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深夜探病
“要不是你,朕會傷着?”
“你不推我好不好?”
“你摔就摔,非拉上朕幹什麽!”
“你不推我好不好?”
“你!朕要治你的罪!”
“是你先推我的!”
“朕還救了你,怎麽不說?”
“你不是又推開了嗎?!”
這樣的對話已經持續了三天,尤其是今天更為激烈。
因為一天一夜的雨徹底摧毀了小皇帝想“結草為廬”的想法,院外的空場上已經成了一片濘澤,腳踩上去泥都能沒過腳面,陳希報告說要想重搭草房怎麽也得曬上半個月地才能幹透,小皇帝聽了就更加怨恨起汪紫宸來。
其實汪紫宸認為小皇帝就是沒事找事的主兒,從那天小皇帝被擡回來後就已經讓丫頭将西廂房騰了出來,秋霭簡單查看,說沒什麽大礙,只是挫傷了筋膜需要靜養,但會很疼,汪紫宸就決定讓他暫住,并在當夜讓匠人在正房與西廂之間壘起一道三尺高的牆,名為“羞恥牆”,旨在提醒男女有別,不可逾越。
沈嚴放當然是認為自己被侮辱了,一到汪紫宸出來曬太陽就讓陳希把他也扛到院子裏,隔着矮牆非得辯出個子醜寅卯來。
所以每天的申時三刻就成了汪紫宸快樂的來源之一,為什麽說之一呢……因為現在小皇帝的病是秋霭在瞧,丫頭一拎着藥箱往外走,汪紫宸就不厭其煩地囑咐,“別忘了用最粗的針,最好在他屁股上紮出‘壞蛋’兩個字來,到時姑娘有賞”,雖然知道秋霭不可能照做,但多多少少使那麽一點壞,就夠汪紫宸偷着樂的了,而且還能聽到小皇帝“嗷嗷”的怪叫,那個痛快勁就別提了。
有了小皇帝的凄慘,汪紫宸倒覺得被丫頭們困在院子裏不讓出去野沒那麽郁悶了,雖然三伏天裏手臂還要纏上厚厚的布條,弄得傷處是又疼又癢,但跟姓沈的鬼哭狼嚎比,那都不算事兒!
“等朕回了宮,就把你下了大牢。”
“刑部裏我二哥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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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會親自監審。”
“那還不是我二哥判?”
“你!”沈嚴放實在氣急了,端過洗好的葡萄就想隔牆扔過去,被汪紫宸制止了,“勸你最好不要動,我家小夥子讨厭葡萄,萬一撲過去,再神的醫術都不見得能救活。”
“……”沈嚴放是真害怕,可面上還在強撐,“牆,牆這麽高,它不可能會跳過來。”
汪紫宸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兩聲兒,“這兩天下雨,小夥子出不去,閑得撓柱子,我就叫丫頭帶它學上房……”
沈嚴放瞧瞧一丈來高的正房,又瞅瞅不足三尺的矮牆,然後乖乖地放下了銀盤……
……
做完晚課回來,汪紫宸脫下粗拙的僧衣,換了身輕便的袍子,就坐在燈下邊聽冬霁說糧倉那邊的事,邊讓秋霭查看手肘的傷。
當聽到有人一連幾天上門求糧後,汪紫宸微擰起娥眉,秋霭以為弄疼了主子,忙請罪,汪紫宸心不在焉地擺擺手,轉而盯着冬霁問:“去見了大哥沒?”
“是。大爺說南邊的水尚稱不上災,但遞了呈情的折子朝庭就不能不理,戶部會撥款放糧。而且……”冬霁稍頓了下,似是在措辭,“回來的路上,奴婢見着個行商在說南邊的事兒,怕是這一兩天就會流傳開。”
言下之意就是時間不富裕,要早拿主意……汪紫宸若有所思地犯了會楞,“能肯定打咱們糧的是袁家人嗎?”提到袁家,汪紫宸最先想到的是袁老爺那個能興風作浪的小妾張氏,如果那人因為萬氏夫人的風光回歸懷恨在心的話……想蒙騙自己這個“涉世未深”的奶娃娃的猜想就不能說不成立了。
冬霁遲疑了下,無奈地搖頭,“不能。但奴婢親眼見那人進了商會,而商會的行首正是袁老爺,就算不是他主使,也不會一點不知悉。”
那就好……汪紫宸軟軟地歪在椅子中,想了想,遂吩咐,“明兒……不,你連夜下山,把南邊的水情盡可能放大地往外傳,等那人再來,糧就按他的價兒再加上三成賣掉,回頭去知會大哥,戶部的錢糧等咱這邊脫了手再下放……”
“是。”冬霁應了諾,轉身想去辦差事,卻被汪紫宸又叫住了,“等等……你得空了走趟袁家,看看萬氏夫人身邊有沒有什麽頂用的丫頭,給看着調~教調~教……”那位袁夫人也太扶不起來了,上回都被陷害得趕出家門,還學不乖,放任那小妾在家裏放肆管不了不說,現在還蹦達出來找她的麻煩,對于欺負到自己頭上的人,汪紫宸可沒那個雅量容忍,于是不光要給袁家糧號下個套,還想一并掐滅了那個張氏的氣焰。
冬霁走了好半天,汪紫宸還在盤算,袁家的損失不會太大,但會折了臉面,這正是她想要的……直到春霖來報,說陳希求見,這才勉強打起精神,加件外衣,端正了姿勢,等他進來。
陳希這趟是想問問依皇上的傷能不能承受得住回到宮裏的路途颠簸,這兩天他急得都快抓耳撓腮了,敬陽宮那邊已經亂得不行,天天有人跟門口跪着求見龍顏。剛剛趁着皇上小睡,陳希回宮看了看,幾個老臣一見,沖上來就揪着領子問他要皇上,聽說朝堂上的黨派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一邊懷疑有人謀害了聖駕,另一邊則聲稱這是對方排除異己而使的障眼法……怕是再見不着本尊,那群朝庭命官們說不定啥時就能在金殿上撕打起來。
聽完陳希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秋霭身上,丫頭咬着唇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能回去,但少不得會遭些罪。”
“很疼嗎?”
秋霭轉着眼珠想了想,說道:“會像推揉時差不多……”
想到每天下午那些慘絕人寰的嚎叫,陳希不禁冷汗橫流,他一邊抹一邊又問,“沒別的法子嗎?”皇上一向嬌慣,怕是吃不了那樣的苦,可若不回宮……真不知還會生出什麽波谲雲詭來。
汪紫宸一直沒說話,只是聽着,突然來了句很不搭邊兒的話,“帝師是誰?”
陳希那眼睛從來沒全睜開過,剛入宮時,跟的太監師傅就告訴他,就像說話要留三分餘地一樣,眼皮也要斂起三分,不光看起來帶着恭敬,還能讓人體會出善意,這樣才能在深宮裏為自己多存些退路。陳希牢牢謹記,可這一刻卻忘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姑奶奶是存心看熱鬧的吧?宮裏那邊嘴仗馬上就衍變成肉博了,她還有心情打聽那早已歸隐鄉林的人?!
“湯勝。”秋霭接過話,也正好知道。
這名字很熟,好像在哪聽過,而且時間不是太長……狐疑的瞄眼丫頭,秋霭回應一般颔首,“是。正是七爺提過的那位。”
湯勝是位通經史、曉天文、精兵法的全才,汪紫宸會知道他,是因為七哥。送汪晟光赴任那天,汪紫宸驚訝的發現七哥竟是騎了馬,問了才知道,一面是要在老父身前盡孝,一面是志同道和的莫逆,汪晟光兩相都不願錯過,硬是想快馬加鞭搶幾天時間,也要繞到河南去會會那位摯友。
能讓汪晟光令眼相待的人,就算不是什麽鴻儒大家,至少也是位賢能之人,這樣說來,小皇帝的本事應該不會太差……可那位給她的印實在是不怎麽樣,汪紫宸突然來了興致,倒想看看是自己狹隘了,不識廬山真面目,還是沈嚴放藏起了什麽不為人知。
汪紫宸起身,撫平袍裾,到了這會兒陳希還有些跟不上趟,依舊直眉楞眼,“您……”
汪紫宸淺淺一笑,不做回答,而是掠過他,徑自奔了西廂。
陳希來就是想找條解決當下難處的法子,可憑他怎麽都做不到兩全,那她幫上一把又何妨?
推開西廂的門,小皇帝還在睡着,站在床邊,靜靜打量,兩人見過無數次,可從來不是雞飛狗跳,就是橫眉冷對,一直都知道他是俊逸的,卻是不知一向以軟弱無為示人的他,能有一張如此棱角分明的臉,無論是堅毅的唇線還是挺闊的鼻梁,似是都在表明着他性情中硬朗的部分……汪紫宸淡淡莞爾,喃喃:還真是看走了眼……
其實沈嚴放早就醒了,不動聲色是要看看她想做什麽,可她杵在那,除了癡癡纏纏的注目,再沒別的,不由湊緊了眉。
汪紫宸見他睫毛亂顫,就知道他醒着,面上的歡顏不改,就那麽高高在上的看他,紅唇輕啓,訴明來意,“培植羽翼未嘗不可,但既有現成的力量為什麽不拿來為己所用?忠誠與血親相較,我認為還是後者更為可靠……”
“你的意思是……”話是很沒頭沒腦,可沈嚴放分明聽懂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眸子,用皇叔來梧桎汪相,他還在極為隐晦地推進着,卻被一個小小女娃一下點出,她意欲何為?
汪紫宸自是知道他的訝異來源于什麽,卻不想解釋,只是避開對視,淺淺施禮後款款轉身。朝堂上的事不會因沈延彙的加入就能分出高下,混亂的局面還會長期持續,她多的這句嘴在短時間內不會引起麻煩,之所以會說,是在激小皇帝趕緊走人,皇宮那邊等不了是一方面,她這小院也擱不下這尊大神。
沈嚴放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翩翩裙角消失在門口,都不願抽離,他将手放在胸口,想平息內心的澎湃,可,好像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