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奉旨侍疾
姑姑病了。
太妃汪氏的身體自壽辰之後就一直不太好,傳說是被魯氏那身混淆視聽的衣衫氣得怒火攻了心,事實雖不盡然,也與魯氏脫不開關聯,汪氏的确是因那不合适時宜的穿着動了肝火,導致脾虛舊疾愈發嚴重,味乏納少,肢體倦怠,調理數月不見好轉。
只是這道聖旨來得怪突然,過年前還進宮請安,除精神稍顯萎靡外,也沒見什麽不好的征兆,怎麽不到一月竟有了入宮侍疾的旨意?而且還是出自天子之手?
汪紫宸對着銅鏡犯愣,絲毫沒理會春霖在請示心儀哪套釵,冬霁見狀,遞過一支錾花步搖,“姑娘惦記大娘娘,再說宮裏的馬車還在外面等,不必講究……”說着又轉向汪紫宸,剛張羅完應用之物,渾身熱騰騰的,掌心還泛着汗,手就那樣落到了汪紫宸冰冷的拳頭上,密密包裹,“姑娘,您不必過于憂心,奴婢看過了,跟來傳旨的是沐黛姐姐手底下的小丫頭,如果大娘娘真有什麽不好……就算不是沐黛姐姐來,也至少得是個上品級的女官。”
汪紫宸努力睜睜發澀的眼眸,“是嗎?那為什麽下的是聖旨,而不是姑姑的口谕?”
這也是冬霁心顫的地方,可姑娘已然亂了方寸,只能一再寬慰,“旨意上說是疾侍,應該會在宮中停留些日子,一般來說,內命婦如果想留娘家親眷長住宮中,必須是要皇上首肯的,大娘娘德高且位尊,下道聖旨也能彰顯皇上的孝心。”
真這樣?汪紫宸很慌,具體為什麽卻說不清,只是隐隐覺得汪氏如果出了事,會有大麻煩……
……
一行人匆匆趕到皇城正門,沐黛早就在候,見車子緩了,迎上前請安行禮,汪紫宸沒等停穩就跳下車,拉着沐黛的袖子問姑姑到底怎麽了。
沐黛眼圈微紅,“大娘娘憂思過度,再加上失味少食,神疲乏力,這十幾天來消瘦的厲害,奴婢想,往日您在的時候,大娘娘總能多進些湯羹,這會您要是能伴在左右,許就能……所以才鬥膽去請了宣您入宮的旨意。”
“只是胃口不開嗎?”
“嗯,脾氣虛所致。”
汪紫宸多少安心了些,醫理她不懂,但聽着交談中的意思,汪氏是因為吃不下東西,才會虛弱,嚴格說來應該不算太危重,一方面繼續藥石調理,另一方面疏暢情志,痊愈不敢說,好轉好像不太難。
說話間到了仁和宮門前,汪紫宸率先邁過及膝的門檻,可腳還沒踩實,就愣住了,指着殿柱下那一坨毛茸茸,問:“什麽?”
沐黛看了眼,本就緊鎖的眉頭又深了幾分,“年前北面的術勒可汗進來的歲貢,名為‘猊狼’,大娘娘本是不喜這些個披毛帶掌的東西,但畢竟千裏迢迢地護來,這情不能不承,而且那會丁點大,瞧着倒也有些稀奇,誰知道……沒兩月就長得跟小驢子似的,雖說不咬不叫,看着也發怵啊,又不好随意處置,只能闩在殿口,奴婢們可是日夜提心吊膽,生怕它掙脫了繩索亂跑,再驚了大娘娘的駕……”
耳聽沐黛訴苦,汪紫宸圍着那跟牛贖兒似的家夥轉了兩圈,它頭寬鼻尖,嘴角緊繃,彎出深深的弧度,眼睛微微向上挑,很有些桃花的味道,一雙淡褐色的眼珠漾滿了溫柔與內斂,在一抹陽光的映照下,皮毛泛着淡淡的紫貂色……俯身,手掌情不自禁地落到它的頭上狠狠地揉,這分明是生活在極寒地的一種雪橇犬,哪裏是沐黛以為的兇猛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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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別……”沐黛想欄,可是晚了,它已經昂起頭,引得鐵鏈琅琅直響,那麽近,只要一張嘴,就能咬斷她的脖子,沐黛大驚,一使勁,幾乎把汪紫宸拽得跌坐,“姑娘,這小畜生野性未馴……”
春霖、冬霁一聽沐黛聲兒都變了,也都緊張起來,一左一右将汪紫宸扶起攙遠,夏霏更是随手抄過戳在門邊的挑兒杆,當長槍用,一抖,立時顫出無數個槍花,大有先下手結果它性命的架勢。
汪紫宸一見不好,掙開兩個丫頭的手勁,又湊過去,這回抓得下颌,很快它又安靜了,滿足地眯起眼睛,還若有似無地依向汪紫宸。
以眼神制止了丫頭們的繼續靠近,汪紫宸邊欣賞着它一身華麗的皮毛,邊輕言問道:“平日裏誰在管?”
沐黛反應半天,才琢磨明白,原來問得是它……“剛來時想讓人專門看着,可小太監一個個吓得都抹了淚兒,就……誰守門誰管。”
很好!汪紫宸站起身,撫落袖間的褶子,不經意掃到那有兩指粗的鏈子,擰了眉頭,“給我收拾的花廳嗎?”
“……”明明已經把太妃汪氏寝宮的左配殿打理妥當,可沐黛聽出了言下之意,立時改了嘴,“奴婢這就着人去辦。”
“把它……”汪紫宸指指還在回味着撫觸的小東西,“領過去!”說完,收回纏綿在它身上的視線,不理那些或欲言又止,或驚恐不安的表情,擡步邁進大殿。
……
汪太妃的病,與汪紫宸所料的相差不遠。捱過嚴寒身體本就發虧,再加上宮中的日子單調又寂寞,導致憂思過慮,所以這病才會來得如此洶湧。
秋霭在三位太醫會商時曾偷偷翻看過脈案和方子,私底下極為不屑地叱他們為“庸醫”,汪紫宸聽了只是無所謂地笑笑,本來嘛,宮裏一個個都是貴主兒,哪個喝過藥多掉幾根頭發都是罪過,誰敢下那些個烈性的藥材?多半為保住頭上的烏紗而選用醫典上那些中規中矩的方子,效果如何反倒在其次。
醫者仁心是德性,墨守成規那是本分,過多強求未免不近人情了些,畢竟各有各的難處,于是汪紫宸默不作聲,無視了秋霭想插手醫治的渴望眼神,只是讓她專心去尋些食補的方子。
飲食文化博大精深,秋霭也确是用了心,列出了幾十道諸如薏米蓮子粥、山藥扁豆糕之類補氣益脾的點心,甚至還用一二十樣湯水替代了汪氏喝了幾十年的茶。
雖說汪太妃還是用的極少,但在汪紫宸半撒嬌半耍懶下總能多吃半塊多喝幾口,別看只有一點點,都是真材實料,集少成多,半個月的光景還真有了明顯的成效。
……
一進二月,跟換了個季節一樣,冬日裏總是灰蒙蒙的天空變得栩栩如生起來,藍得那麽輕盈那麽溫柔。
汪紫宸也在濃濃的春~光中脫去了厚厚的棉袍,換上明快的夾衣,一改多日以來對宮中枯燥的不滿,挂上了笑顏,就連站在她身邊的冬霁、春霖都能感覺得到,姑娘這會兒的心定是跟正準備破土而出的小草一樣,萌動又興奮。
伺候汪氏喝了半小碗羊肉大麥粥,姑侄兩又閑聊了幾句,見她倦了,汪紫宸這才告退回了花廳。
進門,就被秋霭拉到窗邊的小榻旁,丫頭指着香幾上白瓷盤中的湛清碧綠,笑道:“相爺得了些稀罕物,十三爺偷着摸着給您送進宮的,快嘗嘗……”
捏起一塊切成半月的果子,水潤潤的,放在嘴裏,倒挺甘甜脆嫩,但是……不過就是塊蘿蔔,至于興奮得跟得了什麽寶貝似的嘛?!
暗含着“少見多怪”掃向秋霭,丫頭立時被滅了熱情,讪讪地扁扁嘴,“今兒立春,要啃春嘛……”還想說什麽,被冬霁以眼神制止,杵在邊上揉衣角。
汪紫宸直直腰,坐到榻上,眼波不經意瞄到小幾上的冊子,那下角注的幾個連橫平豎直都算不上的小字兒,讓她頓覺額角發緊……
自從萬氏被風光迎回袁家後,永泰的字號在媒婆界響亮了起來,當冬霁把這傳聞帶回來時,汪紫宸足足愣了有一盞茶的時間,怎麽想也沒搞清楚,明明開的是保局,關做媒拉纖、調和夫妻矛盾P事?
話說回來,萬氏的忙可不是白幫的,萬氏為表謝意倒是奉上了厚厚一疊銀票,但汪紫宸沒收,而是讨了袁家在城外的幾畝良田,那兒緊挨着初十他娘的墳,汪紫宸讓人蓋上幾間房,找了個壯小夥去做墳少爺,也算是了了一份心願
或許……汪紫宸手輕輕敲在硬皮冊子上,這裏面記載着各色名樣的血淚,都是聞風求到永泰的女子留下的,幾天前就收到過一本,只翻了兩頁,汪紫宸就頭皮麻,渾身冷,女人發起狠來,還真是禽獸不如……這給了她靈感,要不……鼓搗個正妻協會什麽的玩玩?還可以賺點外塊貼補永泰……
胡思亂想間,猛的下巴被人勾住強行扭轉,汪紫宸正心驚,眸光卻掉進一池清清眼波中……是他!
“哪個宮的?”他聲線淺淺,藏着不願讓人知道的小心翼翼。
打破的寧寂讓汪紫宸在泥沼一樣的深遂中脫了身,她強打精神,不禁暗自埋怨,幾個丫頭平日都機靈到頭發絲兒,怎麽到了真格兒的,連個哼都不出……四下一掃,屋內空空,除了他們這一坐一站的兩人,哪還有半個影子?!也是……明白過味兒來,汪紫宸又扯唇失笑,連天子駕臨都不查,哪裏會動悉得到丫頭們的退走!
“說話!”他揚了聲,手也緊了力,迫使她與自己四目相對。
汪紫宸定定地看他,他的臉真真實實地印在眼中,卻沒刻進心裏,而是在走神兒……市井傳言皇帝大婚數年都未能合卺,她還懷疑來着,現在,信了……
肌膚相親,怦動的不是她,而是……貼在下颌的指尖帶着淡淡的冰,微微的顫,還有些形容不出的的緊澀,無不在訴說着一個處~男的情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