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樓有染

終還是回了高家。

汪紫宸原是打定主意要賴在汪家的,可大爺汪晟樞讓媳婦過來勸。嫂嫂說得動情,似是切身之談……正妻守的無非就是祖祠的那扇門,你能進,做小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跟夫君一起祭拜先人,那才是一個女人的風光……若缺席,男人的身邊可不會因為你不到而空,這是規矩禮法,那就給了側室們鑽空子的機會,一旦讓她們邁過那道門檻,怕是後患無窮。

汪紫宸聽了,當下點了頭,倒不是真怕被魯氏擠掉,而是嫂嫂姜氏太不容易,放別人家,長媳那還了得?在家族裏應該數一數二……偏偏汪家例了外,家裏家外的權都掌在一群爺的手裏,婦道人家則變得可有可無,從而夫君的恩寵成了她們的天,為保天不塌,争鬥的手段自是會用到極至。

姜氏膝下無子嗣,又已色衰遲暮,少了以色相侍的本錢,日子自是過得不甚如意,好在汪晟樞念及少年夫妻的恩情,對她極為尊重,但也僅僅是尊重而已,一年到頭也不到她屋子裏去回,就連一同用飯都少得可憐。

不久前春霖去領月錢,回來唏噓,堂堂的汪家大奶奶竟還不如個沒名份的通房得的錢多……

憐她地位飄搖,想扶一把,也确是她的真心實意感動了汪紫宸,每回來,雖沒有什麽稀罕物件,多是些香囊手帕之類不太起眼的小東西,但一針一線都極為精細,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并且會在背地裏囑咐丫頭仔細伺候、小心服侍的話,這在衆多各揣目的的人中顯得格外珍貴。

所以就算不太情願,汪紫宸還是送了個人情,希望這規勸之功能在大哥、汪相面前為嫂嫂漲些臉面。

好在,紅樓已經修繕妥當,搬過去要比在高家舒心不少。紅樓是依着高家原有的院牆而建,為表明紅樓只是一處院落而非獨立的宅院,修建時将以前高大的院牆推倒,重砌了不到三尺、還留了拱門的花牆。遠遠看去,倒像座小院,可細看,就難免不被它的等制驚嘆。

它幾乎照搬了公主府的建制,分三軸四部,中軸為宴客居住,西面為休閑賞玩,東面為亭臺園景,除了用一座三層繡樓代替了象征公主地位的殿庑外,再無差別。

第一次面對面,震撼遠比那匆匆瞥過的一隅要氣派、莊麗得多。它雖被稱為繡樓,但不論是歇山頂還是屋脊吻獸無不在彰顯着渾宏的氣勢,而半環着主樓東面的一泓清水又柔軟了這硬朗。

入駐之初,汪紫宸倒也興致頗高,閑來無事就愛四下走走,可沒三天工夫就厭了,隆冬時節,滿目的蕭索灰敗,與其頂着風看些枯枝殘塘,汪紫宸更樂于窩在繡樓裏烤着碳翻翻書。

……

過了正月十五,年的味道淡了很多,天氣也似是經歷過熱烈濃郁的春節後和緩了不少,風變得綿綿的,夾裹着雪融後淡淡的清冽,一點一點滋養着熬過臘月撕扯的大地。

暖和了,汪紫宸就不愛待在門窗緊閉的屋子,繡樓三層的最東面,廊子下有用欄杆圍出的小小一爿空間,名為“栖雲檐”,春霖說那兒是夏天裏納涼的好地方,汪紫宸卻不以為然,讓人将擋了視線的一截欄杆鋸掉,擺上一把躺椅,閑來無事時,歪在上面,曬曬太陽,吹吹風,還可以看看那些萌動中的春~色。

午後,跟丫頭們聊了會兒天,許是話說多了,嘴幹幹澀澀的,身上也因碳爐燃得發燥,汪紫宸想到栖雲檐歇歇,春霖老大不樂意,嘀咕,“還沒開春……”見主子理都不理,只能咬着唇拿過一件披風跟了上去。

側躺下,身子很快埋進墊在椅子上的狐貍皮毛中。這是汪家十三爺汪晟将不久前到北方苦寒之地演兵時帶回來的,別看它不過五尺長三尺寬,卻是從幾十甚至上百張皮子中截取的最精華部分,據說狐貍脖頸下的皮毛最軟也最暖,也就拳頭大小,要拼成塊着實不容易。汪晟将原是想給妹妹裁條披肩,汪紫宸覺得怪貴重的,也就沒再破壞它原有的樣子,拿來當了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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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藍,被太陽一照如湖水般清澈,汪紫宸正沉浸在那澄明的美好中,被春霖蓋來的織錦打斷了,怏怏地收回視線,落到樓下還在蕭條的矮叢上,繼續出神。

春霖知道自己擾了主子的好心情,臉色微變,蹲到下手邊,強扯出絲笑紋,邊用披風将她密密包實了,邊輕聲問道:“住進來也有些日子,可想出鐘意的名兒了?昨天總管說得了塊好木料,要給您做門楣用。”

是啊,得有個名堂才行,總不能一直紅樓紅樓地叫,聽起來怪別扭的,只是……要叫什麽呢?汪紫宸自認沒有滿腹的才華引經據典,更想象不出那些雅到矯情的意境,所以沒怎麽上心,放任匾額空空着。

“對了,七爺離京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三,八爺打發人來問,初二您要不要回去?”

七哥要走了?!汪紫宸微怔,見得次數并不多,汪晟光那張臉其實很難讓人一下記住,倒不是說他長得過于平庸,相反,濃眉大眼很是俊朗,大概是書讀多了顯得有些木讷,輕易就會湮沒在人群中,可不知道為什麽,汪紫宸對他印象很深,尤其是那雙眸子中蘊含的正直堅定。也許,因為他性格中包括着剛正的部分,所以字才會那樣遒勁有力,風骨峻妍。

“無染……”汪紫宸低低地哝。

“什麽?”

“就叫‘無染’……”期盼自己能有他那樣清明無雜念的心境,同時也希望這方屬于自己的天地能少些煩擾……重又沉醉在盈盈清波般的天空,微微笑着,但願!

春霖瞪着眼睛不答話,這是什麽名字?最起碼也應該有個什麽軒什麽樓的吧?兩個字擱在嘴裏就有說不出的小家子氣,與此處的雄渾宏闊一點都不搭邊兒。

看出丫頭在質疑,汪紫宸無所謂地彎彎唇角,也不能怪她跟見了鬼似的驚訝,古代對人物字號之類的尤為看重,就像汪高兩家,哪怕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拱門,也都有好聽又上口的名兒,更何況是自己這太妃親賜,汪相參于構圖的宅邸?

“快去,”催促丫頭,汪紫宸緊緊蓋在身上的錦鍛,有些起風,吹得額頭生疼,側目,見她還不動,不禁嬌眉微蹙,沉了臉,“怎麽?我随心起個名兒不行嗎?”

“不,不是……”春霖吱吱唔唔,“奴婢,奴婢是想問,八爺那兒要怎麽回?”

知道她這是在找借口,汪紫宸也不點破,“還有十多天急什麽?沒準哪天去百味樓就遇到了……”

“奴婢知道了。”

“去辦吧。”

遣走丫頭,汪紫宸又獨自待了會,風實在太嗖得慌,只能無奈地起來,使勁兒抻抻犯懶的身子,檐下的金鈴似是近在眼前,和着風的節拍,綴的穗子翩翩飛舞,發出陣陣叮叮當當的吟唱,汪紫宸情不自禁想去撫摸,伸出手才發覺自己犯了傻,飛檐探出去少說有丈餘遠,怎麽可能夠得到?盯着的指尖苦笑,不想,眼波流轉,被東面的一團紅引去了視線,那,那是……問梅亭?

秋霭捧着瓷盅到栖雲檐時,正看主子在指着高家那面,跟着看過去,那悠閑地煮茶賞景的側影讓她目光一凜,心裏雖恨,可深知不能火上澆油,反倒是勸着說,“您放心,花牆雖未封着,但那道門檻沒人敢輕易邁過……”

汪紫宸收回胳膊,藏入袖筒裏捏成拳,嘴上卻是不經意地問:“她怎麽會在這兒?”

“過年時姑爺趁着高老爺高興,給魯氏讨了院子,高老爺抻了幾天,才将這把邊兒的‘芳菲映雪’給了她,嘁……”秋霭冷笑一聲,“不過巴掌在的地方,又離主院那邊遠,看來老爺子也不怎麽待見魯氏了。”

魯春華有了容身之所,或是得不得誰的心,這些汪紫宸都不怎麽在意,只是一味地瞪着身披水紅大氅的魯氏……到底前世結了什麽樣的仇?這輩子非得這麽不依不饒地糾纏???

本想用退一步換來海闊天空,畢竟他們早有鴛盟,汪紫宸也打算等消磨掉對高元晖先前惡言的計較後成全了他二人,不料,她難得的好心卻被當成了軟弱,讓有的人登鼻子上臉,竟黏到跟前成了鄰居!這不禁讓汪紫宸挫碎口中牙,一股邪火在胸腹間上竄下跳地燒……

很好!舌尖滑過犬齒,汪紫宸享受着綿軟遇到鋒銳後那種帶着酣暢的微疼,似笑非笑……委屈自己做個善良的人過于痛苦,也許要感謝魯氏,讓她可以肆意妄為,再無顧慮!

秋霭将頭壓得極低,此時的主子好陌生,那雙眼睛明明迸發出憤怒與厭惡,唇角卻能勾出無法質疑的歡愉……這讓秋霭莫名地害怕,心跳淩亂,嗵嗵聲一下緊過一下地擂在耳邊,身子都跟着顫顫巍巍……

咚咚咚,響動越來越近,還伴着環佩叮當,連汪紫宸都被腳下的震動引回了神,秋霭才抹着冷汗舒了口氣,原來是有人上樓……

冬霁一遛小跑地奔來,面頰緋紅,發髻松動,都顧不上理一理,匆匆矮膝行禮,急急開口,

“姑娘,快,快去接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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