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放風3

“宮裏來人了,接您回去。”

汪紫宸盯着丫頭紅彤的臉蛋和鬓角的濡潮,心裏嘀咕:汪太妃明明允了可以住幾天的,怎的才半天工夫就反悔了?

“已經來過一撥兒,傳完話就走了,可沒兩個時辰又來了第二撥兒,還帶着宮裏的車辇,奴婢想應該是急事,就來尋您了。”

“什麽?!”汪紫宸驚呼的同時站起身,“難道是……”老太太那兒有什麽不好?

“……”春霖沒大明白,瞪着眼睛愣了愣,冬霁解釋性地問:“哪宮的人傳的話?”經冬霁提醒,春霖懂了主子的意思,開口寬慰,“都是些詹事府的小太監,問了也說不清是哪位主子請的,至于什麽事就更不知道了。”

詹事府?汪紫宸倒是知道那是專職打理皇後、太子宮中事務的地方,可眼下皇城中既沒中宮也沒太子,現在那群人歸誰管還真說不太好。

沒辦法只能回宮,汪紫宸撣落了衣角的浮褶,指指邊上一摞冊子,對王惟原說:“這些我先帶走,回頭落實了再讓人來告訴你怎麽做……還有,以後少讓人寫這些苦爛了根兒的東西,你要是閑得慌就去聽聽戲,或是陪陪孩子……”

手裏的這些字一看就是被人潤過筆的,行文流暢,詞句華麗,還引經據典,試問哪個正在受迫害的女人能有這個心情?虧他還是個條堂堂七尺漢子,為這些不實的東西落淚……着實讓汪紫宸很無語。

“嗯。”王惟原極輕微地應,頭低得後腦勺幾乎對着天了,耳廓更是臊得通紅。

汪紫宸也有些不自在,其實後半段可以不說的,可她向來眼裏容不下沙子,對什麽事看不過去就非得指出來,不然心裏不舒服,也許這也是強迫行為中的一種表現形式。

一路無話回到無染,汪紫宸顯得有些悵然,本來興致挺高地出門,結果一圈走下來什麽都沒辦成,不窩火才怪。

就着冬霁的手下了車,眸光四下一掃,就見秋霭正下臺階迎過來,不禁擰了眉頭,“下次再去出帶着她……”這丫頭妨人吧?怎麽一留在家裏就出事兒?

待秋霭到了近前,汪紫宸才看見她身後還跟着個人,竟是總管大太監陳希……不過今天這位小皇帝跟前的頭牌好像哪裏不太對勁,走路搖搖晃晃不說,還面目扭曲,這是要唱哪出?

“大奶奶……”陳希的一聲喚居然帶着哭腔,汪紫宸下意識地吞了兩下口水,“大奶奶,請您随老奴入宮……”說着就要下跪。

汪紫宸連忙阻止,他和自己都有臉面要顧,雖說是在巷子深處沒有人來人往,但總歸是在街上,瞧他似是一肚子委屈,還是要關起門來再說的好。

縱使陳希是個宦官也不方便帶到繡樓,就在廣亮大門的廊庑下搬了幾把椅子落坐,陳希對着紅木交椅犯愣,汪紫宸則借機打量他,這一看不打緊,可是瞧出了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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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襟有一片暗色,像是被什麽液體浸過後又幹了的感覺,袍角不知道從哪蹭得淨是些灰,還不是浮土那種……是什麽讓這位連朝中臣子都禮讓三分的公公這般狼狽?

陳希很快奉上了答案,他哆哆嗦嗦地雙膝下跪,“大奶奶,老奴是犯了死罪,但還想求您……看在皇上這些年不容易的份上,能不能忍讓些?”

“?”這是從何說起……

“皇上,皇上宣您入宮……”

他?汪紫宸微眯起眼睛,靠向椅背,似是有些懂了,能到高家來傳,找的又是她,這就說明小皇帝已經将她的人和名兒對上了號……“你挨了打?”這就能說通他為什麽會拖着腿走路了。

一下就踩中陳希的痛處,身上的傷先不提,被一心向着的主子責罰,那疼怕是比板子拍還要難以接受……他咬着唇強忍,最後實在熬不過,用寬大的袖口掩了臉,伏在地上,哽咽道:“老奴給您磕頭了,求您,就算不中聽也別計較……”

如此忠仆,小皇帝是何德何能?!

……

向來,見駕都是件麻煩的事兒,尤其是汪紫宸這樣的庶民,那就更繁瑣了。

先是沐浴更衣,換上身又厚又重的宮裝,描眉打鬓,臉上施了薄粉,汪紫宸以為這就算合格了,沒想到她只是被送到兩個臉上有着千溝萬壑的婆子手上,美其名曰:演禮。

又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那兩個婆子耷拉到腳面的臉還是不見半點滿意之色,汪紫宸的手撫着不停呻~吟的肚子,本來午飯吃的就早,現在都掌了燈,能不餓嘛!她感覺現在什麽都不就,都能将把兩個婆子給拆扒了。

還是被陳希的第三遍催給救了,內宮的頭號人物發了話,棺材板們當然不敢有異意地放了人。陳希親自提着宮燈在前邊引路,後面跟着汪紫宸和夏霏,照理說,見駕是不能帶随從的,但汪紫宸對自己認路的能力很沒信心,再加上夏霏本就是宮婢,可以皇城內暢行,陳希就默認了她們主仆的相伴。

路上誰都沒說話,除了腳步聲就是枝葉婆娑,臨近十五,月亮被灰蒙蒙的天色稱得又大又圓,像是只巨型白瓷盤,潔淨且細膩。

遠遠是一處小湖,風拂過,掀起一層耀眼的光斑,美得如同幻境,汪紫宸不由自主地駐足,癡癡地望……

就在這時,夏霏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輕道:“王爺……”

詫意地看看丫頭,又看看那池水,直到視線觸到了那座湖心小亭和……正獨自飲酒的側影,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腳後跟!

汪紫宸來了興致,心頭的郁悶一掃而空,擇日不如撞到,報仇的機會來了!都沒吱聲就沿着石板路上了曲橋,想到亭中去會會這位延王爺。

陳希已經走出去十幾步,聽着身後沒了動靜,回頭一看,立時慌了神,不敢相信怎麽可能有人憑空就會不見,忙四下環視,那對主仆已經快到了水中央,陳希不禁老淚縱橫,他命怎麽就這麽苦?早晨坦白了汪家這位千金的身份已經挨了一通板子;上午因為沒親自去迎,被賞了碗滾燙的茶;下午總算是将姑奶奶接來了,又被斥辦事不利飛過來只筆洗,現在拖到了這麽晚……陳希想到自已可能的下場不禁打了個冷顫,不會是洗臉的銅盆吧?

一連嘆了幾口氣,都無法吐盡心胸的濁然,可再懊糟也沒用,只能強打精神跟過去,盼着高家的大奶奶汪氏看到他時能想起還有人等在金殿上。

曲橋是由木材搭的,走上面就會咿咿呀呀地響,普通人都能聽到,更何況是沈延彙這個練武之人?他早就發現有人在靠近,卻是不動聲色,依舊惬意地自斟自飲。

汪紫宸步入亭子,眼光一掃,立時就把報仇的事丢到了一邊……乖乖,四涼四熱四鮮果,還有八樣點心,這就是傳說中的驕奢淫逸吧?!诶……好像不客觀,這人與美色絕緣。

順手捏起一塊點心咬一大口,瞬時香濃的桂花與清甜的豆沙在嘴裏綻放,好吃……

見了她這不敢恭維的吃相,沈延彙長眉微縱,生怕有人下一刻因為噎到暈在眼前,遂拿了另只杯倒了酒推過去,汪紫宸嘴裏有東西,只能囫囵地道聲謝。

此時的她很合沈延彙的脾氣,從十二歲進大營歷練,到現在的二十多年,有大半的時間是跟一群爺們處在一起的,早就習慣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邁,今兒見她一點都不做作,自是喜由心生,不覺,話也多了,“這個時辰你怎麽會在?”問完就想起來了,“奉旨侍疾?”

汪紫宸叼着百果糕,手又去拿梨子,空不出嘴來回他話,只能猛點。沈延彙失笑地看着她跟個餓鬼投胎一樣,突然想到……“既是來侍疾,怎的不待在內廷,跑前堂來幹嘛?”此時陳希剛氣喘噓噓地趕到,沒令不敢進亭子,只能急得在外面搓手,沈延彙拿眼角一瞥,旋即明了,“皇上宣你?”

“嗯,咝……”汪紫宸答得很是心不在焉,眼睛瞅着手裏的小盅皺起鼻子,剛剛混着香甜的桂花綠豆糕喝這酒還好,這會再喝,卻是又燒又辣。

這麽不上心的語調讓沈延彙變了顏色,叱道:“胡鬧!還不趕快去見駕!”這話讓陳希心裏一暖,暗嘆:還是有好人的。

汪紫宸想再去拿個四喜卷,沈延彙一巴掌揮下,汪紫宸沒防備,被打了個正着,她邊撫着發麻的手背,邊扁着嘴抱怨,“還讓我演禮呢,你們宮裏的人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什麽時辰了要讓人空着肚子?好容易瞅見吃的了,還不讓動!”

雖然被她的嬌憨逗到了,但沈延彙還在繃着面皮,虎目往夏霏身上一瞟,“領着你家主子去大殿!”

趁他沒注意到,汪紫宸順手抄過一小籠門釘,有五個,自己再吃一兩就墊出了底兒,剩下的也讓夏霏嘗嘗,想着,汪紫宸得意且頗有些示威般地沖沈延彙呲呲牙,率先出了涼亭。

沈延彙有些哭笑不得,啥時大家閨秀也會扮鬼臉了?不過他還挺欣賞……“嘿,丫頭……”

汪紫宸回身。

“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麽辦?”

汪紫宸歪着頭想了想,“能怎麽辦?又不能娶我!”

沈延彙立時黑了臉。汪紫宸則是用連竄帶蹦表達着好心情……

……

一進金殿,汪紫宸就有些發怔,她從來不知道會有見面禮,而且還是支竹結小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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