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遠平日玩世不羁,緊要關頭牢靠得很,半點不遲疑地顯出原型,雪白的寬翅一展,烏蹄擊踏虛空,卷起九天勁風直沖波褶表面,分毫不差地趕在它消失前将一團火紅到耀眼的事物塞進了裂紋內。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緊迫,孫翔完全來不及吐槽這種不帶後手的莽撞舉動。撼山動岳的沖擊波到來前,他的第二個陣完美地罩住了整個醫院,将人間隔在平靜安穩的時空裏。
“有你的!”呂泊遠的褒獎姍姍來遲。
孫翔卻連翻白眼都已沒什麽力氣。他緩緩吐出口氣,把目光投向天臺上重現身形的兩人,吊着的心跟着松懈下來。
周澤楷除了額發淩亂了些,唇角有一絲血跡,狀況着實不算壞。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目光依舊凜然地鎖在趴伏于地的厣妖身上。看來呂泊遠的那一下還是很有效的,神獸的火是陰毒黑霧最好的克星,在它輔助之下,由周澤楷一舉占了上風。
厣妖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它不服氣地怒道:“堂堂神獸,還帶偷襲的……”
“你算哪根蔥,怎麽打你還需要商量?”呂泊遠重新化為人形,落到天臺邊緣,當然不忘捎帶孫翔一同飛上去。
說罷,他即扭頭征詢式地望向周澤楷,一幅等待命令動手的模樣。
誰料,那厣妖明明已無反擊手段,卻突然咯咯笑了起來,轉向孫翔方向:“小兄弟,你知道他的執念是什麽嗎?”
什麽情況?孫翔和呂泊遠警惕地對視一眼,彼此有點摸不着頭腦。
4.
原來,這厣妖能在世間禍害千年,确實有自己的厲害,剛剛那不到半分鐘的破陣時間,周澤楷的心神到底是被它勘破了幾分。
只見它又不怕死地轉向周澤楷,傳音入密道:“你用半身麒麟血換了那虛無缥缈之物,他以血飼伏龍陣,哈哈哈……這孤注一擲的瘋狂簡直如出一轍,必有淵源,你說是不是?你的執念,莫不是要恢複他的記憶和修為,只可惜……哈哈哈哈……”
孫翔和呂泊遠聽不見厣妖說了什麽,卻能看見周澤楷的表情微震,旋即恢複冷定,右手緩緩擡起。
厣妖這下徹底慌了,它的聲音似哭似笑,驚恐非常:“別殺我,千萬別殺我,我知道你到底求的是什麽,真的,我真的能幫到你……”它這句說得公開,而且像是知道無法說服周澤楷,語速愈來愈快。
然而話到半截,一道金光正中它天靈蓋。周澤楷大步上前,伸手一抓,生生逼出它最後那點殘靈,收到玲珑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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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澤楷松手,張公子的身體立即滑到了地上,癱軟如爛泥。
5.
住院部外一溜兒路燈燈芯竄過“滋滋滋”的電流聲,齊齊閃了閃,頃刻恢複正常。鵝黃的光線投向每一條小徑,偶有醫護人員或病人家屬經過,帶着暑氣的夜風緩慢拂動葉梢,整個環境寧靜又安詳,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呂泊遠去發動車,孫翔抓緊時間給江波濤打了個電話彙報情況,畢竟還有許多善後的事得勞煩他。因此等孫翔想上車時,副駕駛已經被昏迷狀态的張公子占了。他繞到後排,發現周澤楷整個人系好了安全帶,閉着眼半倚着右側車窗,神情相當疲憊,仿佛已然睡了過去。
他一愣,想起方才周澤楷向自己走來時,在面前站定靜靜望過來的那幾秒。因為背着光,孫翔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心中波瀾頓生。不知為何,他當時竟會以為周澤楷還可能再往前湊得更近……湊近做什麽?他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自己有心理準備的事情。
眼下再次面對周澤楷,孫翔不禁有許多話想要問,比如明明是兩人的任務,為何在發現破綻時獨自跑來處理,又比如他莫名剛剛看自己做什麽,但理智也知斷非合适的時機,因此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不過,回去的路上,孫翔仍控制不住屢次三番轉頭,想看看周澤楷是否醒過來——誰叫他隐隐總覺得有件很要緊的事,必須越早問清越好。
“什麽事情?不是很保密的話,你問我也可以啦。”唯二清醒的人在紅燈間隙對他說。
孫翔剛想開口,神色卻變得很郁悶:“……我忘了。”
“那等你想起來再說吧。”呂泊遠沒所謂地聳聳肩。
6.
結果,這一等,足足又花去孫翔好幾小時。
期間孫翔也并非枯等,江波濤又需補說明報告——三界管理局總是個麻煩的部門。于是周澤楷睡覺時,他和呂泊遠就在接受江波濤的詳細詢問。
孫翔趁機将另一件藏了有段時間的疑惑抛出:“你既然不贊成我們接任務,為何又不阻止周澤楷跟我出去?”
江波濤笑了笑,眸光微微閃爍:“小周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有他跟着你我覺得問題不大,就随你們去了。”
就這麽簡單?
孫翔可不那麽容易糊弄。他直覺江波濤沒講實話,但他自知要從江波濤嘴裏套出話絕不容易,便放棄曲線救國,打算回頭直接問周澤楷。
然而誰知,周澤楷回到事務所後就關了卧室的門,直到江波濤交完報告,也沒出來。
孫翔無奈之下決定先洗個澡,等他躺進浴缸,被泡到精神發懶,那個遺忘到角落的念頭,重新閃過腦海。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主從有心靈感應,一葉之秋立即跳上孫翔的肩膀,緊張地問。
“嗯。”孫翔猶豫片刻,說道,“我想起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麽什麽?”
“周澤楷結的印,我是說,他最後收厣妖時單手結的印,怎麽看都好像族裏特有的手法……”當時情況危險莫測,一葉被他強制收進手鏈空間,自然什麽都看不見。因此孫翔說完,特意擡起手,沾水浮空畫了個小型的示意。
一葉之秋毫不掩飾驚訝地“啊”了聲。
“你也覺得像,對吧?”
“什麽像,”一葉之秋身為契約獸,思維簡單,說話比孫翔這個正主更直率,“就是一模一樣!而且這套手法向來都是當面傳授,你要不是遇到三長老,也沒可能學會。但我從來沒聽說中曲山收過妖物做弟子啊!”
孫翔剛想說沒錯,但某個早該被遺忘的夢中場景竟極快地閃過腦海,讓他忽然瞪大了眼,脫口而出:“也可能……是偷學?”
TBC
周翔周澤楷孫翔
作者:紅茶瑪奇朵
只發周翔的子博,攻受不逆。 頭像by我和三秒秒都超愛的葵妹 謝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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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瑪奇朵
【周翔】榮華東道88號(9)
舊識和第二個委托
1.
“睡衣、內衣,襪子……”杜明打着哈欠扯開購物袋的口,“尺寸你看着調整,顏色嘛,反正都買了,自個兒挑。”
孫翔帶着一身水汽站在浴室裏擦頭發,轉身單手接過:“謝謝。”
又想了想,補上一句:“是江老板準備的?有心。”
他會這樣判斷很正常。之前吳啓提過帶他去家樂福采買,後邊一堆事兒跟着估計忙忘了。孫翔有清潔術有自帶衣物,因此同樣沒放在心上。眼下看着還未拆吊牌的新衣物,第一反應就是感謝江波濤——畢竟這樣的事由他做最順手得體。
然而杜明立即搖頭:“不不你搞出錯了,是老大喊我買的。”
孫翔愣住。
杜明對他特用力地點了點頭:“真的。這還用騙你?”
2.
小事一樁,确實沒必要。孫翔自己也解釋不清剛剛的一愣是為何,于是順勢轉移話題,詢問周澤楷是否在事務所。
答曰又出門了,上哪兒沒說。
對話間呂泊遠過來翻冰箱,翻到一半直起腰:“你着急就他微信吧。電話也許不便,但微信聯系他,他一般都會回。”
說罷掏出手機戳了幾下屏幕,很快,孫翔這邊就收到了他分享過來的名片。
ID非常符合周澤楷的風格,就一個英文,Z。
孫翔道聲謝,随手點擊申請,把手機揣回口袋,回房間冥想去了。
等他緩緩睜開眼時,已是月上中天。一葉之秋激動地在他頭頂跳來跳去:“孫翔孫翔!快看手機!”
什麽情況?孫翔把饕餮團子扒下來,順了兩把毛,在一葉之秋羞惱之前放開它,然後才帶着一絲好奇拿起枕邊的手機。
咦……原來他剛加某位大佬沒多久,就被通過了。比想象中快得多。
并且那邊還回有消息:誰?
孫翔頓覺不好意思,想起自己申請時沒備注姓名,飛快地回道:我,孫翔。
發完,他一支腦袋,懶洋洋地趴在床上等周澤楷的動靜。
一葉之秋對他的發旋又拍又蹭,以示不滿:“你找他有事就直說,別等一天後人家再回個你好,然後你客氣回去,絕了,磨磨唧唧到天涯,這都來得及西王母那兒吃一趟宴席!”
孫翔覺得有道理,趕緊在輸入框打字:“謝謝你這兩天的相助。另外,你收厣妖時用的結印手法,是師承何處?方便告知嗎?”
一長串打完,他的拇指懸在發送按鈕上,遲遲落不下去。
一葉之秋不解:“有問題?發啊!”
孫翔沒理它,默不作聲把輸入框的內容删了個一幹二淨。
一葉之秋熟悉孫翔的性格,知道這是有不太好跟自己解釋的考量,氣得鼓鼓,只好攤在他腦袋上悶悶地發呆。
它猜得沒錯,孫翔删消息,一半是因為尴尬,另一半則因說不出原因的微妙感。不過他素來不容易鑽牛角尖,很快即将這種複雜紊亂的狀态歸結為有的事情更合适當面聊。
不過一人一契約獸都沒想到的是,周澤楷的消息會在這時候發過來。
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有事?”
孫翔只好真話講一半:“沒有大事,名片是泊遠分享給我的。謝謝你這兩天的各種幫忙。”
周澤楷:“客氣。”
啧啧,這回複,完全摸不透是要結束聊天還是允許繼續。尴尬的氣氛不減反增。孫翔出于禮貌,硬着頭皮找話:“你頭像很漂亮,是在哪拍的?”
一葉之秋這才注意到周澤楷的頭像是白雪覆蓋的峻峰一角,可除了雪也只有山的輪廓,漂亮什麽的……也虧孫翔能說出來。
它默默吐了口血,給孫翔點蠟。
它不知道的是,孫翔能挑中頭像發問,有些特殊緣由——那張照片給了孫翔說不清的熟悉感。
孫翔這輩子沒去過雪山,猜測自己也許在哪看到過,心生好奇,打算等周澤楷回消息後追問來歷。不料周澤楷回:山上。
還是兩個字,足夠噎死人。
山上?什麽山?東邊還是西頭?九州還是海外?人間旅游景區還是修真地界?……
罷了。
本來就是特別重要的對話,孫翔認清自己跟周澤楷果然氣場不合的事實,也懶得再繼續尬聊。
3.
見大事不成,一葉之秋以行動表示嫌棄,跳下孫翔的腦袋,自顧自開始活絡筋骨——舔毛。孫翔哭笑不得,又毫無睡意,心中一動,點開朋友圈。
結果這一看,沒忍住,“噗嗤”就笑了。
呂泊遠曬了個黃浦江邊兜風照,敞篷跑車配一清純可人的姑娘,夜色十足撩人。
吳啓積極搶沙發:矮油喂,又換?多久分手?
呂泊遠回:滾滾滾,這次我認真的。
吳啓:哦,多認真?
呂泊遠:恨不得正大廣場給她包個屏,讓全外灘都知道她美貌的那種!
吳啓:能不能有點創意,當年你遇到公孫小姐時,也說過要把整個淩煙閣的畫兒都換成她的。
杜明迅速現身:我作證老呂說過。
吳啓迅速結盟:握手.jpg
呂泊遠:老吳你有本事在外頭出差別回來,回來分分鐘給你片成刺身拼盤。
果然生魚片威懾力相當大,後面再沒出現吳啓的發言,評論區畫風一轉,成了呂杜兩人互相拌嘴擡杠的戰場。
孫翔把那幾百條拉完,腦補這三只以原形吵架的模樣,笑到打滾,末了本着看戲不能白嫖的心态,給呂泊遠點了個贊,附贈評價:帥。
呂泊遠感動非常,立即私聊他:“好兄弟,還沒睡啊,夜宵想吃什麽随便提!”
孫翔本欲回六個點,受前面的擡杠現場感染,忍不住皮道:不要姑娘。
呂泊遠:……
黑團子不知何時爬回他肩膀,嘟哝着感慨:“孫翔,你變好多。”
“嗯?”孫翔揉了揉它,捉到枕頭上,又勾着唇戳它小肚子玩,“哪變了?”
一葉之秋又癢又惱,邊跳着躲邊結結巴巴吐槽,:“就、就、就……最近笑的次數特多,就好、好像……總算有了煙火氣!”
4.
孫翔忽地一怔,惡作劇的手頓住,眸中笑意也散去了些。
一葉見他神情有變,立馬擔憂地蹭了蹭他手背,讨好道:“你怎麽啦?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孫翔收回心神,再度勾起唇,揉了揉團子:“沒你的事。睡吧。”
将一葉之秋收回手鏈裏,孫翔起身去客廳拿可樂。路過落地窗邊,停下腳步。
霓虹燈襯夜色濃。夏季陣雨剛離開這個城市,懸鈴木寬大的葉片滾着雨滴,每一顆都盛着銀色的月。繁華和冷清,悲歡和喜樂,只有在凡世才能完美融合,繼而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喜愛。
孫翔注視着這片璀璨和寂靜,微微皺起眉。
沾上煙火味,越來越像個人地活着,危急時刻對周澤楷的緊張,感知到城市夜景的美麗……種種件件,都是孫翔計劃外的事。
他在中曲山透明似地活了二十年,三長老撒手後那幾年,更是活得宛在真空裏。族裏幾乎所有人都恨不得疏遠他,巴不得他趕緊從山上滾蛋,這種充滿敵意和漠視的環境多少都會影響人的性格——反應在孫翔身上,就是他幾乎對所有事情都沒什麽太大興趣,甚至包括自己的生活。
俗話說做人百般滋味,神仙也豔羨不已。但諷刺的是,這句話,卻是從他來到這個全由妖組成的群體後才體會到的。
換而言之,他們是如此鮮活、熱鬧又真實,比中曲山那些滿口“蒼生”和“社稷”的家夥,更像凡人,沾着紅塵味。
孫翔不清楚被這群妖影響着,究竟算不算好事。不過,當他意識到自己拿的是最後一聽可樂時,卻立即想到還在外面浪着的呂泊遠。
孫翔莫名笑了笑,把沒打開的可樂放回冰箱,取了瓶其他飲料回了房。
5.
次日,金烏東升,灑落半城碎金,藍天白雲,樹影婆娑碧翠。隔着窗看美則美矣,一開窗暑熱撲面而來。孫翔扯扯嘴角,推嚴玻璃,揉着眼去敲杜明房門——都快7點了,他還記得要送人上幼兒園。
砰砰砰敲了三下,背後傳來幽幽的聲音:“早上好,我在這呢。”聽上去像是餓了八百年。
孫翔下意識往餐桌一掃,早餐不知誰做的,反正不算敷衍,粥蛋餅基本都齊全:“沒胃口?”
呂泊遠從廚房出來,嘴裏叼着塊三明治,含糊不清地替他回答:“他辟谷。”
“辟谷?”就杜明?長身體都來不及吧?
呂泊遠眨眨眼:“聽說羽毛燒不破結界,自覺妖力不夠純粹,打算辟谷一陣專心修煉呗。”
孫翔哭笑不得。
這幾天相處,他把杜明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猜這肯定是被呂吳幾人慫恿,就是沒想到杜明真的單純,信了。
呂泊遠走過來,聲音低且帶笑:“每次扯到老板的事,他就特有上進心,這次覺得差點沒幫上忙,自責還來不及,生怕再遇到類似情況。”
孫翔又想笑,又覺得莫名感動,拿起一片三明治,一杯牛奶,擺到杜明面前:“吃吧。”
杜明克制地咽了咽口水,疑惑地看着他。
孫翔跟呂泊遠對視一眼,耐下性子跟他解釋,妖力再增長也沒用,他和周澤楷的妖力本源沒有任何一絲相似性,現在燒不穿,修煉一千年,依然燒不穿。
杜明從小跟着周澤楷混,都是野路子,第一次聽人這麽系統學術地講妖力使用,兩眼發光,格外高興。
“孫翔你真好!”他抹了抹嘴邊的果醬,鼓着腮幫豎起大拇指,聽課不忘給予好評。
孫翔又忍不住笑:“行了,趕緊吃完,要遲到了。”
在門口系鞋帶時,一葉之秋蹭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你看我沒說錯吧,你最近真的好愛笑。”
孫翔一怔,一葉之秋生怕他撓自己肚子,又趕忙溜走了。
6.
笑的頻率問題暫且放一旁,去幼兒園的路上,孫翔想起一件事。
“你每天上幼兒園,并不只是因為身形變小了對吧?”
否則呆在事務所就好,非得準時上下學,有必要嗎?
杜明和孫翔的兄弟情義這兩日飛速增長,精神松懈,聞言第一反應竟然沒否認:“你怎麽知道?”
說罷,他才猛地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一臉“我剛什麽都沒說”的驚恐模樣。
孫翔餘光瞥到他的反應,神情不變,穩穩地打着方向盤:“沒事,我就純好奇問一嘴。不能說我就當沒聽到。”
杜明的包子臉糾成一團,半晌“唉”了聲,說道:“不好意思啊,老大講這個事情特別特別重要,我必須保密,如果他哪天願意公開,我才能告訴你。”
“嗯。我明白。”
孫翔說着,往幼兒園方向瞥去。這條路已經不是第一次走,但今天的感覺确實和平時不同。怎麽形容呢,就仿佛幼兒園下面,真藏着點特殊的東西似的——問題是,這縷“不對勁”,完全來自于他的直覺——幼兒園上方的雲色正常,周圍的“場”也普通平靜。
唯一能證實孫翔直覺的是,剛剛某一瞬間,非常非常短暫的一瞬間,他确實看見有道紫光隐隐浮動。再眨眼,沒了。
也許只是自己一時看錯吧。孫翔略心神不寧地想。
7.
回事務所時,呂泊遠人又不見了。江波濤切了冰西瓜招呼他吃,孫翔剛要點頭說謝謝,江波濤比了個手勢,去陽臺接電話。
約莫兩分鐘後,江波濤過來拍了拍孫翔肩膀:“新任務,走不走?”
孫翔擦了擦嘴:“當然。”
原來這通電話可不尋常——是管理局那邊專線打來的,指名要周澤楷帶隊。這種委托一般級別S打底,難度和風險沒有上限,當然報酬也不是一般的豐盛。
“既然找周澤楷,為什麽對方不直接給他電話?”孫翔敏銳地抓到重點。
江波濤答:“小周讨厭一切與人接觸的事。管理局的基本是人類,沒特殊情況,電話都是我來接。”
8.
孫翔猜神獸之間應有特殊交流手段。他和江波濤從接到電話後就一同行動,一直聊天,等到了委托所在地時,周澤楷的車卻已早早停在了停車位上。
“小周。”江波濤輕輕敲車窗。
周澤楷越過江波濤看到孫翔,目光一愣:“你還帶他來?”
江波濤流利地答:“事務所新人多接任務有助于增長經驗,才能更快獨當一面呀。”
孫翔離他不遠,聽出江波濤語氣藏着點特別的意思,明顯話裏有話,但從表面文字上看,确實無懈可擊。
所以周澤楷便也沒再提出抗議,他跳下車,穿得打扮極類似前天那身——孫翔猜測他很可能又去“那塊地”幹活了——走到孫翔身邊時停下腳步:“待會別妄動,就跟着我們。”
這話怎麽有點耳熟,孫翔想。另外,就算周澤楷不說“跟着我們”,他也早已打算好好跟住人家——倒不是為了“增長經驗”,而是潛意識中,他覺得這樣可能能破解周澤楷身上藏着的秘密,包括“手印”在內的那些。
9.
委托人是某高官,委托的內容是幫忙調查他孫女最近的異動。
“是不是感覺和上個任務很像?”江波濤看出孫翔所想,笑着說,“其實我們有六成以上的委托都和長輩對晚輩某方面的憂慮有關,畢竟親情是人的死穴之一。”
孫翔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所以我們待會要見的,也是一位老人了?”
事實上,在見到委托人之前,他們先在前院見到了另兩位畢竟特殊的訪客。
“小周、小江,好久不見。”其中一位主動向他們打招呼,“還有這位是?”
“喻前輩好,”江波濤笑笑,不知為何,沒有拎出孫翔的名字,“這位是我們事務所才收的新人,一起來學習學習。”
孫翔便沖對方點頭:“你好。”之後很快就移開了目光——看見江波濤和喻文州兩人互相微笑的樣子,讓他本能地心裏發毛。
另一位個頭稍高的男人始終沒有說話,但孫翔一眼就看出對方并非等閑之輩。他也同樣注意到孫翔投過來的視線,不緊不慢地收起手中的卦盤,冷冷地投來一眼。那雙一大一小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孫翔似的,無聲送來詢問:“你一個降妖族的,和他們一群妖混在一起作甚?”
孫翔心一緊,差點直接張口回答。
還好那位被喚“喻前輩”的男人插進來:“老王,你不和小周打個招呼?”
王姓男人又看了他一眼,方才轉身走到周澤楷跟前:“我是被喻文州硬拽來的,既然你們也接了委托,那就沒我什麽事兒了。”
喻文州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朋友所托,推不掉,聽說事情有點棘手,少天又不在,我只好求個雙保險了。”又說,“既然小周你們接了這個活,我們不便沾功,下次有緣再見,請你們喝茶,這位小帥哥也一起。”
他們又寒暄了一小會兒,孫翔插不上話也不想插,就在旁邊默默聽着。之後喻文州先去開車,出乎孫翔預料,王姓男人卻沒立即跟着去。他走到周澤楷面前,靠得很近地耳語了幾句。孫翔離得不遠,隐約能聽到什麽丹什麽髓。待對方講完,周澤楷擡頭看他一眼,神情微冷下來。
孫翔心道不好,可能要發生争執。只見一只手搭上那男人的肩,把他拽走:“見笑了。我堂兄大小眼兒,有時候看人比較兇,千萬別誤會。”
等他們走遠些,孫翔才反應過來,那話應是對自己解釋的。
10.
“他們算是同行,之前便認識。”江波濤見孫翔怔着,輕輕拍了他一下,“那位大小眼的叫王傑希,出身丹藥世家,和我們有些資源信息方面的來往。小周的舊傷能恢複得快,也有他許多功勞。”
只是這樣?那剛剛周澤楷的反應……?
孫翔隐約覺得江波濤還有許多話沒說透,不過眼下委托一事更要緊,他按下疑惑,跟在周澤楷後面進了主屋。
沒想到,委托人見到他們,第一反應,竟不是描述詳情,而是猛地看向孫翔:“這位……這位小天師,您可願意委屈一下,扮一回女裝?”
孫翔懵逼中:“等等,你說什麽?”
雷到他外焦裏嫩的,不僅僅是白發蒼蒼的老者提出的匪夷所思的要求,還因為他餘光瞥見,周澤楷的唇角,在對方話音剛落時,竟極快地勾了一下。
TBC
收起全文
标簽:周翔周澤楷孫翔
紅茶瑪奇朵
【周翔】榮華東道88號(10)
競賽軟件裏的神仙
1.
委托人提出的要求着實囧到孫翔,他抿了抿唇,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江波濤見過好些奇人怪事,略一琢磨便了然地笑道:“恕我妄加猜測,是打算以某位特定的女性身份接近委托對象,套取她的話?”
委托人一愣,對上江波濤溫和卻深淺莫測的笑,反應過來眼前這幾位并非普通人,尴尬地咳嗽一聲:“不好意思,老夫一時情急……忘記各位大師必有更高明的手段,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原來,早在半個月前,這家傭人就上報了小公主的異動——習慣良好、每日完成作業就專注看課外書的她,突然開始沉迷玩手機。雖然成績并未波動,但每每被撞見時第一反應往書本下方藏這點,着實令人生疑。
這樁小事,本完全不值得驚動管理局。但問題就在于,政界高層總有些特殊渠道了解更多普通民衆難以接觸的信息——特別湊巧,類似案例最近一年內發生過數次,都以某個家族後輩沉迷某樣電子産品為開端,以主要直系親屬接連昏迷為結局。最終調查結果無一不指向有妖作祟。
不過這位廖老先生半輩子在軍隊裏渡過,是無神論的堅定擁護者,他起初固執地認為自家小公主的表現只是普通的青春期叛逆,直接叫來面談、無果,又找傭人半夜檢查手機,結果沒一個帶着目的去的家夥能清醒着接近小公主的房間。被老友們一陣提點批評,末了才想到請管理局出面。
然而即使必須求助於人,他發號施令了一輩子,傲氣自信并存,還是忍不住想要按照自己的習慣“指導工作”……
這不,一見孫翔從身高到外貌都比較接近小公主最信任的女傭,立即又有了新想法。
2.
了解來龍去脈後,孫翔倒也氣不起來,還很認真地跟對方分析:“聽您描述,這應該是某種陣法,可以毫無難度地探測排查普通人的想法。如果想要蒙過對方,必須得有針對性的手段,找我們來假扮委托對象親近的人,不失為一種思路。”
江波濤全程任孫翔發揮。當孫翔提到“不失為一種思路”,周澤楷投過來一瞥,沒有反駁。
廖老先生見有戲,高興地道:“那這位大師您看要不……”
江波濤适時插進來:“細節方面,容我們稍作商量。”
3.
“孫翔,這只妖絕對沒那麽簡單。”只有三人的場合,江波濤的神色嚴肅了不少,“管理局發布任務從不一上來就打SS級,提升的原因只有一種:其他同行曾铩羽而歸。所以萬萬不可大意。你靈力尚未恢複完全,最好由我或小周來。”
“不行。”孫翔冷靜地搖了搖頭。
“周澤楷……”他短暫地頓了頓,潛意識認為直接講“周澤楷最近妖力不穩比較吃力”會傷及面子,最後籠統地道,“對方既然是厲害的妖物,對你們這樣的同類肯定會更熟悉一些,容易識別出來。反而我修為不高,又是人類,适合渾水摸魚,只要小心一點就好。”
孫翔素來心大,他這番發言完全站在一個合格的捉妖師立場上,已然忘了剛剛周澤楷勾唇的那瞬間。
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專注認真地講事情,從眼神到氣場都會散發着獨一無二的光芒,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有道理。”江波濤也多少被他感染,出聲半秒後才意識到自己竟已點下了頭。
這……他略帶無奈地轉向周澤楷。可惜,後者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沉默,眼神又淡又冷,看不出到底有什麽想法。按照江波濤對周澤楷的了解,這四舍五入等于不反對。
于是他只好把擔憂揣進心底,自我安慰讓新人多實戰也是好的,大不了還有他們倆保駕護航:“好吧,先試試。對了,易容一事需要幫忙嗎?”
孫翔自信滿滿:“基礎術法我自然是會的。”全由他出手,這樣才可以最大程度降低被識破的風險悉數。
4.
傭人很快取來女傭同尺寸的衣服。一件白襯衣,一條黑色褲子,款式普通。孫翔也見到了他需要扮演對象的真人,無論身高還是背影輪廓,竟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驚訝間,略一聊,原來人家在校期間還進過女籃隊,舉手投足頗有些爽快的男性風格,只能說确實巧。
“大師,還得系上這個。”傭人恭敬地遞過來一條圍裙。
孫翔這時候已往自己身上施了易容術,逐漸顯效中,除身型漸變外,原本長不及頸的金色碎發也轉為順滑如緞的及腰黑發。他接過圍裙憑感覺那麽一系,系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約莫小半截發尾被壓進了圍裙帶裏。
他正欲反手去理,忽然從鏡中看到一個身影走到自己背後。
“周澤楷?”孫翔的瞳中閃過一絲疑惑。
周澤楷沒有回答,輕輕一抽便拆去孫翔原先打好的蝴蝶結。而後攏起孫翔的長發,以術法懸空,方才開始重新打新的。
孫翔背後沒長眼睛,只得從鏡子裏盯着周澤楷的舉動,被對方陡然專注的視線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微微加速。甚至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産生的幻覺,否則怎麽會隐隐覺得,周澤楷站在自己身後幫忙整理衣物的場景,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5.
幸好,打個結也就是眨眼功夫,周澤楷功成身退,很快離開了鏡中的視野範圍。
江波濤溫和的聲音響起:“靈絲是天地孕育的寶物,自帶清心醒神效果,不含妖力,小周拿它繞在蝴蝶結上,不失為一層雙保險。倒是我疏忽了。”
原來如此。孫翔接受了江波濤的說辭,心頭那點微妙的漣漪旋即消失不見。
這時,易容術也剛好宣告完成。為确認效果,孫翔和女傭兩人一同面朝鏡子。單從外貌看,宛如雙胞胎,再加上孫翔心态毫不扭捏,沒有任何被迫女裝的羞恥感,乍看之下,确實難以辨出差別。
唯一的破綻也許是孫翔那雙眼——格外清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