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放風1
其實,說是吵架,還不如說是小皇帝在絮絮叨叨,因為鹦鹉根本連個眼神都沒給,只是懶洋洋趴在圍欄邊,巴巴地瞅着院門的方向,見她透着門縫往裏瞧,噌地一下立起來,驚得小皇帝向後跳了幾步,它卧在地上還好,猛地站直,這個頭還真挺吓人。
鹦鹉繼續無視他,沖着她,更準确地說是沖着她身後,春霖手裏捧的東西吐着舌頭喘粗氣。
既然躲不過,汪紫宸只好硬着頭皮推開木門,走至沈嚴放近前,施身行禮,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得說兩句話來撐撐場面,那邊的鹦鹉早就等得不耐煩,急切地用爪子扒着網狀籬笆。
汪紫宸下意識地舒了口氣,因為此情此景下實在不知道能扯什麽話題,好在鹦鹉無形中給解了圍,她略帶歉意地笑笑,往斜下裏走了十來步,鹦鹉立時颠颠跟過去,把鼻子探出小小的空隙,在汪紫宸的腿上讨好地厮磨。
汪紫宸彎了眼睛,狠狠揉它的頭,然後接過春霖遞過的銀盆抱在懷裏,拿起一塊蒸好的團子放在掌心往它的嘴邊送。
鹦鹉很乖,也很聰明,雖沒經過訓練,但也知道拿捏力道,能精準地叼到混合了蔬菜和肉的團子而不會傷着她,它顯然很滿意這頓的夥食,那蓬松又豐富的尾巴惬意地搖,像是一根巨大的羽毛,每動一下,就會抖起層層微波,一身棕紅的皮毛在夕陽下,又開始泛着淡淡的紫貂色。
汪紫宸的愛憐又開始不可收拾,手不自覺地落到它厚實的頸間,輕輕撫弄。
沈嚴放愣愣地看着,這家夥也太會見風使舵了吧?!剛剛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怎麽轉眼就谄媚地頭晃尾巴搖了?!越想越氣,尤其汪紫宸眼裏不停溢出的歡喜更讓他火冒三丈三,不由也跟過去,喝道:“你知道我是誰嗎?知道飯是誰給你的嗎?哼!是朕!如此聖恩,不說順從服貼,還膽敢無視朕!信不信朕要了你的命?”
汪紫宸尋思,自己也沒做什麽,怎的小皇帝又叫喚上了?偷眼看去,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這貨竟是在質問鹦鹉……鹦鹉!!!!汪紫宸突然覺得他似乎很有亡國之君的風範。
……
侍疾一月有餘,太妃汪氏的病有了好轉,不再纏綿床榻,胃口也開了很多,仁和宮中人人面帶喜色,一個個都拿汪紫宸當福星般供着,就連一向循規蹈矩的沐黛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汪紫宸在東跨院裏玩命折騰。
天氣漸漸熱了,才四月鹦鹉就開始有些不适應,想來是熬不過伏天的暑氣,汪紫宸就打算着讓它遷到室內,但這裏畢竟是皇宮,比不得要紅樓無染,讓只狗明目張膽地霸占殿堂似乎很難服衆,汪紫宸就向姑姑讨要東跨院,說是喜歡那的清靜,要搬過去。
汪太妃原是不同意的,本來就對她舍了配殿住在稍遠的花廳頗有微詞,但好歹還在一層院落,東跨院就不同了,在最把邊兒,還隔了花園和水塘,這丫頭又得了稀罕物,到時玩起來免不了會得意忘了形,肯定成天不見人影,說什麽也不點頭。最後汪紫宸還是撒了半天嬌,外加許諾每天三頓飯都會過來吃,老太太這才松了口。
“宸兒?”
“啊?”
“想什麽呢,叫了幾聲都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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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紫宸嘿嘿傻笑着拿出咬在嘴裏的銀匙,太妃汪妃見她不說,也不再問,而是也放下筷子,“你不說我也知道,昨兒丫頭回府……你又想家了吧?”
“哪有,”汪紫宸夾起一塊紅棗糕放進姑姑的食碟,“禦醫天天說要舒暢情志,您卻總愛胡想,我哪也不去,就賴在您跟前兒了。”
“你這孩子!”汪氏虛點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心裏卻美滋滋的。
汪紫宸繼續裝着乖,突然想到起來時春霖的話:高老爺說讓您得空了回去一趟……那老頭葫蘆裏又要賣什麽藥?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一方面,宮裏也實在是悶得慌,雖然有鹦鹉陪着玩,可老在一起膩歪總有厭的時候,汪紫宸還真想外面的熱鬧了,于是眼珠一轉,軟軟地叫了聲,“姑姑……”
汪氏輕輕抖了下,這孩子可以說是放在眼前長大的,脾氣秉性被她與兄長慣得不成樣子,向來是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從不會在乎他人,可這回進宮卻發現汪紫宸好像是哪裏不同了,就拿要搬去東跨院來說,放在以前,使的招數多半是耍瘋砸東西,但這小妮子卻沒有,而是用蜜裏調糖的嬌聲嬌調愣把她堅定的立場給融化了……又聽到帶着幾道彎的稱呼,汪氏不免心生警覺,這孩子又有什麽企圖?
“姑姑,容我回去一趟,無染雖住了些日子,可冬景天枝敗水枯的也瞧不出好來……”越說聲越小,想起剛剛還拍胸脯保證要陪着姑姑,這會兒卻……
“哦?”汪氏面色微沉地看她。
汪紫宸有些讪讪的搔搔額角,咕哝:“開春時八哥讓人給園子裏植了片石榴,昨兒聽春霖回來說已經結了苞,這一兩天準會開……我想去瞧瞧。”
“只是看花?”
汪紫宸被問得犯懵,目光發直,伺候在汪氏身邊的沐黛見了先繃不住,噗嗤一下樂出來,“大娘娘,您就別逗姑娘了……那些個朝思暮想的女兒情懷能跟您叨念嘛!”
汪氏佯怒地橫女官,眉眼間蘊着的卻全是開懷,“行了,讓人收拾收拾,回去住兩天吧。”
雖被誤會心系高元晖讓汪紫宸略有不滿,但目的總算達到了,而且看汪太妃笑得花枝亂顫,也就消了那份要計較的念頭。
……
領會了汪太妃的意思:撒了歡兒還得滾回來……那就沒有什麽好準備的,反正繡樓裏有日常要用的東西,索性連個包袱都沒帶,吃過早飯就坐車回了紅樓無染。
到了繡樓前,才巳時初,算計着此時高老爺應該還在鋪子裏忙活,就沒往高家那邊去,而是可着宅子四處轉悠。
身邊只帶了冬霁,另外三個則是去歸置繡樓,實際上有人一天三遍的打掃從不怠慢,可聽春霖那意思,若是不把三層小樓拿水過一遍就讓主子進去,實屬亵渎,汪紫宸懶得糾正那深埋進骨頭裏的忠仆意識,就由她們去了。
遛了大半個時辰,冬霁不停地将一些花花草草指給她看,比如種在草叢邊緣與雜草無異的綠色植物,說是三哥為讨老父歡心,專門從湖廣一帶尋的名花,也是種不可多得的藥材龍膽,汪相知道閨女的新園子還空着,就将大部分給送了過來,這會兒矮塌塌的青苗才兩三寸高,都沒有野草耐看,汪紫宸只瞄了一眼,就嫌棄地不肯再多關注。
“石榴在哪?”腳都走得軟綿綿了,汪紫宸忍不住問道。
“在最裏面那進院子,假山石的對面。”
汪紫宸想了想,果斷地往回走,乖乖,還有兩進院子得過,再有半個時辰也不見得能到,算了吧。
回到繡樓,丫頭婆子還在不停進進出出,看來打掃工作一時半會兒完不了,就讓人在水塘中的涼亭擺上茶水果品,與冬霁邊歇着邊閑聊。
花牆的爬山虎正郁郁蔥蔥,比天寒是要高出不少,幾乎再看不到牆那邊的問梅亭,汪紫宸眼睛有意無意地往那邊瞟,嘴上吩咐,“飯到百味樓用,先打發個人去知會聲……”
“是。”冬霁應諾,卻是一改往日的幹脆,有些遲疑地拉長了調子,汪紫宸不解地擡眸,也跟着犯起了愣,因為順着丫頭的視線她看到了一道清麗的身影正聘聘而來。
魯春華!汪紫宸真想跳起來罵人,回來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時辰,這女人就見不得她舒坦點?!
行過禮,汪紫宸不發話,魯氏就得直直地站着,一時,亭臺裏的氣氛很是古怪。一口氣賭在心口,壓得汪紫宸頭都有些混沌,于是她決定不再隐忍,遂遣走了底下人,就連冬霁都沒留。
“我想做個好人,可有些事總會招來罵名,你說這是為什麽?”話汪紫宸是帶着恬恬的笑意說的,見了她的表情,就連水邊的淩霜都松了口氣,但魯春華聽出了些隐含的意味,怔怔地盯着她,想看清那些藏在柔和之下的真實情緒。
半晌,魯春華很突兀逼近,幾乎是俯視着汪紫宸,“你!你……原來你……”
汪紫宸平靜地任她打量,頭一回,沒有遮掩眸底那些可能會被看透的心思,魯春華像是被打擊了一樣有些失魂,唇角略彎,看似在笑,卻有說不出的苦與澀,“我真傻,原來你容不下的,不是我……”
懂了就好!汪紫宸不再理她,邁大步出了亭子,經過淩霜時,還淡淡笑了,當拉開些距離,冬霁急急地問剛剛到底怎麽了,明明魯氏看着像是要惱怒,怎麽轉眼間就丢了魂。
汪紫宸但笑不語,有些話說出來弄得人盡皆知,怕是再也起不了作用,走了幾步,又停下,轉臉說道:“去熬副百子湯,給魯氏送去。”
“您!這是……”
……
頤明殿。
陳希跪得筆直,身前數寸遠的地方有幾片碎瓷還在搖擺,泛着氤氲的殘茶正緩緩蔓延……
桌案後的小皇帝滿臉暴怒瞪着階下,挫着牙問:“你再說一遍!她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下~~昨天碼的~自己感覺好有愛~~
“怎麽了?”沈嚴放虎目圓睜,“難道……”突地,似是想起了什麽,紅,噗的一下在面頰炸開,伸手就抻被蒙住了頭,把自個兒裹得成條蠶蛹一樣,可着巨大的龍床滾來滾去,其中還夾雜着哀號,“她膽敢占了朕的便宜,她膽敢……她……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