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懲治惡奴

毫無準備下對上一雙幽遂的眼珠,讓紫宸幾近無法自遏地一陣寒顫。

那是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跟覆了一張人皮面具似的,僵硬、刻板、還帶着些扭曲……他眼神中透着一種滲骨的肅殺之氣,再一次讓她有了不好的聯想,既害怕又熟悉……就像年幼時在孔林與父母走散,獨自面對高大兇悍的翁仲石俑一樣……

恐懼一直到離了主院都在喧嚣,汪紫宸只覺得手腳冰涼,扭臉看看跟随的春霖夏霏,她們臉色如常不見半點驚駭,按理說她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沒理道被吓得直冒冷汗,而成天足不出戶的小丫頭卻沒事兒……難道是她看錯了嗎?

“春霖,那高老爺……”因為不知道要怎樣措詞,只問出一半就頓住了,好在春霖機敏,很快就領會了她的意思,倒吸着氣兒湊到跟前,這才發現主子竟是濡濕了發沿,不免心生懊悔,頻頻自責,“都怪奴婢,忘記了知會您聲兒……”說到此住了嘴,四下觀瞧,見沒別人,壓低了幾分嗓音,“昨天奴婢們也都吓得夠嗆,後來聽冬霁說,這位高老爺在外有個綽號,叫‘鬼臉高行’,據說從生下來就不大會哭,自從接掌家業愈發僵得厲害……”

是嗎?雖然丫頭說得跟真的一樣,可紫宸還是犯起狐疑,七情六欲是天性,凡俗中的人真的可以摒棄?還是有別的不為人知?

……

大戶人家的宅院本就錯落迂回,沿着廊道兜兜轉轉路總沒個盡頭,再加上汪紫宸的心不在焉,以至于她聽到流水聲回神時,已跨上曲橋,置身在一片水塘中央。

回頭瞅瞅身後跟着的十來個人,心說怎麽都沒個提醒的?丫頭們則是滿臉無辜:一看姑娘就是在想事情,誰有那個膽子打擾?

她們主仆正面面相觑,就聽有環佩叮當由遠及近,汪紫宸微挑眼尾斜斜瞄去,打頭的是個不到二十的女子,身着很是講究,海棠紅的緞子裙衫在燦爛的陽光下閃閃發着光,高挽的發髻上墜滿了簪花珠釵,眉梢眼角有股子不屑一顧的傲氣,紫宸只當是高家的千金大小姐,不想這個都快把下巴揚過頭頂的女子一開口就露了怯……“奴婢春莺見過大奶奶。”

紫宸轉着眼珠想了想,又掃向自己的丫頭們,大致明白了這個春莺倨傲的原因。按理說高門庶戶中的下人應該是有嚴苛的規矩,像春霖她們幾個身為汪家的大丫頭也必須素面短褐,頭飾也僅局限于小釵與幾朵絨花,再瞧瞧這個春莺鮮亮得都晃眼,明明自稱“奴婢”,見了主子僅僅是微微屈膝權當行禮,再加上跟在她身後的四個小丫頭都低眉順目連頭都不敢擡……以這跋扈的勁兒來看,多半兒是夫人跟前的紅人兒。

紫宸本沒想多事,反正是亂轉到這兒來的,也沒心賞景,打算轉身往回走,可腳下剛想動,心念一顫覺出不對了。窄窄曲橋不過三尺寬,走對臉兒如果沒人禮讓必定會擦衣沾袖,若都是底下人也無妨,現在她可是堂堂主子,而這個春莺一點要避的意思都沒有……

有了這個認知,紫宸也不管對岸是哪,邁開步子就繼續往前走,倒要看看春莺能強硬到哪兒。

春莺見大奶奶直直奔來,只能側了身子讓出道兒來,畢竟身份跟那擺着呢。不過在即将錯身的一瞬心有不甘地開了口,“大奶奶要到廚房嗎?”

紫宸走得一步三晃,心裏不停地鬥争要不要教訓下這個目中無人的丫頭,不料她卻往槍口上撞……聞聽此言端端正正停在了春莺的跟前,還故意往她的位置挪了半步,春莺為了不碰着主子不得不靠到了曲橋的最邊緣,裙角飄飄忽忽地都探出了二尺高的竹欄。

近在咫尺讓春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話說得都有些磕絆,似是在解釋又似是在給自己壯膽兒,“這個時辰……怕是都在忙,您要是不急就吩咐下來,等得空了奴婢讓人給您送屋裏去……”

這番勸阻怎麽聽都刺耳非常……紫宸不容她說完,反手一巴掌抽過去,雖然只是擦着側臉力量并不大,可春莺完全沒料到,身子一歪就掉進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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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居高臨下地看着水才沒過胸口,而且還是坐着的春莺邊尖叫着救命邊手腳并用地撲騰,楞是将一池靜水給翻得又渾又濁,冷哼一聲後橫着那四個已經吓得直發抖的小丫頭,“還不快去喊人!”

四個人也不知道是受了驚還是真害怕這位大奶奶的毫無忌憚,一個個都提着裙擺溜得比兔子都快。

懲治了惡奴,紫宸心裏敞亮多了,反身想往回去,此刻春莺也意識到了一尺多深的水淹不死人,漸漸平靜下來,恨得她牙咬得咯吱咯吱的,見這位新晉的主子動了手連個解釋都沒有就想走人,那可不行,“大奶奶!”

紫宸沒理,春莺騰得一下從水裏站起來,“奴婢做錯了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還請您指點出來……大奶奶!您這麽不言不語的,奴婢只有請夫人做主了!”

身後的叫嚣還在持續,汪紫宸連理的想法都沒有,跟個瘋婆子對掐?太跌份兒了……但對“請夫人做主”的威脅倒是一點都沒有懷疑,像春莺這種有靠山的奴才在體面受到挑釁時不撂幾句狠話那才奇怪哩!

穿過拱門是一處園景,東角建有座玲珑亭閣,小小竹匾上兩個篆字“問梅”,南邊一片蔥郁中擁着幾株臘梅,春夏看綠落雪賞花,着實應了“煮酒問寒梅”的意境。

汪紫宸邊欣賞這無言小詩般的景致,邊琢磨要堵高夫人嘴的說辭,就感覺到春霖夏霏一左一右近在了身側,下意識地扭臉看後面,烏泱泱的隊伍都在十幾二十步外站着,看來這兩個丫頭是有話說,紫宸不露聲色,靜等着她們開口。

春霖沖夏霏遞了個眼神讓她先挑頭兒,夏霏略咬了下唇,輕柔軟潤的一把聲音很是悅耳,可說出的話卻淡然中透着股子狠決,“姑娘,您過于心慈手軟,往後再遇到這種刁惡的下人……就交給奴婢去辦吧!”

四個字兒的評語戳得汪紫宸的心不住地抽搐,右手自廣袖中捏成拳,才能勉強止住那微微的顫……剛剛太用力了,這會兒還在發麻不聽使喚,而丫頭竟還說心慈手軟?這讓紫宸對自己前身的性格有了全新的認識,怕是任性二字都不足以概括……

“就是,”春霖邊輕輕為主子理平衣衫邊接了話茬兒,“夏霏有身手,又跟在二爺身邊在刑部大牢待過,對整治人很是在行,您若是看誰不順眼,夏霏有得是法子讓您解恨。”

汪紫宸呆呆發愣,春霖只當自己的話吓着了姑娘,忙改口,“您随了性就行了,至于別的,有奴婢們呢……”

紫宸歪着頭權衡着這其中的深意,昨兒轟高元晖出去的時候春霖似是也說了讓冬霁去善後的話,夏霏一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子竟能到刑房歷練……那位傳說中的汪相爺到底是怎麽想的?在女兒身邊豎起道道堅實的壁壘防得又是什麽?

“姑娘您還氣不順麽?奴婢替您治了那婢子去!”夏霏見主子不言語,以為還在生氣,邊說邊轉身,被汪紫宸攔了,“先放着吧……”春莺那丫頭是個禍害這點紫宸明白,只是現在時機不對,在與高老爺連成同盟之前還是要低調的好……不過,依着剛剛春莺的氣急敗壞來看定是不會息事寧人,想來會搬高夫人讨要說法,到時……可就不止痛打落水狗那麽簡單了。

回到屋子,就見冬霁在櫃子旁收疊衣服,秋霭則是邊在妝臺整理首飾,邊念叨,“你倒是想想辦法!咱準備好了管什麽用?到時也得有姑爺同行,不然姑娘免不得要人看了熱鬧。”

冬霁去撫浮褶的手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又輕又緩,嘴上清淺地回,“姑娘不發話做什麽都是逾越……”

“冬霁這話一點都不假!”春霖接聲兒,随後轉身汪紫宸,“姑娘,明兒歸寧,您看要怎麽辦?”

歸寧……新婚夫妻要一起回娘家,不用想就知道高元晖不會輕易答應走一趟,至少也得要求她收回不能與魯氏同房的威脅……那可不行!汪紫宸略略思量,心生一計。

軟軟攤進圈椅中,伸手拿過杯茶來解渴,半晌後才無所謂地長出口氣,說:“都先停停,打發個人去問問……大爺要是有空兒咱就回,要是沒空就算了。”

“那怎麽行!”春霖叫着跳過來,緊張地盯着主子,“行過歸寧禮才算是完成親事,再說這次是老爺親自操辦的宴請,您要不回去,老爺得多傷心?”

“別說了。”冬霁放下手裏的活計将春霖拉遠,主子的意圖她似是明白了些,可還是需要确認……遂問道:“姑爺要是推委,奴婢要怎麽給老爺那邊送信兒?”

“一字不差地轉述……”

低低的語氣,淡淡的面容無不在表達着一種态度,冬霁了然的輕扯了下嘴角,一閃而過,快得幾乎不為人知,“是!奴婢這就去辦。”

她這意有所指的應諾讓汪紫宸頗為欣慰,在只言片語中就能領會中心思想的人,真的很難得!沖着冬霁遠去的方向出了半天神兒,才繼續飲茶,餘光瞄到準備打包的箱子,啧巴下嘴,“收了吧,暫時用不到。”

秋霭默默地又将成套的頭飾放回妝匣,春霖鼓着腮幫運了好一會氣,才磨着牙發狠,“誰說用不到?姑爺要是真使性子不陪您回娘家……您,您也別守什麽一年的約定,馬上搬去紅樓,看高老爺不掀了他的皮!”

紅樓?那是哪兒并不重要,聽起來似是能離了這庭院深深才是讓她心動的根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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