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金殿見駕

與沈延彙遇到的地方是瓊林苑側門外的一片水面,瓊林苑也就是通常說的禦花園,傳聞園中佳木名卉、假山奇石、流水瀑布多得數不勝數,尤其是用卵石鋪砌的甬路更是一絕,匠人們用天然形成的各色圓滑石頭組成人物、花草、景物、典故等圖案,很是別致。

當然,這些都是聽丫頭們說的,雖然向往,但汪紫宸已經絕了再入禦花園的念頭,先前有過不太美好的經歷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園子大得令人發指,太容易走丢,也就只能借着去金殿面聖的機會,從外面仰望一下聊表敬意了。

汪紫宸身為庶民,又是女眷,自是沒資格走皇城正門,每回都是在離後宮更近的金平門出入,這回也不例外。

瓊林苑建在皇城的中軸線上,往南就是天子朝會、舉行盛典的外朝,往北是帝王與後妃居住、游玩之所,被稱為內廷,可當今聖上的情況有些特殊,小皇帝封宮納嫔數年都因為種種原由無法合房,所以大多會停留在敬陽宮,大殿也就是百姓嘴裏的金銮殿,右邊的承德殿為寝宮,左邊的頤明殿則是皇帝批閱奏章、處理日常政務的地方。

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汪紫宸在心裏默默回想着冬霁念叨過的話。

突地……她一個戰栗,“這會兒王爺怎麽……”酉時三刻宮門就會只出不進,等到了戌時,除了為邊關加緊奏章而留的定安門會有扇邊門外,整座皇城那是絕不容許再有人走動……就算沈延彙不近女色,在生理上也歸類為男人,宮裏全是大姑娘小媳婦的……他們這是要向世人講述一個叔侄情深的故事嗎?

亦或,小皇帝并非如外界盛傳那樣只是體虛,而是真有什麽隐疾,需要個幫忙的?嗯,汪紫宸覺得後者更靠譜些,上回看他在巷子裏掐架手下得那叫一個黑,根本不像連行房之力都沒有的人……汪紫宸正想得帶勁,陳希粉碎了她的臆念。

“前些日子王爺被賞了雙俸,皇上還賜了金頂琉璃,這會兒王府正在大興土木……”

“偌大的王府就沒個能住的地方?”汪紫宸不死心地又問。

陳希聞聽呵呵一笑,似是有些得意,“您不知道,王爺這回去西北屬國宣撫,不僅帶回了稱臣書,還有大批納貢,皇上為表嘉獎特恩許留宿敬陽宮……皇上果真英明神武。”

最後一句讓汪紫宸頗為不屑,手不自覺地撫上右腕,不久前那位陳希嘴裏的明君坯子還幹了不入流的事呢……不過,她倒是不再堅持有奸~情了。陳希說得合情合理是一方面,也不論沈延彙有沒有那個能耐,就是他一時起了色心,身在遠離後宮的敬陽宮裏,禍害的至多是宮女,絕對映不綠小皇帝的臉,真真是既有聖恩又不會招人話柄!這麽細琢磨,汪紫宸倒覺得小皇帝有了那麽三兩分天子算計人時的陰險。

等到了敬陽宮正門天已經黑透了,有小太監守在階下,見他們來了,一口氣舒得肩膀都塌下去了,汪紫宸掃去一眼,他臉上泛着幽森森的光,不由湊緊了眉頭,又是個在小皇帝盛怒下淪為炮灰的可憐蟲……

過了宮門,汪紫宸發現陳希拐向東面的游廊,不免嘀咕:頤明殿是禦書房,裏面擺放的應該是六部的奏折,甚至還可能有邊關的急報,她這個民婦能随便進?繼而又釋懷……若論身份這敬陽宮就是多看一眼都得夠平頭百姓滅上幾族,既是奉旨見駕,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陳希停在頤明殿外,揮手遣退了值守的太監後,陪着小心躬了躬身子,“大奶奶,今兒這差事是老奴辦得失當,惹了皇上不悅,還請您多擔待些。”

汪紫宸掩着嘴打了個哈欠,胡亂點着頭,“知道了,快點吧。”

陳希定了下神,才帶着就義般的悲壯率先邁進殿內,汪紫宸正狐疑,用得着弄得好像有去無回嗎?就覺得有人在拉衣角,回頭看,竟是冬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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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管什麽時候都要跟在陳總管的後面……”

“哦。”

汪紫宸以為冬霁是怕她忽然忘了禮法,跟着陳希好歹有個幫稱,聽到裏頭一陣瓷器的碎響她明白過來,原來想錯了,丫頭是要拿陳希當肉盾牌!

“人呢!”

踏着暴喝,邁過門檻,還沒等汪紫宸弄清屋內的情況就覺得有什麽在逼近,擡臂擋,只聽“吧”的一聲,紫檀竹節小毫沖到寬大的袖口緩了利勢,乖乖地躺到了青磚上。

五六步前,陳希幾乎趴在地面,根本沒起到作用,汪紫宸暗中扯扯唇,整衣理帶深福施禮,“參見聖駕。”借着矮身,順手拾起了那杆禦筆,縮進袖筒,這可是好東西,準能讓那些附庸風雅的富二代們瘋狂。

半晌連句平身都沒有,汪紫宸就那麽半蹲着,腿直發抖,那些禮教嬷嬷們是給演了禮,可也沒教要是小皇帝不按牌理出牌該怎麽辦,汪紫宸暗中權,偷往上瞄,乖乖,一尺來高的明黃折子堆滿桌案,根本看不着他的臉,可那金冠上突突亂顫的海珠似乎是在訴說着此時天子的忿忿。

汪紫宸轉着眼珠想想,決定還是暫收鋒芒,這會兒跟小皇帝硬碰硬準沒好果子吃,前頭陳希那被血漬染了大片的後襟就是活生生的前車之鑒。

事實證明,汪紫宸的八字與皇城犯沖,或都說跟小皇帝相克,就沒個順心的時候!!!

她想息事寧人,可也得有人成全!随着環佩叮當,铿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汪紫宸正考慮着要不要擡頭,好能在見到事頭不對方便落跑,可下一刻她就讓人抻着後衣領給拎了起來,真的是拎!

上過漿、筆挺的領口勒得汪紫宸差點翻了白眼兒,好在他很快松了力道,不過卻是沒放過她,兩只手揪着她的前襟,愣是将人給提在了半空,還一個勁地吼,“你居然姓汪,你居然是汪弘荿的女兒……”

平日在地上兩人的身高相差有一個頭,這回能平視了汪紫宸反而有些不太習慣,尤其是他粗濁、熾燙的氣息不停地往臉上噴,想躲都沒辦法,真真憋屈,一時也來了脾氣,撲騰着胳膊也想去扯他的領子……有這兩膀子力氣,去和後宮那些獨守空閣的宮妃使好不好?跟她這玩命死磕算什麽事兒?!

無奈,她不光個子小,手臂更是短了一大截,不管汪紫宸怎麽努力,連沈嚴放的衣角都夠不到,只能任他将自己抖落得跟塊破布一樣。

汪紫宸以為自己會死,因為在她眼前的沈嚴放已經變成了三個,就在這時,看傻了的陳希才反應過來,跪蹭幾步,抱着小皇帝的大腿哭,“皇上息怒,大奶奶身子弱,禁不住……皇上……”

最後救她的竟是衣料,只聽刺啦一聲,初夏單薄的絲綢終是承受不住撕拽,被生生地扯開一道口子,汪紫宸這才落回地面,她癱坐在青磚上大口喘息,小皇帝還想再去抻,卻被陳希死死抱着動彈不得。

緩上了那口氣,汪紫宸歪頭斜倪着小皇帝,不禁冷笑……他居然真下狠手!一時,盤亘在心頭的愧疚、憐憫和些許的好感全都化為怨怼,這貨活該被架空!

沈嚴放被她眸中的哂意盯得愈發火冒三丈,“你,你竟敢嘲弄朕!你……”他頓了下,突然怒極反笑,只是那笑容裏充滿了不懷好意,“陳希!”

“老奴在。”

“今兒……”沈嚴放橫扯唇角,“宣汪氏,侍寝!”

“皇,皇,皇上?!”陳希慌得語無倫次。

汪紫宸也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他先前那笑的意思,不由一陣嗤鼻,慢慢地站起身,小心撫去裙衫上的浮塵與淺皺,再擡頭時,面上漾起了和婉,溫溫地道:“既然皇上屬意,民婦不敢不從,但畢竟關乎女子名節,還請您下旨招寝!”

“你!”

不理他冒火的眼神,汪紫宸又款款施禮,“恕民婦先行告退,靜等聖恩。”

說罷轉身就走。

陳希一顆心總算是回到了原處,小心地詢問:“皇上?”

沈嚴放擺擺手,一雙晶亮的眼珠失神地盯着那道由裙裾掀起的浪花,感覺似曾相識……

陳希堅難地爬起身,在值守小太監的耳邊低語幾句後快步追上那都快出了敬陽宮大門的主仆兩,也不贅言,撲通一下跪地就是三個頭。

這一幕可是把小跑來的太監給驚呆了,他臂彎裏搭着件外衫,就那麽怔怔地愣着。

還是冬霁率先回了神,輕拉了下主子的衣袖,示意應該先讓總管起來,自己也伸手接過了小太監手裏的東西,又将他打發走。

瞟了眼冬霁拿在手上的披風,汪紫宸被沈嚴放寒透了的身心總算是暖和點了,陳希的意思她多少了解些,依陳希那死忠的性情,寧死也不可能會說半句主子錯了的話,此時他這樣無言的叩拜怕是種贖罪……

長長嘆息後,說道:“起來吧……只要管好了你的人,就不用擔心。”

……

回到仁和宮,很意外,正殿竟還亮着燈,汪紫宸拿過那件衫子披在身上,将所有狼狽全部掩蓋,然後,淡淡地吩咐,“別多嘴。”

冬霁面上的悲傷與忿恨不是沒看到,但汪紫宸選擇視而不見,如何計較要考慮周詳再說,現在腦子亂得厲害,萬一有個料想不充分,就會掀起一場波瀾,畢竟以汪相孝女的威名,定是不會輕易罷休的,所以要……從長計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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