李岩親了親她的發頂，抱着她熟熟地睡了一覺。
睡得遲，自然醒地晚。
沈青這回醒得比他早多了，她洗漱完，想給李岩做點早飯，但她壓根兒就不會用院裏的柴火竈。
于是乎她索性下了山，打個了車到城裏，買了豆漿油條和安山肉餅，一路再回來。
本來想走大道的，但她想起上次李岩帶她走的那條進山小路，就覺得自己也該熟悉一下這條路。
于是乎結果就是，她在山腳繞了半天，在林子裏穿了一個多鐘頭，還是沒走進二道的村裏。
實在沒辦法，她又打了李岩的電話。
李岩還在夢中，被鈴聲叫醒，看到身邊的沈青不見了，又看到來電顯示是她，有幾分初醒的茫然。
“李岩！”
“嗯？你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在哪兒。”
“嗯？”
“我剛才去城裏買早飯了，回來的時候想走你上次帶我走的那條小路，現在我在林子裏繞暈了。導航也太缺德，剛剛還要我從一條河裏游過去。”
“你先別走動。”李岩開了免提，站起來穿衣褲，一邊跟她講道：“去剛才那條河邊，我來找你。”
“好。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我有點怕。”
“乖，我來了。”
“嗯。”
沈青很有迷路者的自覺，走到了河邊，就不再動了，乖乖地等他。
李岩既然讓她在河邊等着，他應該是熟悉河的位置的。
果不其然，十分鐘不到，他就出現在沈青面前了。
“給我吧。”他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上接過了那一袋子早餐，另一手牽着她往回走。
“你一個晚上才睡了這麽幾個小時，都怪我。”沈青無比內疚。
李岩搖了搖頭，說：“不怪你。我多帶你走幾回，就記得路了。”
“嗯。下一回你再帶我走，以後我就不會走岔了。”
“嗯。”
兩人牽着手回了二道。
這時段從村裏下山的人不少。安山村本就不大，村裏老老少少基本上也都認識。
跟李岩打招呼的人總要問一聲沈青是誰，李岩一一介紹：“我對象。”
也有人認得沈青，說：“呀，這個小囡仔不是在山頂開店的那個麽？”
“是我。”沈青笑眯眯地說。
兩人一起吃過早飯，湊在一塊兒聊了許久的天。
沈青告訴他，昨天給黑子洗過澡了。李岩并不意外，他昨天就注意到那瓶狗用沐浴露已經拆封了，并且黑子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香味。
寵物店裏去洗個澡要花費不少，沈青下山給它洗了，省下了一小筆開支。
沈青就說：“下回你去菜場買點好菜帶上山來，我們好好吃一頓。”
“好。”李岩道。
店裏不能長期走開人，李岩也還有貨要送，兩人一塊兒走到五道也就分開了。
沈青如今的體質和耐力比以前都要好上一些，爬山雖然依舊氣喘籲籲，但沒有去年第一回上山的時候，直接把半條命丢在了第八道。
三百階臺階，她已經可以一口氣走掉一半了。
在一半處扶着欄杆休息，有路過的游客問她：“小姐姐，你是專業爬山的嗎？看你爬山比我們輕松這麽多，好厲害。”
沈青腼腆一笑：“我就住山上，上下的次數多。”
“山上？你住在第幾道呀？”
“山頂。我在山頂開店的。”
游客紛紛表示驚嘆。今年新版的登山指南上，注明了二十三道是有一家便利店的。但第一回上山的游客沒人想得到山頂這家店的額經營者如此年輕。
感覺在風景區開店，還是在山頂的地理位置，很不符合沈青的年齡和長相。
沈青休息得也快，跟聊天的游客別過，接着往上走。
本以為會很累的，但也許是今天溫度的天氣都不錯的緣故，她的身體狀況比想象中要好上不少。
沈青想，自己的一切都在日新月異地變化。
無論是體質還是心态，都跟剛上山時不一樣了。
當然，無論上不上山，只要是個活人，身體的機能和素質都是在不斷變化着的。只不過若是讓她繼續在出租屋裏久坐在電腦面前只顧着敲鍵盤，估計她不用幾年就根本爬不動山了。
安山給她帶來了身體素質的正面變化，并且她想，只要還生活在這裏，自己爬山的速度和穩健性都會慢慢變好。
尤其身邊的李岩強壯又健康，她更不能讓自己瘦弱下去。
這麽仔細一想好像也是，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感冒發燒過了。
往年住在雲彙市，每到換季，都很容易生一場病。有一年咳嗽咳得厲害，以為是普通的感冒，就吃了點感冒藥，結果咳得越來越誇張，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原來這就是榜樣的力量，沈青心想。
腦子裏想的東西多，自己機械式地走臺階就更不嫌累了。
走到十五道時，也才剛過中飯的點。兩家餐廳都還有餐出售，沈青去從未到訪過的西餐廳點了份牛排套餐。
服務員沒問她牛排幾分熟，也沒問要黑椒汁還是蘑菇汁，直接給她端上來一盆的牛排和西蘭花、通心粉。
她用刀切牛排，費了很大的勁。
當一口嘗進嘴裏，她真的很想說，遲美怡做的牛排，都比這好吃。尤其是在價錢這麽貴的情況下。
關鍵是食客還不少。
果真是物以稀為貴，餐館少，這西餐廳随便做做不倫不類的西餐也能賺到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