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尋求幫助
敬陽宮門大開,朝堂上的口水仗是停了,可一見皇帝跟禦榻上直挺挺地躺着,除了眼嘴自如,就連動下手指都得哼哼幾聲,這可是令群臣們幾家歡喜幾家愁。雖目的不盡相同,但都是想方設法的打聽龍體如何,畢竟誰也不願意要變天了還懵懵不知。
一時,敬陽宮的侍從們成了香饽饽,有使銀子的,有托關系的,還有攀親戚的,當然,就算一個個上蹿下跳地走動,還是沒真得着有用的消息,頂多知道了皇上是私訪時傷着的,至于在哪、怎麽受的任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城裏着實是人仰馬翻了一陣子,就連一向少有官員走動的仁和宮都沒斷過人,這紛亂是在皇上親傳的一道旨意下達後才平息下來。
過了立秋,天雖依舊炎炎,但少了那些鋪天蓋地的濕潮,空氣清爽了不少,尤其是日落後還會吹幾許涼風,這會兒若臨窗而坐,再品上杯香茗,那份惬意就不用提了。
此時的沈嚴放就正在享受這份悠然。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後腰已經不再那麽尖銳的疼了,依着勁兒倒也能下地來回走上幾圈,可禦醫一再告誡,傷筋動骨至少要卧床百日,那段只能躺着哪都不能動的日子記讓沈嚴放心有餘悸,自是不敢怠慢,對太醫的話言聽計從,每天也就實在骨頭發澀了才下地直直腰而已,生怕有什麽不慎後半輩兒就得在床上渡過,就不要提伺候着的宮侍們了,更是加着千萬的小心。
對于當下的安适,沈嚴放是相當得意。自古帝王幹的就是勞心費神的活兒,更是不乏殚精竭力之人,社稷與餘暇似乎是永遠不可能搭邊兒,偏偏在他的這朝就例了外。
“陳希,你說女人……”沈嚴放背靠繡墩換了個姿勢,正巧瞄到陳希的臉,不禁嗤笑,都忘要說什麽了,“又挨揍了?”
一個又字讓陳希臉上的肉哆嗦了幾下,右眼角還青着,這回唇角又見了血,可縱使心裏的委屈有千千萬,也只能把要訴的苦往肚子裏咽,“是老奴愚鈍,惹了王爺不快。”
其實主仆二人心裏都跟明鏡一樣,雙俸王沈延彙那本來一點就着的性子為什麽近來持續熾燃着,無非是因為那道監國的谕旨。
沈嚴放回宮後,一連幾天沒合眼都沒能想到個法子搬請沈延彙議政,對那個皇叔,沈嚴放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可以說是打小在大營裏長起來,又常年征戰在外,性情不羁且凜冽,看不慣在朝堂上占了大多數的文官們那些迂腐甚至是谄媚的嘴臉,自是不屑為伍,所以這麽多年,就算是身在京城,也只是擔個閑差,不入朝亦不參政。
在與汪相的對立中,君威幾乎無法與實權抗,多虧了有沈延彙手裏的兵權牽制,才維持了現有的諧調。其實沈嚴放一直在琢磨要慢慢将皇叔引入朝堂,也是在隐晦的做,從加封雙俸到賜金頂琉璃,甚至是奉旨宣撫……群臣們雖衆口一詞地反對,但沈嚴放還是以強硬的姿态堅持了己見。雖不想承認,但跌過幾回之後,沈嚴放不得不接受自己目前沒那個能耐與汪相鬥,連資格都沒有,所以才想借一股力量。
念頭即便早有,卻從來沒想過要大張旗鼓地“借”,可汪紫宸的那番話讓沈嚴放丢下了一切顧忌,向骨肉至親尋求幫助還需要避人耳目嗎?悟透了這一點,于是就有了讓沈延彙急赤白臉的一道聖意。
可皇叔那脾氣真不叫個脾氣,接了旨就殺到敬陽宮來,那本就黑燦燦的臉一沉,愣是把沈嚴放吓得心慌意亂,最後還是用裝暈躲過的一劫。
接下來的每天,沈延彙在政事堂跟大臣們對吼完,就必會到敬陽宮走一遭,但都被沈嚴放讓陳希将人打發走,皇帝在自己眼前暈倒,讓沈延彙心中有愧,也就不敢再直闖寝宮,可滿腔忿恨無處發洩,自然就“便宜”了陳希。
陳希臉苦得堆起了幾層皺,讓沈嚴放樂得更歡了,“你少在他跟前晃不就得了?”
誰不知道雙俸王惹不起?陳希心裏想,聽說那位王駕千歲連黑熊都能鼓搗死……更何況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跑兩步就喘的人?還是不要繼續這麽悲苦的話題了,再往下說都覺得沒什麽活路了……便打岔地問剛剛主子要說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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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沈嚴放也回想起來了,表情微滞,旋即跟掩飾一樣故作起輕松,“你說……女人,不是……有什麽能讓那丫頭……”沈嚴放原是想說“服服帖帖”的,可感覺好像太難為陳希了,于是盡量找了個容易實現的目标,“能讓那丫頭別整天摔着個臉?”
陳希聽了就是幾聲嬌笑,完全把剛剛想哭的那篇兒掀了過去,他頗有幾分得意的拍拍胸脯,“這事兒您問老奴算找對了人……皇上,俗話雲‘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
沒等陳希說完,沈嚴放就出聲否定,“不行不行,朕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
陳希險些一跟頭栽地上,在心裏呻~吟着嘆息:主子啊主子……可臉上一點不能帶,滿面堆歡,“聽說汪姑娘……”一直都是叫汪紫宸“大奶奶”的,可自從回宮後,陳希就發現主子那眼神裏時常帶着些許說不上來的忿恨,一回不明白,兩回不明白,次數多了,陳希也就多少能體會出其中的意味,怕是主子惦記上人家女兒家了,再提那些顯示身份的稱謂,自然不招待見,于是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在跟汪太妃那論也不為過,“十歲出頭汪相爺就挑了幾家大買賣送她,幾年下來,還都挺紅火,這就說明汪姑娘多少對經營有點興趣,自然也是喜好銀錢的……”
沈嚴放還是沒太明白,“送銀子?”可也得有哩!總不能去國庫調吧?要是被人知道還了得?那群白胡子老臣們又跟跪宮門口又哭又嚎來……
陳希就納悶了,平時看着主子挺英明神武的,尤其是在朝堂上跟人鬥智鬥勇時,這回更是搬來了雙俸王抵禦汪相的咄咄相逼……可怎的一沾汪姑娘的邊兒就開始泛迷糊?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想由別人的嘴裏說出來?
陳希權再三還是覺得不像是後者,于是認命的攤開了說,“前些日子造辦處新打了首飾,不如挑兩件送去?”那幾支釵真是漂亮,三層的貼片鳳翅,生動地錾刻出每一羽翎毛,還嵌了一顆姆指蓋大小的海珠,縱使放在昏暗的庫房裏都爍爍放光。首飾本是為了賞給宮裏面有份位的貴主兒們,陳希也是真豁出去了,就不信汪家那位千金能拒絕得了。
……
打過定更鼓,沈嚴放不知眯了多少覺,陳希才回來複旨。
一見陳希,沈嚴放不禁愣住,話脫口而出,“你那是什麽表情?又遇着皇叔了?”平時紅撲撲、亮堂堂的一張臉,這會兒不光灰敗、暗淡,就連皮肉有些耷拉,怎麽看都像是被打變型了。
陳希可算是見着親人了,竟抽抽嗒嗒了起來。那位汪氏千金真……真是異于常人,面對那支鳳釵,眼波連一絲起伏都沒有,只淡淡地似是跟丫頭們念了句,“正好這兩天起風,皮膚幹,把那摳下來敷臉吧。”
“那”指的是啥?當然是海珠了……聽了這話,陳希差點魂飛魄散,漫不說官造的東西能不能動,就是那只鳳代表的意義也不容亵渎,可是他的惶恐根本沒人理,叫冬霁的丫頭只是應下,然後順手就擱在一邊,主仆幾個連第二眼都沒再看,主子的一片丹心被這般輕視,能不哭嘛!
……
入夜,汪紫宸在燈下發呆,那支釵如同暈在一團光裏,泛着黃燦燦的氲氤,剎是好看。
冬霁伺候在側,幾次欲言卻止,有些話不知該不該提個醒,上回見駕就是一根刺,結果隐痛未除又添了一筆。可若料錯了……要如何收場?一猶豫竟拖到了三更……
坐久了,胳膊、腿都泛酸,汪紫宸決定不再給件死物相面了,于是站起,直直腰身,“睡吧。”
“姑娘……”一聲喚後再沒下文,冬霁只是深深地望着桌上的梨木匣子,自是明白姑娘讓把海珠拿下來磨成粉只是氣話,但要怎麽處置還需明示。
展翅鳳凰……姑姑盼了半輩子,那代表着什麽汪紫宸怎會不知?小皇帝這禮送得荒唐且蹊跷,龍與鳳都不是應該出現在民間的靈物,把這麽個東西賞下來,小皇帝是在挖坑陷害還是真想示好?值得商榷……
指尖輕輕撫在薄薄的金泊上,汪紫宸橫着心肝想,要不……毀了它?日後若追究起來,就說保存不當,頂到天也沒有掉腦袋的罪過,總比被論個私藏鳳飾,圖謀不軌的強。
“姑娘,您有沒有思量過,皇上即已知道您是相爺的掌上明珠,還一味地……招惹,是為了什麽……”
“你說呢?”汪紫宸正猜不透,還真想聽聽這個明慧的丫頭的見解。
誰料,冬霁只是咬了唇,搖頭苦笑,“奴婢不敢……”
這是什麽話?以前那些被先帝掩蓋的舊事丫頭都直言不諱,有什麽是不敢的呢?汪紫宸心一縱,手也跟着哆嗦了下,指尖楞是被薄如蟬翼的金泊生生劃出道口子,此時正滲出一大團鮮紅……可汪紫宸根本顧不上指頭火辣辣的疼,只是不錯眼珠地盯着冬霁,莫非……
作者有話要說: