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山遁

次日8點左右,江川濃再次來到酒店。他站在客房外按了幾下門鈴,裏面卻沒什麽動靜。江川濃于是便站在門口打電話叫早,可嘟嘟聲響了半天,依舊沒人接。江川濃忽然反應過來。八成是秦言在洗澡的時候摘了助聽器忘了擱回去,現在還在蒙頭睡懶覺,那自然聽不見任何聲音。

重歸于好的喜悅被現實猛地抽了一巴掌,江川濃心頭一酸,于是不再催促對方,而是走到樓道盡頭,透過窗戶眺望遠處的街景。

等上半個小時再說,他想。

偏這時手機響了,江川濃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俞寒。他快速接起:“你不是和朋友去意大利玩了嗎?那邊現在應該是淩晨吧。”

“江總,”對方略過一切寒暄,直截了當地說,“我遇到一個人,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不好的感覺撲面而來,江川濃下意識皺起眉頭。

“上次你讓小莊找人查過那個溫醫生的底,後來因為确實沒發現什麽異樣,就不了了之了。”

江川濃颔首:“對。”

“我們當時還通過社交媒體查到了幾個他交往過的戀愛對象,無一不是西方人。但人都已經不在國內,留言發郵件也石沉大海,就沒再繼續。”

“嗯,你跟我說過。”

“巧的是,剛剛在這邊的酒吧,竟然讓我碰到了其中一個。這人長得很有特點,當時看過照片就記住了。我試着跟他提起溫承緒,對方的反應很大,不停說那人是個變态,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變态?”

對面解釋一番,聽得江川濃太陽穴猛跳。

“當然,性癖是很私人的事情。哪怕是sadomasochi*m,只要你情我願,怎麽都不關外人的事。但從那個老外的反應看,溫醫生似乎強勢了些,也瘋狂了些,對那人的精神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連夜買機票就逃回了國。江總,”對面頓了頓,“我覺得你還是跟秦先生稍微溝通一下吧。”

挂了電話,江川濃不禁有些愣愣的。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立馬向秦言的房間跑去。但這次他沒有斯斯文文地按門鈴,而是擡腳便踹。

巨大的聲響直接招來了酒店的客房服務員。江川濃稱住在1516的住客昨晚喝多了,敲了半天沒有人應,怕出事,央求對方幫忙開門。

工作人員做不了主,給主管打去電話詢問。随後,立刻有身着黑色制服的人跑來。他跟江川濃核實了一遍住客的姓名和身份號碼,然後便拿Master Key刷開了客房門。

江川濃第一個沖進去。這裏空無一人,微微有些淩亂的床上扔着件浴袍、手機以及一只形單影只的助聽器。江川濃的額頭和鼻尖沁出汗來,心髒驟然鼓起,堵得胸口生疼。

秦言不可能不告而別。

“查監控。”江川濃的腦子裏像是同時鑽進來好幾條蛇,它們蠕動着黏膩的身體,吐着信子,發出駭人的嘶嘶聲。

“從昨晚十點查起。”他死死抓住主管的胳膊,聲音抖得不行。

“按規定……”

“別他媽跟我提規定!”江川濃一口氣丢掉三十多年積攢的全部風度和教養,,雙眼煞紅,口氣混蛋極了,“我的人是在你們這兒不見的!再耽誤下去,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越是自诩高端的酒店越怕客人鬧幺蛾子。倒黴催的主管排班時沒看黃歷,碰上這麽一位兇神惡煞的客人。不管怎麽樣,得先把人穩住再說。他于是要了江川濃的身份證和名片,看着也是有些體面的人,便把他帶到保安室,讓保安小夥回放昨晚樓道裏的監控錄像。

于是,江川濃在顯示屏中看到了他們回來,看到了自己離去。畫面快進,樓道中不時有零星客人進出,直到其中有個熟悉的身影從秦言隔壁的房間出來,走到1516的門口。

這一幕就像是只毛茸茸的手,把江川濃從頭摸到腳,雞皮疙瘩瞬間爆炸開來,從外到內。

是溫承緒!他根本就沒去什麽N市,而是一直住在這家酒店,住在秦言隔壁。他到底想幹什麽?江川濃感到一陣陣的眩暈。秦言說得對,他這個年紀真的很容易高血壓。

從溫承緒走進1516,再到他從出來,大概過了十幾分鐘。畫面中的人一手扣着秦言的腰,一手架着他的肩大步往電梯走。這時的秦言似乎還沒完全失去意識,但腳步虛浮,四肢無力。

過程中他們還遇到了其他客人,但溫承緒看着像是在照顧喝多了的同伴,并沒有引起誰的注意。随着電梯門緩緩打開,兩個人消失在鏡頭裏。

江川濃哆嗦着伸出手指,保安小夥立馬機靈地按照時間把畫面切到電梯中。

而溫承緒就像是先知一樣,他的眼睛就直勾勾看着攝像頭的位置,然後微微地揚起嘴角,擡起手,做了個二指敬禮的潇灑姿勢。

“他也太嚣張了!”保安小夥兒倒吸一口涼氣,“當我們保衛部是吃幹飯的?”

“閉嘴。”主管扶額。

江川濃的指甲不自覺摳進掌心,胃裏翻江倒海。

随後溫承緒便笑着側過身,濃情蜜意地吻住了意識迷糊的人。

保安和主管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噴薄而出的綠色怒火。

四周安靜極了,江川濃無聲地盯着鏡頭裏鬼魅一樣的溫承緒,隔着空間與時間,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而溫承緒似乎對酒店的樓層分布很熟悉。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坐電梯直達大堂,而是坐到三層後改乘宴會廳的專用電梯去往了酒店地面的停車場。監控器裏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溫承緒把人拖進一輛白色的轎車,然後揚長而去。

至此,酒店的監控徹底失去作用,江川濃的血壓也徹底低了下去。

“要不咱們還是報警吧。”主管小心翼翼地開口,“雖然客人失蹤沒超過24小時,但情況特殊,看看警察怎麽說。”

江川濃艱難地點了點頭,內心卻無比清楚就算警察肯破例直接立案,也無非是查監控,查車牌,只怕到時候找到失蹤了一夜的秦言,黃花菜都涼了。

腦子裏的蛇終于停止了蠕動,開始從後脖頸破土而出,一條條地拱向下肢。江川濃想站起來去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可卻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絕境之所以叫絕境,就是一條出路都看不見。巨大的壓力和流水般的時間像是臺抽真空的機器,能活活把人憋死。

“哎,要是我能掐會算就好了。”保安小夥語帶同情地說,“求老天爺指條明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能掐會算”四個字成功在江川濃的心頭放起了二踢腳。冥冥中,他乎嗅到了一絲帶着希望的硝煙味。

反正不是第一次死馬當活馬醫了,江川濃當機立斷,拿手機給費拉播去電話。

“老板!”對面接電話的速度超快,“有事兒您吩咐!”

“能不能用牌給我占一下Gogo現在可能在什麽地方?”

“你還沒把老板娘追回來啊?”

絕望侵襲了江川濃,他狠狠咬了下嘴唇:“昨天被人下藥拐走了。”

“我去,這麽狗血的嗎?那個,你別着急,我正好跟我師姐在一起呢。問方位的話,六爻更準。我求她起卦幫你看。”

“六爻?”江川濃腦子嗡嗡的,無意識地重複着對方的話,“那是什麽?”

“這個您就別打聽了,現學也不趕趟兒啊。聽我的,去找三枚硬幣來,想着問題,搖一次擲一次,一共六次,把結果依次拍給我。”費拉言簡意赅,“對了,你昨天沒過性生活吧?這個講究清心寡欲。”

江川濃心想要是過了就好了。自己寸步不離地陪着秦言,也不至于給那個變态可乘之機。

“沒有,”江川濃深吸一口氣,扭頭問主管:“有硬幣嗎?”

“哈?”主管都被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客人弄傻了,“硬幣?”

“有!”保安小夥平時就喜歡看各類修仙小說,聽到“六爻”倆字立馬明戲,從抽屜裏摸出三枚銅鋅合金的硬幣遞了過去。

江川濃逼自己冷靜下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搖”這個動作上,只盼着把全部福分都交給過路的神仙,去換一個秦言的消息。

照片過去了後,那邊回了句稍等。江川濃屏氣凝神地盯着手機熒幕,直到上面冒出幾行字:

“本卦:天山遁 變卦:乾為天。被占人為應爻兄弟,旺象臨月建生扶。主卦天山遁有遁藏不顯之意,變卦乾為天為六沖卦。一爻動化子孫。乾卦為西北。乾卦藏戌亥。世爻為問占者,臨官鬼動化回頭生,臨白虎,主血光。”

江川濃一個字沒看懂。

幸虧費拉的電話及時打了過來。

“Gogo目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人就在你的西北方,醫院之類的地方。”她頓了頓,囑咐道,“但最好晚上7點到11這段時間再動身去尋人,否則……你怕是會有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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